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与门捷列夫提到诺奖,李谕就在去拜会巴甫洛夫时就遇到了瑞典科学院的人。
后世诺奖评选对于提名人选是要求保密50年,所以不可能知道谁被提名。
许多谣言不要信,想知道的话只能等五十年后的解密。
不过二十世纪初的制度还没有这么健全。
诺奖一般在评选的前一年下半年就开始提名工作,诺奖并不能自荐。
然后在二三月左右开始对人选进行筛选、审定,最终会在十月份公布获奖者。
评选过程是由十个人左右的评选委员会投票,由他们决定获奖者。
李谕在圣彼得堡大学走着时,被一个人叫住:“您就是李谕先生吧?想不到在这碰见您。”
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人,李谕并不认识,疑惑道:“阁下是?”
“我叫卡兹,您应当并不知道我,不过我却在瑞典时见过您,当时您被国王授予数学奖,我也在场。不过我只是个科学院的普通工作者,所以在角落里不太容易看到。”
李谕还真没印象,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注意到。”
卡兹倒是不以为意:“您这样的大学者,看不到我很正常。”
李谕问道:“卡兹先生来这里做什么?”
卡兹说:“我是代表科学院来给俄国的几位教授学者送上提名的正式申请。正好门捷列夫教授与巴甫洛夫教授都在这所大学里。”
“诺贝尔奖?”李谕问。
卡兹说:“对的,两位教授分别是化学方面与生理学方面的权威,获得提名理所应当。”
门捷列夫已经被提名过几次,不过他一直未能被真正授予化学家,可惜他没能多活几年,否则肯定会拿到。
而巴甫洛夫明年就会拿到诺奖,也是俄罗斯第一个诺奖获得者。
李谕说:“直接写信不就可以,还要亲自过来。”
卡兹说:“两位教授的地位太高,而且距离这么近,不如亲自过来一趟。”
斯德哥尔摩与圣彼得堡的距离确实很近,仅仅隔着波罗的海。
李谕说:“正好我也想去见见巴甫洛夫教授,一起吧。”
他们刚到巴甫洛夫的实验室外,就听到里面在大声地争吵。
巴甫洛夫气愤的声音传出:“你真是连一只脏狗都不如!”
“我肯定不是脏狗,你至少要用鱼子酱作为试验用品!”另一个声音也不甘示弱。
“鱼子酱?”巴甫洛夫也提高嗓门说,“我是一名科学家,并不是有钱人,我自己都吃不起鱼子酱,为什么要拿这种东西作为试验品?”
“那你就不配让我配合试验!”另一个声音继续大声争执道。
李谕和卡兹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
门外有一个学生认出了李谕:“是李谕教授!”
李谕回头,想起他们就是第一次来圣彼得堡大学时,与巴甫洛夫在一起的两个大学生。
“你们好,”李谕说,“另外,我不是教授。”
学生却说:“您的水平,当教授绰绰有余。”
李谕问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学生笑道:“巴甫洛夫教授的弟弟尼古拉一定要来教授的实验室工作,但是他什么不懂,于是说自己可以当个实验对象。”
李谕惊讶道:“实验对象?”
学生说:“就是条件反射试验的对象,之前巴甫洛夫教授用的都是狗,但是他的弟弟尼古拉说为什么不用人也来试验一下。”
李谕哭笑不得,竟然还有人争着来当人体实验对象。
从学生后来的讲述中,李谕算是知道了怎么回事。
巴甫洛夫虽然才华横溢,但这个弟弟着实不成器,一直失业在家。
现在巴甫洛夫已经声名鹊起,并且专门负责一间实验室,于是弟弟就想去巴甫洛夫的实验室工作。
可他显然一点都不懂科学,去了啥也干不成,于是巴甫洛夫拒绝了。
谁知道巴甫洛夫的妈妈有点宠爱这个弟弟,对他说:“你和那些混蛋一起研究还不如找你的弟弟和你一起去,你弟弟最馋嘴了,谁的口水也没有他多。”
巴甫洛夫就是通过给食物,然后狗分泌唾液来做条件反射试验的。
但他们虽然知道试验答题过程,却显然无法理解试验的本意。
巴甫洛夫对这个荒唐的提议难以接受:“请不要知道我,我知道如何工作。”
但他的母亲却坚持说:“但是你的决定会让你失业的弟弟继续闲在家里,而把工作机会让给那些你甚至根本不认识的脏狗!”
