第十四章 他乡遇故知

  月上枝头。

  集市的喧哗声仍在继续,庭院之中倒是安静下来。

  东方离人终究没接触过医药,能打下手的地方不多,因为帮不上忙,此时站在了院子里,手持鸣龙枪,慢条斯理演练着枪法。

  鸟鸟则靠在旁边的躺椅上摇摇晃晃,时不时还假模假样“叽~”一声,夸胖头龙打的真好。

  因为要保持恒温,丹房里门窗都关了起来,炉子里亮着昏黄火光,烟气则从屋顶的烟道里排了出去。

  夜惊堂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把蒲扇,仔细看着炉子里的火苗变化,因为没表情的时候看起来相当冷峻,加之身板肩宽背阔,侧影看起来还真像个专心炼仙丹的高人。

  梵青禾把各种药材研磨好,按照丹方,依次加入药炉后,便在夜惊堂旁边坐了下来,双手捧着脸颊道:

  “好了,现在就小火慢熬十二个时辰,等火候到了,再把雪湖花加进去,能凝珠就成了,药量顺序都分毫不差,肯定不会炸···...”

  虽然话语轻松,但立体感分明的动人五官上,还是能看到些许紧张。

  夜惊堂拉着小板凳往近坐了些,笑道:

  “工序都没出错,即便不成,那也是张景林方子有问题,药熬好等着看结果就行了,不用紧张。”

  “我没紧张。”

  梵青禾转头看了看,又做出端庄女大夫的模样,握住夜惊堂的手腕号脉:

  “你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其他都还好,就是感觉有点虚,没什么力气的。”

  梵青禾仔细号脉,没发现什么大问题,想了想道:

  “你是不是饿了?”

  夜惊堂笑道:“在这里蹲了半天,肯定饿了,要不你先看着,我去弄点吃的?”

  梵青禾看了看炉子,便起身道:

  “现在也没啥事,我让药坊的叔伯来看火就行了,出去吃个饭吧。下午给鸟鸟说了烤鱼,不带它去吃,以后肯定不搭理我了······”

  “叽?!”

  鸟鸟的听力显然很过人,捕捉到关键词后,就在外面咕叽了一声,而后朝门口跑了过来。

  夜惊堂见此也没多说,稍微收拾了下,就和两个姑娘一起到了外面的集市里。

  东市是连贯东西的贸易市场,规模相当大,人口也多集中在这一片,因为谈生意有宴客需求,附近便条美食街,里面除开酒楼,还有青楼赌坊等供人消遣的场合。

  梵青禾所说的烤鱼店,并非寻常街边摊,而是个大酒楼,临街的门面上,挂着块“天琅遗韵'的招牌,据说还是请某个大文豪提的字,附近人一般称作天韵楼。

  因为西海都护府地广人稀,地价相当便宜,酒楼不只是一栋楼,后面还有一大片雅院,以供客人在房间里聚餐的时候,外面露天烤羊,也算是大西北的一种特色。

  夜惊堂跟着梵青禾来到了处于闹市正中的天韵楼,可以看到有很多南来北往的商贾在里面宴客,街边几乎停满了马车,四处可见推杯换盏的声响:

  “来来喝····..”

  “王兄好酒量······”

  梵青禾以前来过,倒是熟门熟路,和伙计招呼一声后,便来到了后方的一间院子里。

  院子布置的很有烟火气息,中间摆着个大烤炉,旁边堆着柴火木炭,看样子还可以让客人自己烤;而房间里则颇为雅致,桌椅茶榻等等都有。

  夜惊堂虽然想亲自烤羊体验下,但只有三个人,花小半天时间烤个羊羔子显然太麻烦,为此只是要了几样特色菜。

  三人在屋里落座,等待不过片刻,酒楼的管事,就让伙计抬着个大铜盘进来,里面摆着条香气四溢的大鱼,目测足有三尺来长,还有些许小菜。

  等到菜放下后,酒楼管事笑颜询问:“三位客官要喝什么酒?”

  夜惊堂摁着已经按耐不住的鸟鸟,还没说话,坐在旁边的东方离人便询问道:“夜白头有没有?”

  “呃·····.”

  管事表情一僵,赔笑道:

  “夜白头这东西,朝廷的大官能被赐一杯都算幸事,市面上哪里找的到整坛的。南朝那边的“仙人跪',东家倒是从沙州弄来了几坛,方才有豪客订了一坛,几位若是要的话,我去和东家商量商量,就是这价格,肯定比南朝那边高点······”“拿一坛过来吧。”“好嘞客官。”

  管事连忙转身出了门。

  梵青禾一听又要喝'烈女愁'之类的酒,怕自己酒后乱来,晚上又跑去帮夜惊堂推棒棒,心底自然紧张起来,轻声道:

  “我还得炼药,不敢多喝······”

  夜惊堂知道梵青禾在担心什么,他要占便宜,明着来就行了,犯不着把梵姨灌醉后亲亲摸摸,当下笑道:

