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西西里岛。
这里是加图索家族发迹的地方。
几百年前他们还是名不见经传的混血种家族,只能在这座岛上占据一亩三分地,混了上百年勉强混成了中等规模的黑手党。
甚至后来在意大利的革命浪潮中遭受了政府的一轮轮打击,生存都一度岌岌可危了起来。
但加图索家族活了下来,而且愈发强盛,短短一百多年、不到两百年的时间就成了混血种世界中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和北欧的贝奥武夫家族、英伦的温莎家族、北美的汉高家族,并列为混血种世界四大顶尖豪门。
其中贝奥武夫家族代表了那些传承千年往上的远古姓氏;
温莎家族代表了从中世纪欧洲存续至今的王公富胄;
汉高家族代表了在新航路开辟之后转移到美洲的资产贵族;
而加图索家族则代表了最新的一切——它在最新的一百年里崛起,以最新的面貌,站在了最新的顶峰,很多人觉得它甚至比传承了千万年的贝奥武夫家族还要强盛。
这四大豪门里,加图索家族和贝奥武夫家族都隶属于秘党,甚至素来低调的日本蛇岐八家、以及中国那些隐秘的、连姓氏都不为人所知的混血种世家也都和秘党有合作关系。
虽然秘党中国分部素来以连个鬼影都找不到而闻名于世,但真正需要他们出手的时候也绝不含糊,比如‘青铜计划’里直接锁定了三峡水库的唯一航行权。
所以秘党也是整个混血种世界中分量最大的组织,没有之一。
“家主,我们对那个人的审讯结果出来了。”帕西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对着眺望地中海的男人微微低头,“结果并不好。”
庞贝*加图索没有转过头,不知道他对于这个所谓的‘审讯结果’是何心态,关心或是无所谓?
世人眼里庞贝是个花花公子,但一个花花公子可没办法在加图索家族家主的位置上坐40年,弗罗斯特从来只是代理家主。
“我猜到了会不好,埋骨地太神秘了,我看不清它,但我总觉得它会成为我们建立新时代的阻碍,所以才会一直秘密调查。”庞贝问,“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没有结果。”帕西低着头,不敢去看皱着眉转过身来的庞贝。
“没有结果?”庞贝的音调拉高了几分,这代表他不再无所谓了,他开始在意起来了。
他并不在意结果是什么,但他在意‘没有结果’这个事实,仿佛自己的手下很无能,或者敌人太强大。
“对。”帕西仔细斟酌词语,“我们按照家主的想法,没有严刑拷打,而是对这个埋骨地的人进行催眠,在催眠中询问一些问题。”
“前面都还好,催眠之后他很配合,但是就在我们问到有关‘埋骨地’的问题的时候,他死了。”
庞贝问,“怎么死的?”
“不知道。”帕西摇头,脸色有些难看,“没有任何征兆,但他死了。心脏停止跳动,神经不再传递信息,没有任何伤口,但他就是失去了生命,脸上的表情很祥和,像是信徒的灵魂被选中而登上天堂。”
“所以我会说,埋骨地就像是个邪教组织。”庞贝脸色重归平静,“那个家伙应该是被契约杀死了。”
“契约?”帕西若有所思。
“就像我们和李雾月签订的契约一样,用命运的纺丝维系。他在即将泄露埋骨地秘密的瞬间,被契约中约定的命运杀死,没有谁能违抗命运,除了神。”庞贝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性情反复无常,但在帕西面前他难得地正经了一些,“当然,除了神,也没有谁有资格为命运的契约作见证。”
“明白了。”帕西低头,“也就是说,埋骨地和我们一样,有着与神沟通的桥梁,在神的御座前建立了命运的契约?就像我们在黑王空荡荡的御座前,和那位大人建立了契约一样?”
