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去过几次东来顺饭庄,古典的铜锅涮出来的羊肉让人回味无穷,而且他调酱汁的水平也是一绝,不管是北方的麻酱韭花流还是南方的干碟香油流,都能整出非常棒的口感。
和同学一起吃饭都是由他亲自作为“调香师”,可以说非常有效地缓解了南北矛盾!
可惜在甜豆腐脑和咸豆腐脑领域,他还是无法做出有效的制衡。
等摊位前的其他人都坐定,李谕过去问道:“丁老板,怎么不见涮羊肉?”
丁德山用毛巾擦了擦汗:“爷你真是开玩笑,你看我的小摊位哪有条件做那个!”
“你可以的!”李谕道,心里却说:“因为我还等着哪。”
丁德山被他说的满头问号:“要不先吃碗面?”
“叮叮!”
李谕丢下8个铜板,“一碗羊肉杂面,我也尝尝丁老板的手艺。”
丁德山自信满满:“您放心,在东边半片城,就吃不到我这么好的羊肉杂面!”
丁德山的手艺没的说,量也很大。一碗面下肚,李谕才感觉腹中满满。
趁着时间还早,李谕在街上又转了一圈,街上摊位卖的东西都并不贵,集中在几文钱到十几文钱之间,只是品种不算多。
吃饭买东西的普通百姓也都很朴素,像丁德山一碗面卖四文钱,很多人还是要货比三家,往往会在四文钱的面和三文钱的包子之间犹豫半天。毕竟对他们而言,能吃饱肚子就够!
晚清的百姓绝大多数都活在温饱线上下,每天的开销基本不会超过20文钱,放在现在的话,差不多是四五块钱的样子。
但那些权贵们可就不一样了,豪掷千金也不在话下。所以说,晚清的社会绝对是朱门酒肉臭!
正准备往回走时,李谕看到一个外国人从一户大门中走出。这个老外年龄不小,差不多六七十岁,但是精神还不错。
里面的人朝他鞠了一躬,老外也回了一礼,然后戴上帽子,神情漠然地走开了。
老外走了几步,在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身边停了下来,他蹲下身子,说道:“老汉,你为何在京师行乞?”
这个老外中文说得还很不错。
老乞丐没想到洋人会主动同他说话,愣了半天才回道:“洋大人,您肯定不懂我们这一行了,我们只有在城里才能讨到够份的干粮啊!”
老外点了点头,感觉这句话确实问得有点多余,从兜里掏出一枚银元丢给他。
老乞丐听到碗中的那声脆响,眼睛都呆住了,捂着银元不住得感恩:“谢谢洋大人,祝您长命百岁!不对,是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外道:“你说的不对,你们的‘万岁’是说给皇上和太后听的。”
老乞丐似乎不管那一套,直接问道:“你们洋人为什么不灭掉清国?”
老外并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我们灭得了吗?”
“当然了!”老乞丐指了指远处的一根电线,“发明出那根电线的人就能推翻清国!”
老外苦笑一下,不置可否,站起身走开了。
一个乞丐都能说出这种话,看来这大清朝的子民,已经快要管不住了!
李谕想起范熙壬昨天的邀约,立刻回到了同文馆藏书楼,发现他已经再次看起了昨天的数学教科书。
“范兄来得很早啊!”李谕说。
范熙壬收起书道:“李兄弟好!”
李谕道:“研究得怎么样了?”
范熙壬苦笑着说:“真是高深莫测,太多无法理解!”
微积分这东西一时半会理解起来确实还挺难,李谕只好祭出当年数学老师的方法:“我给你再画几张图吧,或许能帮助到你。”
“那再好不过,今天我正好特地带了一方好墨。”范熙壬在书上见过许多数学图形,依然是一知半解,他已经学过直角坐标系,可仅限于初等代数。
范熙壬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上面写着“上品徽墨”。
李谕年轻时练过软笔书法,写出来倒是也看得过去,但是和这种大清的举人们比起来,差了就不止一星半点了,就不糟蹋人家的好东西了,他说:“这里应该有教室吧,要不我们找块黑板?”
范熙壬恍然道:“妙哉!这才有授课的感觉。”
范熙壬对同文馆的内部也很熟,二人一起走去前院的教学区。
李谕问道:“对了,范兄,听说近期同文馆会有考试,不知道考的是什么?”
范熙壬说:“并不是同文馆的考试,而是京师大学堂要重新复学,几个月后会进行一次招生考试。”
京师大学堂!
李谕心中一震,母校啊!
早在戊戌变法中的1898年,京师大学堂就创办了,只开了没两年就遇到了八国联军,接着停办了两年。
戊戌变法绝对是慈禧老佛爷心中的痛,因为在她看来,正是康有为、梁启超等人蛊惑了光绪皇帝,导致如今他们母子不和。
变法中的大部分举措也都被废除,唯独大学堂幸存了下来。
范熙壬接着说:“这次招生据说会比较严格,学子们后续还有机会派去西洋留学。大家都想学学西洋人的东西,也想去西洋看看,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厉害!”
“所以说,你是要趁着这几个月的空档期,多多复习,准备应试了。”李谕心想,这和他曾经的考试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范熙壬点头道:“没错,考试的内容很庞杂,西学中诸如英文、数学、物理、化学、地理、动物学、植物学、历史等科目都会涉及。”
好家伙,原来“老九门”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开始折磨考生了!
李谕说:“那你确实要好好准备。”
“这是当然!我一定要考入京师大学堂!然后去西洋各国,如果能在他们那里继续学习几年最好不过。今后学成归来,我一定会让大清国变得强大,决不能再打败仗!”
范熙壬越说越激动,眼神中透出一股莫名的坚毅。
什么时代都不缺这种拳拳的热血青年。
他和今天遇到的老乞丐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实这在晚清属于非常正常的情况,大厦将倾之下,万千国人有着太多不同的观点。
维新派、立宪派、革命派、保皇派,所有人的初衷都是好的,但黎明前的黑暗的确黑到让当时的所有人都看不清楚方向。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教室外面,里面有两个外国人正在黑板上做着演算,走进一看,其中一个正是李谕看到的年龄很大的老外。
旁边的范熙壬惊讶道:“这……是前总教习丁韪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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