  “小酌两杯罢了,自家人吃饭,又不会劝酒。来吃菜吧,这鱼闻着确实香。”

  东方离人坐在夜惊堂右手边,等伙计把酒拿过来后,给夜惊堂和梵青禾倒了了一杯,三人举杯一饮而尽,而后便开始吃起了饭。

  梵青禾昨天晚上干过很羞人的事情,席间不太好意思说话,只是闷头吃东西。

  而东方离人在梵青禾没下水的情况下,不好意思表露自己已经被恶棍欺负过了,也是保持着威严女王爷的神色。

  夜惊堂坐在两个姑娘中间,瞧见这场面着实有点好笑,左右帮忙夹菜,聊着些无关闲话免得场面太冷,刚聊没两句,忽然觉得不太对,抬眼望向了外面的院子。

  东方离人正在喂鸟鸟吃鱼,见状转头看了看:

  “怎么了?”“嘘~”

  夜惊堂抬起一根手指,仔细侧耳聆听,可以透过夜风,听见不远处的某间院子里,传来些许交谈话语:

  “······不是李某不帮忙,雪湖花这东西,华兄也知道,不说活株,哪怕掉两片叶子,王爷都得给归档入库、妥善保存,等候朝廷处置······”

  “最近不是有野株吗,这些尚未记录在册,具体收上来几株,还不是王爷一句话的事情······”

  “唉,这话就不对了,王爷向来性格刚正,岂会因为野株尚未记录在册,就拿去私用······”

  梵青禾听到若有若无的话语,微微皱眉,凑近几分道:

  “听口气,好像是左贤王府的管家李贤,以前冬冥部给左贤王府上贡,还被他刁难过几次······”

  东方离人知道那个'华兄',应该就是昨晚在天琅湖撞见的那个中年人,蹙眉道:

  “华青芷也在那边?能和左贤王的管家接触,可不像是寻常商贾之家的小姐···

  常言宰相门前七品官,王府的管家,确实不是寻常商贾能高攀的。

  夜惊堂倒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好奇那边在谈论什么,当下无声无息站起身,来到了院子里仔细倾听起来······

  天韵楼的后方,一间可以容纳二十多号人一起吃饭的大院子里。

  院中的烤炉生着烈火,上面架着只羊羔,已经烤成金黄色往下滴着油,周边露台摆着几张桌子,坐的是华府的护卫,和左贤王府的些许私卫。

  旁边的房间里,门窗都开着,桌上摆着各色山珍海味,还有个老乐师,在旁边拉着二胡。

  左贤王府的大管家李贤,坐在主位上,几杯酒下肚,已经喝的是面色微醺。

  华俊臣则坐在旁边,不停倒酒,还从跟班手中接来一个锦盒,轻叹道:

  “西北天寒,李兄又是文人,常年在王府操劳,可得注意身体,这两根老参···

  见华俊臣准备送礼打点,李贤微微抬手为难道:

  “真不是李某不帮忙,如今南朝女帝御驾巡边、天琅湖上还有群狼环伺,王府忙的焦头烂额,李某能过来,就已经是王爷敬重老太师,不想冷落了华兄。

  “但雪湖花活株,李某确实没办法,王爷每次有急用,都得上书朝廷···...”

  华俊臣叹了口气道:“家女的情况,李兄也知道,这事情再难办,我这当爹的也得想办法不是······”

  “唉,华小姐的情况,李某看在眼里,若是有办法,岂会不帮,但雪湖花由王爷做主,李某一个管家,哪里能擅自处置······”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本来在院中的大炉子旁,看厨师烤羊羔。

  听见这些言语,华青芷眼底闪过几分无奈,转头道:

  “绿珠,这里烟火气大,推我出去走走。”

  绿珠感觉羊羔都烤好了,好香,现在走怕是不合适。

  但小姐想散心,她馋嘴怕是不行,当下还是推着往院外走去。

  院子外就是过道,圆月自空中洒下银色光辉,很是幽静。

  咕噜咕噜······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行过院子的围墙,来到了可以看见月亮的拐角处,抬眼望向星空。

  绿珠趴在轮椅靠背上,低声嘀咕道:

  “一个破管家,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老爷若不是有求于左贤王,哪里会和他客气。小姐放心,左贤王府就算不行方便,老爷私下里也能把药材收齐。”

  华青芷并不着急找齐花株,毕竟王神医说过,用市面上有的药材也可以,无非康复要三五年而已。

  见绿珠出言安慰,华青芷摇了摇头,柔声道:

  “雪湖花的野株,不过是点个头的小事罢了,爷爷若还在朝中,左贤王府岂会推辞半句,给不了十株,也会给一两株维护情分。

  “现在口气这么硬,话里话外把王法摆在前面,无非是因为我华家离开朝堂多年,颜面没往日大了。”

  绿珠轻叹道:“要我说,老太师当年就不该主动告老还乡。”

  华青芷对此还是摇了摇头,作为华家的嫡孙女,家里什么情况她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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