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登城背袭 几个包子

  翌日,神甲营造饭拔营,王朴选在墙角处攻城,火铳兵列阵前进,距离城墙八十步位置开火,铅弹打在城墙上,扬起尘土似朵朵莲花。趁着敌军不敢冒头,掷弹兵浸入墙角,用火绳引燃手榴弹木柄上的药线,投掷到城墙上,贼军以为这是流星锤之类的兵器,正自困惑,结果可想而知,数十颗手榴弹在如此密集的人群中炸开来,城墙上哀嚎声大作,宛如地狱里群鬼哭嚎。

  攻城特战小队上前用十字镐在墙角掘出六个猫耳洞,放进炸药包后填土壑实,这是王朴从后世八路军偷师来的炸碉堡专用手段,待鸣金兵卒们撤退至五十步开外,点燃药线,未过多久就听一声巨响,火石飞溅,气浪翻滚,轰隆轰隆城墙坍塌下来,形成了一个坡道。

  重甲步兵越过火铳兵和掷弹兵冲到坡道前待命,此时攻城特战小队手托一张大铁网,费力的爬上坡道,这张铁网是用锁子甲改装而成,用来铺在坡道上便于攀爬。贼军显然是被炸懵了,只有少量士兵犹豫不定靠拢过来,想把官军赶下去,但官军源源不断的排枪和手榴弹迫使他们只能眼睁睁坐视官军从容铺好铁网。

  一切准备就绪,官军以十名重甲步兵,十名火铳兵和五名掷弹兵为一组陆续登城。贼军毫无还手之力,一溃再溃。

  “我们赢了。”王朴欣喜不已的笑道,话音刚落,后方示警,一连串尖锐的哨子声。

  “这是敌骑来袭的信号,规模不小,你看从尘土的范围来看,至少五百骑。只有高迎祥有这么多骑兵。难道他偷偷潜越过来,支援紫金梁。”刘一山惊讶道。

  “哎呀,这是个陷阱,我们中计了。”黄大虎骇然惊呼一声。

  “闭嘴,给我闭上鸟嘴。”王朴大怒呵斥,官兵为了攻城已经乱了阵形,面对骑兵的突然来袭,形势十分危急,此时惊慌失措无异于找死。

  “命令,重甲步兵在墙下布阵,火铳兵留在墙上。”王朴略一思索,遂下令。

  “重甲步兵在墙下布阵,火铳兵留在墙上。”

  “重甲步兵在墙下布阵,火铳兵留在墙上。”神甲营已经超过一半上了城墙,沿着城墙,两端最远处分别攻到东城门和南城门。想要收回来已来不及。好在重甲步兵是战场万金油,即使人数减半依旧有一战之力。

  城内的贼军见到援兵滚滚而来,顿时士气大振,悍不畏死的冲击官军的火铳排枪阵。

  “上刺刀。”城墙狭窄,对火铳排枪极为不利,百总见敌军越来越近,只得下令上刺刀,准备白刃对敌。

  “大人,莫将以为可以派出我们的骑兵前去拦截,迟滞贼骑,打乱其队形。”刘一山提议道。

  “好,命令,骑兵出战,骚扰敌骑。”王朴听了这话,觉得此举至少能为重甲步兵争取一点时间。

  “骑兵出战,骚扰敌骑。”

  “骑兵出战,骚扰敌骑。”骑兵队有五十人还在南方押运补给,此处只有五十人,在数百贼骑面前显得格外单薄。不过一旦交手就能看出差距,官军骑兵隔着八十步止步,端起火铳射击,只见有十几贼骑翻倒在地,瞬间便被后面的友军踩成肉饼。

  官军骑兵策马避开贼骑正面,在两侧不断开火,陆续有贼骑中弹后被踩死。不过,贼骑气势不熄,依旧死盯着官军重甲步兵毫不动摇,仿佛一只咬住猎物的执拗恐龟,即使被割断咽喉也绝不肯松口。

  数百贼骑如幕,隆隆逼近的威势实在吓人,哪怕躲在阵后的王朴都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就在两军相撞的一瞬间,王朴下意识闭眼,却意外的没有听到撞击巨响。等他睁开眼,就看到贼骑已被砍杀的人仰马翻。

