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兵大人公侯在望,实在招惹不得不祥妇人。小婢怜我家小姐,因为大人的一句戏言而沦为弃妇,小姐这样的深闺生成,娇弱养人,如何承受这些,将来不过是一尺白绫,一杯毒酒,羞愤之下离了这地狱,一拢土坟讨个体面。”小兰用这激将法是在鸡蛋上跳舞,她在赌,赌王朴好名,对一个妇人始乱终弃,世人必然耻笑。
“我,我一句戏言吗,什么戏言?”王朴听她话中颇有怨气,居然不敢怠慢,问道。
“总兵大人当年说过,迎娶我家小姐,此生无憾。”
“那,那有什么问题?这话又不犯法。”王朴很懵,真王朴是否说过这话,他也吃不准,只得顶着小兰的怒目苦笑道。
“呵呵呵,大人居然在小婢面前抵赖吗,今日谣言四起,说大人与我家小姐有过私情,难道不是大人的诡计吗。”
王朴脸色阴沉下来,对一个妇人始乱终弃,在朝廷是小事,但在江湖上却是社死。军中武人与江湖中的侠义之人的处世信条近似,这谣言危急了王朴在军中的威信,足以动摇他的根本。
“你先留下,我派人出去打听,若真是有这个谣言,我自会安排。”王朴冷声道,心中无名火起,这些日子四处应酬,应该是酒席上口无遮拦,给人抓了把柄,这类谣言还十分难缠,几乎无药可治。
王朴把王综找来,问他对策,王综出去一会儿功夫就打听到了谣言,绘声绘色,活灵活现的香艳故事。
王朴一脸吃屎的表情,这是什么鬼套路啊,两头堵,如果对池小娘子弃之不顾,他就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汉,要被军中粗汉子们鄙夷,危及军中威信。如果收留池小娘子,又会背上西门庆骂名,从此在士人圈中名声狼藉,沦为笑谈。
蒲臻离了府邸,径直去铺面叫来几个小厮,说是到总兵王朴那儿去质问,他这本是为了壮胆与声势。可半路上,小厮就嘀咕,自古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去了王朴那儿还能讨到好才怪,别到时给王朴的兵卒一刀剁了手耳,挖了眼鼻去。便劝阻蒲臻道:“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少爷这样去找他对质,人家不认也不可奈何呀。”
蒲臻一想也是,再说他出门拐个弯就有些后悔了,人家王朴手里有兵,他手里有什么,打不过只能告官,可人家又是大官,虽说武人品级不值钱,对付他这个白丁却是绰绰有余。于是道:“今日姑且放他一马,等我们备好人马,把他当场捉住,就不会放过他了。”
言罢,转身就往回走,他寻思这会儿回家正好错过大伯,遇到娘子,就在众人面前数落她一番,恢复一些雄风神气。小厮们知道少爷心情不快,皆不敢吭声,跟在后头。
却在府院门口遇到了大伯的亲随,正要问话,这亲随却大声唱了声喏,道:“臻少爷,你回来啦。”
这声喏十分洪亮,把蒲臻镇的一愣,他着实是怕大伯听见动静,过来纠他去受罚,就道:“吼个什么劲,我回自己家,你还管得了。”
“嘻嘻,你说的什么话,小臻爷这会儿怎么就回来,你不是去找王朴,跟他闹一场没有。”这大伯亲随笑嘻嘻道,又把话岔开。
果然蒲臻心思单纯了些,只脸上一红,吱唔道:“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我现在且蛰伏,以后逮住他就是一顿好打。”
亲随心里暗骂,他娘的,差点给你坏了事,老爷回去后必迁怒我,不如在这里被这怂货打两下,显得我忠心护主,说不得事后还能讨个赏钱。含怒道:“且不是这个理,你去找了王朴,哪怕是被他手下打了,大伙儿都会敬你一条汉子,你却缩了回来,这般不是男人,以后我们蒲家出门都给人看笑话了。”