好吧,她认为那些狗也是在工作……
巴甫洛夫非常无奈,只好接受这个所谓的“人体试验”荒唐建议。
但真的到了实验时,他的弟弟显然不想吃狗粮,要求用高档食材鱼子酱。
巴甫洛夫不想惯他这个臭毛病,说道:“今天仍然是烤面包片,你没有选择!”
弟弟说:“那你最好烤得好吃一些!”
巴甫洛夫道:“你少说几句吧,试验马上要开始了。”
巴甫洛夫接着摇了摇手里的铃铛。
弟弟却无动于衷。
巴甫洛夫又摇了摇,弟弟纳闷道:“我的烤面包片哪?”
巴甫洛夫说:“你张开嘴。”
弟弟说:“我不,我要看到面包!”
“你先张开嘴,我要记录唾液分泌情况。”巴甫洛夫说。
但当他拿着纸笔过来时,弟弟却愤怒地打了他一拳:“去你的试验,不给我面包就想要实验结果?”
巴甫洛夫捂着鼻子:“你竟然敢动手。”
弟弟大声说:“我可不是狗,我生气了当然要打人!”
李谕几人一看这架势,连忙冲了进去,李谕好歹也是练过几手功夫的,还是师出黄飞鸿这种顶级武术名门,对付不了练武的浪人,对付这种普通人还是有点把握。
李谕抓住巴甫洛夫弟弟的手一把就拧在了身后,他吃痛半蹲下去。
学生围过去问道:“教授,您怎么样?”
巴甫洛夫气愤道:“把他赶出去,再也不许进入我的实验室!”
李谕把他推出大门外:“你听到了?”
弟弟揉着胳膊,冷哼道:“不来就不来。”
说罢就扭头走了。
李谕回身问道:“教授先生还好吧?”
巴甫洛夫看到李谕,惊讶道:“是你。”气消去了一半,“你怎么又来了。”
李谕笑道:“来参观参观教授的试验。突然发现真的有些人连狗都不如。”
巴甫洛夫被逗乐了:“你说得太对了,真是连狗都不如。”
巴甫洛夫也是挺无奈,一家子人并不懂科学,还非要给他这位弟弟安排科学工作,胡闹不是。
后来巴甫洛夫的母亲还给他弟弟辩解:“你在搞什么狗屁实验,摇了铃铛但不给尼古拉吃的,你知道你弟弟肚子饿的时候就像个疯子一样。”
话说他这位弟弟虽然没在实验室待几天,待的几天还是被当做实验对象,却四处吹嘘巴甫洛夫的成就实际上是他的功劳。
“他只是我的书记员”,他甚至对记者们胡说八道,“我才是整个实验的指导者,我在仔细地流口水的时候他就知道在一边傻呵呵地摇铃铛。”
也是够搞笑。
卡兹拿出一份信件,说起正事:“我代表瑞典皇家科学院以及皇家卡罗林医学院,特来送上明年诺贝尔奖的正式提名。”
巴甫洛夫接过信件:“诺贝尔奖嘛,有劳先生。”
卡兹说:“是在下的荣幸。”
巴甫洛夫突然想到:“眼前的李谕有没有获得提名?”
卡兹说:“我并不知道,远东方面的统计不是由我负责。况且现在传递消息太慢,科学院的学者们对东方的学术成果了解并不多。”
巴甫洛夫说:“我想他是很有资格的。”
卡兹说:“李谕先生已经得过国王亲自授予的数学奖,我想差不多。”
李谕对此一点不着急,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拿到,他笑道:“起码奖金一样多。”
巴甫洛夫说:“我很希望再次看到李谕先生获奖的一天,也让那些高傲的人们知道一下东方的力量。”
学生突然指着他的鼻子说:“教授,您的鼻血止不住了。”
巴甫洛夫轻轻一碰,就感觉鼻梁骨超级痛,“糟糕,说不定骨折了!这个该死的尼古拉,对自己哥哥下手都这么重。”
几人忙说:“您快去医院吧!”
