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家

  2010年,7月19日,下午。

  苏晓樯就和杨闻念离开了埋骨地,搭乘飞机来到了祖国的东北,落地后开车来到了这个国家最北边的城市——漠河市。

  带着苏晓樯驱车行驶在大兴安岭广袤无垠的林海里,杨闻念声音很轻,“我是孤儿,很小的时候被我师傅捡到。师傅他是红星林场的护林员,我也就在这片林海里长大。”

  “普通人吗?”苏晓樯微微惊讶。

  杨闻念摇摇头,“不。虽然职业很普通,但他可不是普通人,”

  “我师傅叫李书文,就是你记忆里的那个李书文。1862年生,今年2010年,148岁。他是埋骨地的执剑使,很年轻的时候就移植了龙骨,并进入混血种世界闯荡。”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那一批人,被誉为东方武圣。因为我武学天赋很好,所以师傅本打算让我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下一任的执剑使。”

  “但是一切从我五岁那年、第一次被师傅带进‘埋骨地’的时候,彻底改变了。”

  苏晓樯坐在副驾驶上,越野车的窗户开着,吹进来清爽的林风,她看着杨闻念的侧脸,微微感慨,“你没能成为下一任的执剑使,但是你成了守墓人……”

  “对,圣骸选择了我,到最后我们互相选择了彼此。我有拒绝的机会,但我最终没有拒绝。”

  杨闻念说,“那是我第一次进入埋骨地的尼伯龙根,但是我在那里呆了两年半,直到我彻底能够接受圣骸的力量了才得以离开。回到这里跟师傅练剑……”

  “那之后我就是守墓人了……”

  苏晓樯晃了晃身子,“你其实对成为埋骨地的领袖并没有什么想法吧?你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对啊,其实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研究人员。我喜欢星星,我想研究那片星空。”

  声音被风拉远,苏晓樯没有去问杨闻念接受守墓人这个身份、也接过那份责任的理由。

  如果他想告诉你,你不问,他也会告诉你的。苏晓樯觉得总有一天杨闻念会亲口告诉自己那个理由。

  最终这辆超高底盘的越野车停在了林海中一栋还算新的砖泥房的院子里。

  门并没有锁,事实上这种十几公里都不一定能碰到个人的地方也没什么锁门的必要。

  “师傅出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杨闻念看着虚掩的门说,“我们先进去吧,要不要吃点饭?应该饿了吧。”

  “确实有点饿。”苏晓樯揉了揉发瘪的肚子,“都快晚上了,今天只在飞机上吃了点东西……”

  简陋的小房子当然也只有简陋的厨房和简陋的饭菜。

  在厨房里给杨闻念添了不少乱之外,苏晓樯就被撵了出来。那副仿佛看扫把星的眼神让从小天女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但她无法反驳,十指不沾阳春水这种词汇简直是为她这种千金大小姐量身定做的。她只能愤愤地离开厨房,打算随便转转。

  这是栋只有一层的平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是砖缝里还算新的水泥和混着干草的黏土说明有人时常修缮它。

  但是宁愿对着一栋破房子修修补补也不愿意搬去更好的地方,该说住在这里的人太念旧了吗?

  苏晓樯靠在门框上,看出去是澈蓝色的天空,天空下林海起伏,像浪潮,能一眼望到头,满眼都是绿色。

  冬天呢?苏晓樯忽然想到这里是东北,冬天来了想必定是银装素裹,天与地连成一片,白得纯净无暇,让一切心有杂念的人不敢直视。

  也难怪杨闻念的眼睛那么澄澈,它曾映照过十几年的风雪,把那个人变得和风雪一样沉寂,握在手里凉凉的,但是却怎么也抓不住,因为它会化成雪水,从你的指缝里滴落干净。

  雪会化是因为掌心的温度,那杨闻念会不会化呢?如果会化,又是因为什么呢?

  苏晓樯想不明白。

  时间仿佛一瞬间来到了冬天,她仍靠在这孤零零的门框上,雪花落在手里,温凉的悸动从掌心传至全身,她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孤单。

  一个人在这种地方肯定会孤单的吧?仿佛被埋在了无尽的原野里,荒草会疯狂生长把你淹没。

  于是她悄悄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厨房里的声音。菜刀与粘板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让这里瞬间有烟火气了起来。

  女孩忽然笑了,转过身一蹦一蹦地往里走。

  房子内部不算小。墙上贴着红星星和工人的海报,旁边是一张大大的福字。海报很旧,是往年的故事;福字很新,是今年的热情。

  虽然这里很破旧,但是仍会每年换一遍对联和福字,仿佛那是一场庄重的仪式,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对待每一天都很认真。

  大屁股的老款电视机摆在不及腰高的柜子上,连着院子里高高的天线。苏晓樯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看到这种电视是什么时候了,3岁?还是更小?虽然液晶电视在那时候很贵,但对于她的家庭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冰箱就放在客厅里,让苏晓樯很惊讶,她印象里冰箱应该属于厨房。但是打开后她就明白了,里面只有几个橘子、小半块贴着保鲜膜的西瓜、还有一大袋子碾碎的烟叶,味道有些刺鼻。

  都是随手拿来用的东西,确实就应该放在客厅。

  打开冷冻层,里面满满地放着各式各样的雪糕,琳琅满目的,但苏晓樯一种也没吃过,那些牌子和口味她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在从小接受的教育里,这种不过一块、五毛的食品都是劣质的垃圾,简直有辱自己的家庭与身份。

  但苏晓樯取出来了一支,是绿豆味的,她撕开包装,轻轻舔了一口。

  味道有点怪,她呛呛地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

  “没事!”苏晓樯扯着脖子喊。她不再去舔雪糕,单手捏着它的的木棍往房间更深处走。

  客厅里有一张炕,靠在贴着厨房的墙上。砖砌的炕和地面与墙壁紧紧相连,红砖被烧的有些发黑。

  军绿色的被子叠的整齐摆在床头,床头桌上有铁质的大茶缸和玻璃的烟灰皿,看来睡在这里的就是那位148岁的老人家了。

  再后面有一间房门,轻轻推开,苏晓樯整个人怔住。

  迎面是一套大大的木质桌椅,两张书架在它侧面贴墙,占去了房间左侧的几乎全部空间,甚至桌椅正对着的墙上都钉着木架,上面摆满了堆放整齐的书。

  是个嗜书如命的人。

  用来睡觉的东西当然也是炕,同样叠整齐的被子上有太阳和树木的图案。

  除了书架、桌椅、炕之外,这里就只有一个大大的衣柜了。

  打开衣柜的门,里面只挂着一眼能看干净的几件衣服,多为各种各样的羽绒服。衣柜最左边有一个夹层,被锁住了,她晃了晃锁头,确实是锁死的,仿佛封存着什么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

  就好像这是他的秘密。

  苏晓樯合上门走了出去,靠在厨房敞开的门边,炉子里的黑烟飘到她身上这件从新加坡小几万买来的衣服上,她也不躲,轻轻舔绿豆味的雪糕。

  “你在干嘛?”往炉子里添柴,准备热锅起油的杨闻念皱了皱眉。

  “看看,学学怎么做饭。”苏晓樯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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