“好,好你个奴才,你敢如此顶撞我,欺我打不得你吗。”蒲臻万没料到,这个奴才敢当面骂主子,他气急,就扑上去撕打,这个亲随护住头,侧身灵巧的躲了几脚飞踹,嘴里还不干净,道:“你丢了蒲家上上下下各房主子们的脸,我身为家里的老奴才,说几句过分的话,正乃爱之深责之切啊。”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蒲臻更是气急了,恨毒了,脸色异样精彩,红的,紫的,黑的,各色青筋一起爬到脖子上,他本就是虚架子,被这一激居然就天旋地转,不甘心的停下手,招呼身后小厮上去打他,但是这几个小厮都是蒲家铺子里的伙计,哪里敢打大老爷房的管家,就躲一边去了,心里都暗暗叫苦,他们不听话,大老爷这房的人未必领情,却实实在在恶了臻少爷。
这么一耽搁,大伯与池银屏从房里面出来。蒲臻听见一阵吸气声,回头见他带来的小厮们都是一脸惊恐,方转头朝屋门处看去,只见大伯赫然立于檐下,正脸显煞气,恶狠狠瞪过来,蒲臻吓得脸色发白,他没想见大伯还在屋里,一个突兀的照面就慌了手脚,忙跪地告饶道:“大,大伯。侄儿去找王朴讨要说法,奈何人家不肯见,可见那王朴是心虚,必然是有人要害侄儿。”说了一番语无伦次的话。但他毕竟不傻不呆,回味方才小厮们那惊恐的神色,越品越不对,这事与他们无关,他们怕些什么呢,这一疑窦就如毒蛇弑身,毒液侵入五脏六腑,消之不去。
他再抬头去看池银屏,那妇人毕竟心虚,又是枕边人,彼此知底,蒲臻看出来这妇人脸色不对,但是值此关口,见他抬头似有疑心,大伯哪容他细细琢磨,就怒喝道:“遭瘟的挺尸货色,你污蔑人家总兵大爷,你是什么东西,须知人家在城内做大王,你去污蔑他,是要我们全家都给你陪葬不成,来了人,给我捆了他,拿家法来打。”
蒲臻心中恐惧之极,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大伯要打死他,好霸占他的娘子。大房的亲随笑呤呤招呼下人们把他押住,按头使劲往泥地里扣,蒲臻气喘不过来,但是心思却更见敞亮,大伯与娘子在屋内独处好一会儿,传扬出去,他们两个便百口莫辩,侧过脸深吸一口气,欲大嚷起来,只要嚷起来,这个府邸不深,外面的路人们就都听了去,以后,大伯就会被千夫所指。
但是大房的亲随却早已防着这一手,抓起一把泥浆就塞进蒲臻的嘴里,呛得他痛苦哀嚎,干呕不止,就是说不出话来。
池银屏见了丈夫被虐待,惊呼起来,道:“家,家法就算要打,也该去祖宗跟前,如何,如何能私刑,不如免了吧。”她这是在央求大伯放过蒲臻。
大伯却一脸得意,道:“嘿嘿,府内都是我的人,打死他又如何。”
池银屏却没有理会他,径直跑到蒲臻跟前,去帮他抠出嘴里的泥水,这一幕令大伯有几分不悦,恼道:“这畜生若不知感恩,反咬你一口,就麻烦了。”
“不,不要。”池银屏陷入痛苦中,她自小饱读诗书,哪能狠下心肠谋害亲夫,顿时只有泪流如雨,凄苦道:“夫郎,我们性命都在彼此手里,不要作那蠢事。”
蒲臻会意,连连点头,大伯见此,也是轻蔑一笑,道:“如此也罢,他的性命我随时可取,看他识得厉害,就暂留下狗命,至于外人。嗯?”大伯转头瞟向一边赫赫发抖的一众小厮。
这些小厮吓得魂儿都飞了,连连磕头道:“大老爷,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没看见啊。”
“哼。”大伯脸色发青,这些人说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说他们什么都知道,当下把头一扭,向亲随使了个眼色,拂袖而去。
等大老爷走后,一众下人狞笑围上去,把这些可怜的小厮们都嘴里塞进泥,捆了身子,再用乱棍活活打死了,蒲臻全程看着,惊恐莫名,池银屏不忍,扭头进了屋里。
亲随到蒲臻跟前,笑道:“臻少爷,你害死不少人,千万不要连自己也害死了,那奴才真就对不住二老爷了。”
