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飞凡跑不了1923年能和班廷、麦克劳德一起拿到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取得成果后这么快就发奖,在诺奖历史上很少见,因为全世界都明白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美国那边也有很多像上海席家一样的有钱人得了糖尿病,都等着救命药问世哪。
就算没有基因工程,纯靠提取猪、狗等家畜的胰岛素,他们也付得起钱。
李谕先让汤飞凡在大同大学进行了一次学术报告,邀请了协和医学院、上海哈佛医学院、湘雅医学院以及中华医学会的很多医学界大佬参加,伍连德本人肯定也来捧个场。
不仅国内这些人,多国驻上海领事馆也来旁听。
过往医学界大发现基本都是在欧洲或者美国首先宣布,现在破天荒竟然在中国。
听完报告,伍连德兴奋地对汤飞凡说:“你就是中国的巴甫洛夫!恭喜恭喜!”
“我怎敢与巴甫洛夫先生相提并论,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都用狗做实验,”汤飞凡很谦虚,又说,“我的成就多亏李谕院士的启发。”
李谕笑道:“什么启发不启发的,我只是说了几句话,功劳都是你的。”
“不不不!”汤飞凡坚定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吴君与秉志在发现噬菌体的文章中多次强调您的作用。虽然只有几句话,但却是真正的字字如金!”
人群中的席鹿笙则挤了过来,激动道:“我听得不是很明白,是不是消渴症有救了?”
李谕说:“席老板少安毋躁,还没经过临床试验,你的女儿能撑到更安全的用药时间。”
“什么临床不临床的,有法子了就治啊!”席鹿笙着急道。
伍连德出面给他解释:“席老板,在下中华医学会主席伍连德。按照用药准则,没有临床验证,不可随意用药,你的女儿也没有严重到作为临床试验对象的地步。”
李谕安慰他说:“已经有科学曙光,精心等待即可。”
席鹿笙的女儿至少要到1922年才能用上胰岛素,虽然那时候她可能只剩四五十斤,但自此可以相对正常地饮食,然后靠注射胰岛素活到70岁以上,只不过代价是4万次以上的胰岛素注射,这个花销真心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承担的。
反正肯定是有救了,席家此后异常感激李谕等人。
而汤飞凡在国内结束报告后,便在李谕的资助下拿着介绍信前往了多伦多大学,与班廷以及麦克劳德进行接下来的胰岛素临床工作。
算是李谕又帮着国内弄来一块诺奖。
李谕本人是不缺诺奖了,以后最少还能再拿一块,成为人类历史上仅有的三拿诺奖之人。
这就足够了,虽然还能拿更多,但没啥必要,还是帮着国内的其他人多整点,提升提升整体实力。
——
送走汤飞凡后,李谕在大同大学继续开了一阵子讲座,主要是关于前沿物理学,比如相对论。
相对论确实热,愿意听的人多,难度相比量子力学简单一点,就连刚刚进入大一的新生也非常喜欢。
这天李谕讲完后,照例进行答疑,一个新生举手说:“院士先生,本人赵忠尧,对您讲到的黑洞很感兴趣,有个问题想和您探讨一下,就是或许有些荒诞。”
好嘛,终于碰上赵忠尧了。
他就是李谕将来要帮着拿到发现反物质那块诺奖的物理学家,——这块诺奖赵忠尧拿得理所应当。
李谕说:“物理学最近十多年遇到的看似荒诞的问题多了去,你尽管说。”
赵忠尧说:“我昨天自己私下里计算,按照史瓦西半径,一个事件视界为原子大小的黑洞,就有10万亿吨级别的质量,如果这样一个原子级别的黑洞落在地球上,会不会摧毁地球?”
在普通人看来是个杞人忧天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确实蛮有意思。
注:如果是恒星演化形成,黑洞有质量下限,不可能有原子大小的黑洞。但按照后来的大爆炸理论,宇宙诞生之初,也就是大爆炸时,很有可能同时产生许多如此微小的“原初黑洞”。
原初黑洞基本观测不到,所以有科学家猜测暗物质就是原初黑洞。
另外,就算只有原子大小,或者再小一亿倍,原初黑洞也不会因为霍金辐射蒸发殆尽。所以如果大爆炸同时产生了原初黑洞,它们可以轻松存活至今。
李谕说:“原子大小的黑洞,质量差不多相当于直径28公里的一颗小行星,要是这么大的小行星撞上地球,恐怕整个人类文明都会烟消云散。”
赵忠尧愕然道:“我只是随便想想,竟然这么严重?”