  “那些不是战马。”刘一山突然自言自语道。

  “什么。”王朴被眼前一幕呆愣住了,对战场的瞬息变化实是猝不及防,听了这话,随口问道。

  “战马在冲击敌阵时会踩上去,所以我们的士兵常不慎被战马撞伤,战马看见前面有人会毫不客气踩上去,而驽马就会伸腿头后仰,不敢撞人,贼军的骑兵胯下都是驽马。”

  “原来如此,倒是唬了我一跳。我就说关宁铁骑也才只有几千骑兵而已,贼军哪有这等财力。”王朴大大松了口气。

  “紫金梁大概是破城后从城内的富户马队抢来这些马匹,最近才有这支骑兵,没有料到驽马不能拿来作战马用。”刘一山笑道。

  “那就是了,贼军头目都是顶尖的聪明人,无论下山虎还是紫金梁,论用计无不在我之上,就是吃了没有知识的亏,才会被我打败。”王朴感慨道,越是和贼军交手,他就越觉得贼军首领都不简单。

  贼骑冲阵失利,只好策马后退,所幸官军披着重甲,不能趁势反击,贼军头目并不甘心失败,己方人数占优,遂号令兵卒下马迎敌,将官军半包围在城下。然而身披重甲的官军几乎是铁疙瘩,任贼军怎么砍都伤不到要害,而官军手中的陌刀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每一击都能卷起一道血雾。城墙上的官军又陆续回救,战事对贼军越来越不利。

  紫金梁颓然一叹,谓左右道:“不用打了,咱拿这些铁王八没法子,先撤退。”于是贼军阵中响起了锣声,哐哐哐,听了这声音贼军纷纷后撤,上马狂奔。官军骑兵见有机可乘,紧紧尾随,两股骑兵一前一后逐渐消失在了沙尘之中。

  城内的战事也渐见分晓,官军的火铳兵不止排枪厉害,端起刺刀打白刃战也不含糊,利用灵活的身法,瞅准时机狨身而上,只是一招平刺不见丝毫花俏,却快狠准,令人不及躲避,眼睁睁看着刺刀捅进自己胸膛。有机灵的贼军找来木板作为盾牌,可官军又有火铳伺机开火,单层的木板被铅弹轻易击穿。更有掷弹兵不时投出会爆炸的铁蒺藜。随着重甲步兵击退了城外贼骑,陆续往城内回援,贼军不敌,退入街巷,又酣战半个时辰,终于士气奔溃,纷纷下跪请降。

  官军在宜川大破贼军的消息传至西安,城内官民皆松了口气,今年的贼乱比之去年又凶烈了几分,可还是被压制住了势头。看情景又可平安度过一年,待来年老天开眼或许就会是一个丰年,届时贼乱就能平息下去,只要百姓有活路就不会去造反。

  秦王府一处园林内,星星点点的许多小池塘围成一个圆,从空中俯瞰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池塘既是花瓣,花蕊处一座三层气势恢宏的华美建筑,这便是秦世子唯一的女儿,即将要下嫁给王朴的缘宝郡主朱颜巧常去的花萼相辉楼,此时楼上花窗圆心处,有一个美人慵懒卧于塌上,她头戴桃花金簪,身穿大红罗袍,金丝霞帔搭肩,正眼色幽怨的瞭望远方,那是他将来的夫君王朴的所处方向。

  “郡主,奴婢派到山西的人已经回来了,据他们打听那王节制家中有七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是他表妹。”身边的一个婢女小心翼翼说道。

  “表妹,就是那个被卖入教坊司的女人吗。”朱颜巧挑眉问道。

  “正是,道听途说也不知是真是假,那表妹可能是个半疯子。”

  “哼,卖入那种地方,是个女人都要疯,不奇怪。”朱颜巧愁眉道:“看来他对这个表妹有情。”

  “他在平陆县还收了一个当地恶霸的女儿,名叫复若雪,是侍寝最多的女人,不久前刚怀上。”