“我,我,我。”蒲臻连念一串我字,也没有了下文,只是抖得厉害,下唇都被门牙磕出血。
“对外就说,这几个下人做贼,被当场捉拿,送官时狗急跳墙,欲夺利刃行凶,被大伙儿一并打死了。蔚小七,霍三,你们去库房领一百两银子报官。”亲随见杀鸡儆猴得逞,就不再理会这个怂货,回头自顾下令去了。
“贼人这些多,一百两恐不够吧。”蔚小七却想坐地起价。
“王八,你名里只有七,果然王八。回头会赏你们应得的那份,千万不要贪心不足,坏了老爷的规矩。”
“是,大管家教训的是。”
总兵行辕内的荷花池塘结成冰,百花枯萎,树林成爪,大晚上,却有几只喜鹊在欢叫,王朴心烦池银屏与他有染的谣言越来越离谱了,便放下笔,起身离了案桌,桌上一封谍报是刚从雁门送来的,说湖北按察使御史中丞庄岳青在大同和朔州等地活动,四处打听神甲营的情报。当地豪绅有些与王朴交好就不停举报此事,王雁行书过来问,是否该派人刺杀这个人。
王朴踱步几下,想了想,还是不能动手,庄岳青背后有可能是皇上,也可能是徽商,甚至于徽商正与皇上联手,王朴不想把崇祯逼到墙角,这个皇帝当年在清军兵临京师城下,还不顾一切把勤王的袁崇焕投入诏狱,可知是个敢拼命的主,俗话说狠的怕不要命的,王朴怕崇祯被逼急了,虎了吧唧的下诏书将他打成叛逆,给他下不来台,结果只好朝廷和神甲营两败俱伤,被东虏得了便宜。
“谨慎些吧,越是在高位,就越怕死啊,以前的愣头青终于不见了。”王朴感慨了一句,他在游击任上百无禁忌,对皇帝也敢公然挑衅,当年皇帝要他回京述职,结果王朴随口一句害脚气病,走不动路,把崇祯气的够呛,从此恨之入骨,今天王朴居然不敢说这种话了,对皇帝反而毕恭毕敬,不敢给对立派系口实。
“若是顾环宸在这里就好了,他的脑子太好使了,跟他比起来,我他马猪脑子啊,都两天了,还是想不出破局的办法。”王朴使劲拍打头壳,却苦无对策。
正思忖,忽闻铜锣声,王朴大为诧异,传亲兵进来,命他出去打探。不一会儿,却回禀说,门口站着很多百姓来求见他,王朴便穿戴好盔甲,出去与百姓们见面,听他们说,北方传来捷报,是神甲营在草原上阵斩了林丹汗。
王朴咋听之下,居然不信,这些百姓衣着普普通通,不像是当地豪绅,怎么能比官府更快打听到北面的战况。随后又细想,朝廷已经把驿站关闭了,军报传不及时,反而落在百姓口口相传的后面,似也说的过去。
“乱世得一良将,实我大明之幸,请将军南征流寇,北破东虏,救救大明吧。”
“将军在世戚继光,我大明有救了。”
“将军保境安民,是大好人,将军的兵都是好兵,不祸害百姓呢。”
面对这些百姓的拳拳爱国之心,王朴很是不解,他们为何还对大明朝有忠心呢,大明已经烂到根子上了,普通百姓不该恨不能推翻它,日日夜夜期盼着改朝换代吗。王朴自信已经看透了这个末世的黑暗,立志要协助贼军推翻它,但是这一刻又陷入迷茫了,到底哪条路是对的,实在闹不清楚了。
“大人,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近日的谣言撇清。”王综在一旁,过来附耳提醒。
王朴顿时醒悟,就高声道:“朝中有小人作祟,他们百般折辱诋毁我,又在皇帝面前诬陷我,使我有志难伸,你们也都听说了吧,即使我躲在祁州城,远离了朝中是非,可他们还是派人来城中造谣,说我与某人妻室有染,哎,这样的大明,救无可救,下人奸佞太多,君子良将太少。”
“将军,自古小人阴险狠毒,我们信你,决不信那些谣传,谁要传这些混账话,给奸佞小人张目,做走狗,我们必,必收拾他。”
“是啊,奸臣太可恶了,是他们害了大明,只有将军这样的忠臣能拯救我们了,请将军不要放弃,要挺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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