“倒也不至于,因为你设想的是一个原子大小的小黑洞,”李谕拿起笔,在黑板上做了一些计算,“要是这个黑洞在我们的房间中,比如讲台上,我离着它仅仅1米,将会受到40万g的巨大引力,这个数字非常可怕,比白矮星的表面都大,能够轻松将我拉过去碾碎成一堆原子。”
赵忠尧说:“破坏力这么大?”
李谕说:“但引力的衰减速度非常快,毕竟它是长程力。你的距离大概离着讲台10米,受到的引力已经减弱到4000g。
“100米以外,则只有40g。
“要是再远点,1000米的地方只剩0.4g,已经非常安全了。”
有学生说:“原来没那么可怕,我跑远点就是!”
“的确如此,”李谕继续说,“如果这个原子大小的黑洞落在地球上,由于它的密度远远超过地球,在它眼里,整个地球就像空气一样毫无阻力,小黑洞会瞬间坠入地心。”
赵忠尧说:“整个地球都会被它慢慢吞噬?”
“不会的,”李谕笑道,“坠入地心后,小黑洞不会停下,而是会因为惯性的原因穿越到地球另一面。
“然后又掉回地心,如此往复,小黑洞会在地球内部做一阵子简谐运动,一直到动能耗尽,停留在地心。
“除了引发一些不大不小的地震,小黑洞不会对地球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赵忠尧惊讶道:“竟然不会有实质性伤害?”
李谕说:“因为在它面前,地球是个庞然大物,地球的史瓦西半径只有一个弹珠大,但也远超一个原子。虽然小黑洞密度惊人,但它的胃口可吞不下地球。”
又一名学生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不就是旁边日本国!小小弹丸之国,妄图占领中国!”
“你的联想很好。”李谕乐道。
赵忠尧又问:“这个小黑洞停在地心,不就会不断吞噬地心物质嘛?”
“确实如此,但速度慢得无法想象,所以不用担心,”李谕说,“小黑洞的事件视界只有原子那么大,与外界物质相互作用的范围差不多也就这么大而已。虽然它表面的温度有600万度,可惜它太小了,吸积盘的功率算下来只有……不到1瓦!”
赵忠尧说:“不到1w?那不就连我们头顶上的灯泡都点不亮?”
“是的,”李谕笑道,“所以即便地心有黑洞,也安全得很。”
到了李谕穿越前的时代,有科学家推测恒星内部可能存在原子级的黑洞。
赵忠尧:“院士先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还真是‘忧地忧球’,”李谕赞赏道,“物理学将来离不开这种思想实验,今天正好作为一堂完美的入门课程,我希望你们此后多多利用思想实验,对理论物理学极有意义。”
李谕格外关注到了赵忠尧,多年之后,不会让那块应该到手的诺奖飞掉。
——
讲完课回到办公室,李谕看到桌子上有一封瑞典寄来的信,邀请李谕对今年的诺贝尔奖获得者进行提名。
李谕毫不犹豫写下了爱因斯坦的名字。
他已经对爱因斯坦进行好几次提名,不仅李谕,很多科学家也提名过爱因斯坦,但诺奖评委会都没有采纳。
今年是个好时机,因为爱丁顿刚刚通过观测日食验证了相对论的正确。
李谕在信中附言道:“试想一下,如果50年后爱因斯坦的名字没有出现在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名单中,舆论会怎么想?爱因斯坦无法获奖,对诺奖本身的权威性将造成远比爱因斯坦本人不能获奖更大的危害。”
不止李谕,洛伦兹、玻尔、普朗克等一众大佬今年均对爱因斯坦进行了提名。
玻尔的推荐信写得很明确:“我们在相对论中看到了一项绝顶重要的物理学进展。”
后来玻尔与爱因斯坦搞了几次超级大对抗,但他本人可不反对相对论。
洛伦兹二十多年前就弄出了相对论中极为重要的“洛伦兹变换”,不过他本人对相对论整个理论还是抱有一定的疑虑,日食观测后彻底打消,他在推荐信中说:“爱因斯坦先生已经成与他同年的李谕先生一样当今世上第一流的物理学家。”
就连原子论的敌对者,奥斯特瓦尔德都站到相对论这一边,认为相对论涵盖了基础物理学,不像某些诋毁爱因斯坦的人所声称的,仅仅涉及哲学。
这么多人支持,看起来是不是爱因斯坦板上钉钉要获得今年的诺奖了?