  “年纪轻轻就不知自爱,什么卑贱东西都收进家里来,是个色胚子。”朱颜巧恼恨不已道。

  “其余五人是从小养成的女仆,最得宠的叫王雁,听说此女掌管了家中的钥匙,银钱往来都要经过她,王朴不在家时都是由她做主。”

  “王雁。”朱颜巧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里有了一丝乍逢宿敌之感,一个从小养成,跟主人形影不离的美貌女仆,深得信任倒也罢了,还能在事业上臂助主人,这样的女仆不好对付。

  却说王朴收到父亲的家书,无端被痛骂了一顿,心里十分委屈,但王威的措辞极为严厉,什么居功自傲非臣子本分,要挟上官触犯大忌,这样的话已经不是寻常的家教戒训,在家书中不写家长里短,却写这些政治术语只有一种可能,朝廷上有对他极为不利的事情发生。王朴思来想去,大约能猜到杨鹤举荐他为一镇总兵引起了崇祯的不满,心里顿时对崇祯有了一些怨怼,好歹自己平了两拨贼乱,赏银半个钱都没见到,连个官位都不肯给,狗皇帝太抠门了。

  不过遇了昏君也没法,伺候不好轻则丢官,重则凌迟,王朴不敢怠慢,写了一封请罪的奏表,却只写了署名和标题,正文空着,叫人送去给王威,王朴远在边关,朝中的事情一知半解,不好瞎写又捅娄子,雪上加霜,所以正文交给王威来代写,该怎么请罪,朝廷上的事情王威比他清楚。

  总兵这个位子烫屁股,王朴在西安城下,当着杨鹤等众官僚的面一口回绝了举荐提议,在随后的庆功宴上,秦世子特意来走了一圈,瞄向王朴的眼神贼溜溜的,众同僚都上来祝贺,看来赐婚一事比升总兵靠谱的多,王朴心情好转了一些,娶了一个郡主进门,以后崇祯要砍他脑袋时,总要先犹豫一下,毕竟是沾亲带故的一家人了,这算是得了一块免死金牌,此次出兵宜川至少没有吃亏。

  宴会散去,王朴已经喝得醉醺醺,在总制行辕倒头便睡。杨鹤在床边看着王朴,心里有些喜欢这个年轻人,果然是英气逼人,在这样的乱世真是应命而生。出屋后对项斌说道:“这个小鬼还有些生涩,你以后常去找他谈谈,帮他度过难关。”

  这一夜王朴做了个怪梦,在梦里一个黄袍人要提刀砍他,砍几下都被躲开,最后王朴钻进一个女人的被窝里,那黄袍人就笑了,不再拿刀砍他,可王朴抬头一看,那女人是个大胖子,和秦世子长的一模一样。王朴一个激灵就被吓醒,后半夜一直皱着眉头想这个梦,心说:郡主要是个胖子,又刁钻蛮横,该如何是好。

  这一夜缘宝郡主也做了个怪梦,她的郎君果然长的相貌端正,威武高大,和父亲描述的无异,就是有几只狐狸精盘在郎君腿上,嘤嘤呜呜乱叫十分烦人,缘宝郡主几次提剑砍杀,血淋淋的狐狸头还是嘤嘤呜呜停不下来。缘宝郡主醒过来后,便想该如何拿皇家威仪吓吓他,男人花心是病就该治。

  翌日,杨鹤的妻子居然亲自下厨蒸了几个包子,和一盘榨菜摆上餐桌,王朴看着在座的熟人,杨鹤和他的幕僚似乎是叫项斌,两人抄起包子就吃,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杨鹤见王朴愣然,便道:“吃,如今陕甘这地方有馒头吃就胜人无数了,你指望能吃到什么。”

  “呃,这话倒也没错。”王朴嘟囔了一句,心说:我天天哭穷,却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果然官越大就越穷,所以皇帝最穷,听说崇祯都开始变卖家具了,据王雁在信中说山西一带的富户争相抢购宫中器皿已成一时风气。

  “你的塘报早些写好,不宜久托。”杨鹤吃着包子突然说道。

  “是,杨大人。”王朴随口应了一句。

  “塘报送的太早,有敷衍应付之嫌,但送的太晚,就有怠慢君上之嫌,不可不察。”

  “是,明白了。”王朴听了这才慎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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