“甚至它们也拥有一条成神之路,不然是怎么勾搭到神的?”庞贝说,“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位大人吧。”
他轻笑,笑声中带着讽刺,丝毫没有对‘那位大人’的尊敬。
“明白。”帕西颌首,“但为什么要告诉他呢?虽然我们有合作关系,但维系这关系的只有一条契约,这关系并非牢不可破。”
“牢不可破?”庞贝嗤笑,“这关系简直一根手指就能戳破。”
“告诉他是因为他会主动对埋骨地下手的,我还不想这么快面对埋骨地,最好有个家伙能探探路。”
“他也想要成神,但他不愿吃掉自己的妹妹。所以他想要找到别的成神之路,正巧埋骨地那里应该就有一条。”庞贝幽幽地说,“明明黑王已经为他铺好了道路,但他却放弃了。与神一步之遥,却和自己的食物相依为命,真是愚蠢。”
帕西不再说话。
帕西相信庞贝不是个‘愚蠢’的人,如果有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吃掉‘食物’,登天成神。
庞贝从来都是个妄图掌握命运的人,无论是自己的命运、帕西的命运、凯撒的命运,乃至于那位大人的命运他都想要掌握。
从这点来看,他倒是很像个‘神’,比帕西见过的任何生灵都像‘神’。
命运在他手里也只是玩物,但在帕西身上是枷锁。
帕西忽然想到了在卡塞尔学院碰到的那个人,叫杨闻念,他曾拉住过自己,和自己说,‘如果想反抗,不管是命运还是什么,可以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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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守夜人的办公室修养了一会,杨闻念觉得自己心中潮水一般狂涌的情绪和力量重归平静。
“你好像不是很愿意走上这条道路?”守夜人问。
“没有人会喜欢被命运摆布的滋味吧?就算这个命运是成神。”杨闻念很平静,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之后他就一直很平静,脸上不悲不喜。
“其实你不信神明吧?混血种都不信神明,虽然你不是混血种,但你也不信神。”守夜人低声说,“可埋骨地却偏偏是个宗教组织,你是圣骸选定的‘圣子’,你不信神明却被卷进了这场诸神的争斗当中……”
杨闻念坐在沙发上,盯着他,但不说话。
守夜人只好跳过这个话题,“命运之上是神,之下是人。比起视命运为玩物的神明,你仍然更像个人。你的心很软,那会是你的死穴。”
“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不……你还是会心软下去。”
叹了口气,老牛仔问,“你为什么要对他们那么好?路明非、楚子航、施耐德,甚至于陈墨瞳,你对他们好的有些过分了,同情吗?同情和自己一样可怜的他们?”
杨闻念沉默了一瞬,而后缓缓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讨厌命运,不妨试着反抗一下。”
副校长笑了笑,“你反抗的很激烈啊!虽然不管怎么反抗,都仍然按部就班地走在成神之路上。”
“如果你仍有余力,不妨试着拉别人一把。”
副校长的笑容凝固。杨闻念不悲不喜的脸让摆烂躺平了半个世纪的副校长有些不敢直视,就像《最后的晚餐》里不敢面对耶稣的犹大。
不知过了多久,杨闻念朝房间的门走去,打开门,想要离开。
“对不起……孩子……”老牛仔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杨闻念,他那一直圆滚滚但还算挺直的腰背不知不觉佝偻了下来,仿佛面对着什么不愿面对的东西。
“没有谁对不起谁,这一切不过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罢了。”关门声散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房间里沉寂良久,副校长站起来,走到了落地镜前。镜面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他拿出很久没有洗过的抹布,尽量擦干净一些。
镜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个颓废的老胖子来。
手里握着威士忌,宽松的t恤+裤衩,头发还算茂盛,但乱糟糟的,满脸酒气,只有姜黄色的眼睛还算精神。
年轻时候这糖尿病一样姜黄色的眼睛也被誉为‘永昼的黄金瞳’啊!他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混血种,血统强大到瞳孔都被染色,而且不似楚子航那样不稳定。
副校长撩开衣服,露出了浑圆的大肚子来,用手拍了一下,q弹到飞起。
但曾几何时,他也是位有着八块古铜色腹肌的美男子,裸着上半身走进酒吧里便能引来无数兔女郎的尖叫。
“我们最终都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啊……”
他把威士忌的瓶口塞进嘴里,猛猛地灌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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