额,事实上还是没有。
诺奖评委会这十多年来一直对纯理论物理学家非常警惕。
1910—1922年间,诺贝尔物理学奖评委会五个成员中,有三个是瑞典乌普萨拉大学的实验物理学家,他们都是因为在完善实验测量技巧方面的贡献而出名。
请记住“实验测量技巧”这个特征。
评委会被一群带有强烈实验偏好的瑞典物理学家们把持。重视实验本身没有任何错,物理学嘛,再怎么都离不开实验。不过这些人对理论物理学的重要性看得太低,乃至认为精密测量才是这门学科的最高目标。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普朗克直到1919年才被授奖。
诺奖委员会见到这么多物理学界大佬都支持爱因斯坦,不得不派出一个人写一份关于相对论的评定报告。
他们选的人有点意思:乌普萨拉大学的眼科学教授古尔斯特兰德。
古尔斯特兰德获得过1911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是个学界大佬,但他不懂相对论啊!
古尔斯特兰德根本不认可相对论,写了一份长达50页的调查报告,宣称光线的弯曲并不能真正检验爱因斯坦的理论,其结果在实验上并非有效;即便有效,也可以用经典力学来解释这种现象。
至于水星轨道,他认为在进一步明确爱因斯坦的理论是否符合近日点实验之前,仍然是未知的。
他还说,狭义相对论可以测量的效应“比实验误差极限还小”。
古尔斯特兰德同样擅长设计精密的光学仪器,在他看来,按照相对论,刚性的量杆长度竟然会相对于观察者而改变!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那些日食期间得到的数据,也很可能是因为仪器由于赤道温度变化而不够可靠。——反正就是精密测量不够。
总之,古尔斯特兰德断言诺贝尔奖这一伟大奖项不应授予一个高度思辨的理论。它虽然现在引发了公众狂热,但很快就会消退。
瑞典皇家科学院有些人意识到了古尔斯特兰德的报告有些过于简单,内容大都只是推测,并没有给出足够的数理反驳理由。但古尔斯特兰德毕竟手握一块诺奖,在瑞典是个德高望重的教授,不太好得罪。
此外,爱因斯坦的死对头,1905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后来变成“钠脆物理学家”的莱纳德也极力反对相对论,四处宣扬相对论并没有得到实验验证。
所以,即便在日食观测、解释水星轨道运动后,诺奖评委会还是拒绝了给爱因斯坦授奖。
诺奖评委会主席阿雷尼乌斯为了平息李谕、普朗克、洛伦兹等大佬的疑惑,亲自给他们写信进行解释:“我们拒绝爱因斯坦获奖,是因为他的工作是纯理论的,缺乏实验基础,而且一般认为并不涉及任何新定律的发现。”
李谕等人不可能影响评委会的决定,毕竟奖金是人家发放。
就这样,1920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颁给了另一位苏黎世联邦工学院毕业生——纪尧姆。
纪尧姆是国际计量局局长,在科学上做出的贡献其实真的一般:他使人们相信标准量器更为精确,并且发现金属合金能够用于制造优质量杆等。
正好对应了此时评委会三名委员注重“实验测量技巧”的特点。
李谕事后只能给爱因斯坦写信感叹:“谁都看得出,物理学界已经开始进行非凡的思想历险,人们却在此时惊讶地发现,纪尧姆基于日常研究和常规理论技巧所做的工作被看成了一项出类拔萃的成就,并因此获得了至高无上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即使那些反对相对论的人也会觉得纪尧姆入选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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