巴甫洛夫说:“见笑了,我们改日再会晤。”
几名学生立刻陪着他一起前往医院。
巴甫洛夫走后,卡兹翻看手里的信件:“还要把一封信送给托尔斯泰先生。”
李谕道:“你要去莫斯科?”
卡兹说:“为什么要去莫斯科?”
“托尔斯泰先生不就住在莫斯科?”李谕说。
“的确是这样,”卡兹说,“不过目前他本人就在圣彼得堡,而且离着还很近,就在旁边的彼得堡美术学院。”
“美术学院?”李谕疑惑道,“托尔斯泰先生去那做什么,学画画?”
“并不是这样,”卡兹解释说,“是列宾先生要为托尔斯泰先生再画一幅肖像。”
好嘛,原来是这样,竟然还能见到大名鼎鼎的批判现实画家列宾。
卡兹又问道:“您也要去看看吗?”
李谕还没回,身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吕碧城抢先说:“当然要去。”
她并不太认识门捷列夫、巴甫洛夫这些大科学家,但是托尔斯泰的名字却早就如雷贯耳。
卡兹说:“夫人如此说,想必李谕先生也会同意了。”
吕碧城只能继续解释:“我们只是同行。”
卡兹年纪也不大,笑道:“我懂我懂。那我们走吧,反正不远。”
李谕也想瞧瞧这位俄罗斯文坛泰斗的真容;还有创作了人尽皆知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的列宾。
托尔斯泰本人也属于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俄国在这个领域的造诣真心很高。
但此后冷战时期,老美和苏联的斗争已经不仅仅局限在军备,为了打压俄国的文化领域,针对现实主义流派,老美疯狂推起了超现实主义。
把各种寻常人根本看不懂的画作炒出天价。
乃至到了如今的艺术领域,似乎看不懂超现实主义就是艺术文盲。
哎,李谕也不懂美术,只能喟叹自己美学认知是不是真的太低,有些东西的确看不出怎么就那么艺术了。
他只能私下里偷偷这么想,不然肯定会被骂成艺术文盲,他也不明白难道越是不懂越是抽象就越是艺术吗。在他的认知里,艺术是多样化的,并不是只有欧美的超现实主义。
俄罗斯的批判现实主义就属于在现实中挖掘更深的内涵,普通人起码能够看懂。
吕碧城十分激动:“我看过报道,托尔斯泰先生是当今一等一的文豪。”
李谕笑道:“这个评价一点都不过分。”
国内差不多在几年前刚开始对托尔斯泰的作品开始翻译工作,不过受限于翻译水平,托翁的几部大作还没有翻译到国内。
但到了辛亥以后,以及“五四运动”时期,彻底迎来了翻译托翁的高峰。
那时候国内的文坛大老们,如鲁迅、茅盾等纷纷倡导读俄国作品,也就导致了文学界对俄国名家的翻译和研究蔚然成风。
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托翁的作品已经基本全部翻译到国内。
由于影响力太大,建国后,再次对托翁的三部长篇经典巨着《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和《复活》进行大规模的重译与再版。
从此以后,国人对托翁大名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吕碧城说:“可惜我读到的都是残篇,未能一睹全貌。”
李谕说:“这个好办,到时候多买点英文版就是。”
现在他们在圣彼得堡,能买到的基本都是俄文原版。
吕碧城很感兴趣:“可惜读不懂原汁原味的俄文版。”
李谕笑道:“还是算了,想要学明白俄语,真是太难了。”
吕碧城说:“带回国后,我一定要找京师大学堂译学馆的林纾教习进行翻译。”
李谕一听,却说:“不着急。”
他想的是不如等一等直接用白话文翻译,还是那个略显无奈的思路:挟洋自重。只有让大家知道洋人也用白话文,才能慢慢接受。
而且俄语作品的翻译的确不是件简单事,关键现在国内懂洋文的太少了,仅有的一些基本也是被外交口要走,压根没有多少“闲人”。
况且翻译本来就不是件容易事,又不是只需要懂俄语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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