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言以泄败

  …

  酒肆的隔间里,一阵沉默。

  马四咳嗽一声,看看众人,最先开始表态,“我同意”。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顿时有些躁动不安。

  侯大嘴角勾起冷笑,毫不掩饰的威胁道:“若不同意,便只有两条路了”。

  两三个人立即看向侯大,“第一,死在官府手里”。

  “第二”,侯大看一眼马四,马四点点头,缓缓将手搁在腰刀上,眼中迸射出狠戾之色。

  “死在这里”。

  “什么?”

  “侯大你敢?”

  呲唥一声,马四已经率先拔刀,一刀扎在案桌上,满脸的凶狠之色,“尔等已经知悉我们的全部计划,要不加入,要不死”。

  “加入,加入,我们一定加入”。

  “我加入,早就看官府不顺了,那些鸟人欺我太甚,不如去草原上自在快活”。

  其余几人也是纷纷点头应着。

  马四和侯大见状满意的点点头。

  众人当即凑到一起密议,最终决定在李幼良出城游猎时,直接对其表明态度,若是李幼良愿意投奔突厥,那是再好不过,若是不愿那,那他们也只得动粗。

  李幼良只有在出城游猎的时候,身边的亲卫最少,他不喜欢在游猎的时候,身边亲卫寸步不离,那样体现不出他的本事。

  只是众人没想到的是接下来数日里,李幼良只是窝在都督府内,并不出门。

  都督府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防甲士来往不绝,马四等人完全没有机会。

  “大王,今日天气爽利,听说侯大寻了一匹好马,不若出去跑跑马如何?”马四终于忍耐不住,主动找到李幼良,一脸谄媚的说道。

  “什么时候了还跑马?”李幼良没好气的呵斥道:“宇文仁人那厮明天就到了,本王忧心忡忡,你们还有心思玩乐?”

  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搞得马四有些不知所措。

  “一群田舍汉,完全不知道给本王分忧”,李幼良越看越气。

  “大王,我们也是看你在府上憋闷多日……”,马四脸色讪讪,陪着笑说道。

  李幼良辱骂他们田舍汉,他可不敢有丝毫怒气。

  “滚出去”,李幼良见状更是恼火,直接将手中夜光杯摔得粉碎。

  马四大惊,仓皇退走。

  都督府外,见马四急匆匆出来,众人立即围上来。

  “如何?大王可愿出来?”侯大连忙问道,只是看到马四脸色阴沉,心里已经是升起不好的预感。

  马四回头看了一下都督府,咬牙道:“回去说”。

  回到众人的秘密据点,也就是那间酒肆,马四端起水壶咕噜噜一顿豪饮,然后狠狠地将水壶砸碎。

  众人目瞪口呆。

  “直娘贼,他不出来,还受他一顿好骂”,马四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然后沉声说道:“新来的都督叫宇文仁人,明天就到”。

  “明天就到?”侯大脸色一变,再也坐不住,直在场中踱步,“这该如何是好?”

  “宇文?四郎,你是说宇文仁人?”其中一人惊讶道。

  “怎么?你认识?”马四也是惊奇,这人是姑臧本地人富户出身,擅长飞鹰走狗,妥妥的纨绔子弟。

  那人摇摇头,“这个名字我不知道,但是宇文氏我知道,难不成新来的都督是宇文氏的人?我可是听我阿耶他们常常提起,当年凉州有一位宇文大将军,在凉州干的好大的事业,多少年过去,我阿耶他们还经常提及”。

  “宇文大将军?”另外有一人微惊道:“我也听家里长辈提起过,那可真是个厉害人物”。

  “那这个宇文都督可能真就是宇文氏的人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对于他们的未来越来越惊慌。

  “噤声”,马四眉头紧蹙,训斥道:“慌什么,人还没来呢”。

  然后看向侯大,“你怎么看?”

  侯大一脸阴沉,“不管这位宇文都督是什么人,总之我们不能再拖了”。

  “今夜便行事”,侯大一拳砸在案桌上,“再拖下去,我们都得死”。

  “可是他不出府,如何行事?”马四皱眉问道。

  “诈”,侯大眼睛一转,便是心生一计。

  “诈?”马四等人一脸疑问。

  “既然他如此紧张,说明他也十分惧怕那位宇文都督”,侯大缓缓说道:“今夜我们就在东门外,然后四郎你去都督府,诈称宇文都督已经到达城外,惊慌仓促之间,他一定来不及布置车驾随从,肯定立即出城迎接,只要他出城,我们再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作为人质,便可安然逃离姑臧城”。

  听到侯大的话,三伏天里,众人倒嘶一口凉气。

  “这、这也太过于冒险了吧?”有人胆怯的说道。

  “不冒险的话明天就要死”,侯大狠狠的瞪他一眼。

  马四也是内心挣扎许久,左思右想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啐骂一声,“干了”。

  “干了”,众人也是下狠心,齐声应道。

  再次密议良久,便是各自散去,准备收拾行囊,养精蓄锐,只等入夜,便准备干成这件大事。

  只是这群人终究是学识有限,并不知道事以密成、言以泄败这个道理,十余人在此密谋,有马匪,也有纨绔,注定是干不成大事。

  当夜,那名纨绔回到家里,便是惴惴不安。

  饭堂里,只听得砰的一声,长相富态的老者将食案重重一拍。

  “不吃就滚”,老者瞪眼训斥道:“吃饭的时候魂不守舍,你看看地上洒落的饭菜,不知节约粮食,等老夫死后,你连糙粮都没得吃”。

  青年吓得浑身一震,看看震怒的老父亲,再看看不知所措的母亲,老妇人连忙劝道:“饭前不训子,你吼孩子作甚?”

  “孩子,马上就三十了,还是孩子?”老者更是恼怒,“都是你惯的,这家业迟早败在他手上,一天天不干正事……”。

  青年脸色变幻,终究是不敢反驳,放下碗筷,躬身一拜就出去了。

  老妇人见状捂着脸直掉眼泪,顾不得埋怨老者,忙是追上青年。

  “儿啊,你也不要怪你阿耶,他也是心情烦躁,听说昨天商队被劫了,损失好大”,老妇人左右为难,只是拉着青年的臂膀说道。

  “商队被劫了?”青年一愣,继而升起怒火来,“谁干的?”

  “还能是谁?”老妇人满脸悲戚,哀叹道:“都是那些该死的突厥人”。

  青年脸色一怔,

  回到屋里,青年心里十分挣扎,突厥人劫掠他家的商队,他现在要去投奔突厥人?

  不对,他若是投奔突厥人,那家中父母怎么办?官府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家人啊。

  想到这里,青年幡然醒悟,他生活富裕,上有双亲,完全不同于马四等人,他没有必要陪着他们亡命天涯啊。

  青年噌的坐起身,穿戴整齐后直奔都督府。

  片刻后,李幼良一脸震怒,“你所言当真?”

  青年趴伏在地上,颤颤巍巍,“不敢欺瞒大王”。

  “好”,李幼良咬牙切齿的点点头,狞笑道:“劫持本王叛国……真是好胆略啊”。

  “来人”,李幼良心里燃起熊熊怒火。

  “大王”,亲卫统领推门而入。

  “速速带人,将马四、侯大等人全部缉拿,胆敢反抗,就地格杀”,李幼良恨声吩咐道。

  亲卫统领一愣,继而欣然应诺,他就看那些泼皮不爽了。

  看到地上战战兢兢的青年,李幼良点点头,“你很不错,可愿跟我去长安?保你一生富贵”。

  青年喜不自胜,慌忙拜谢。

  一个时辰后,亲卫统领回来复命,“禀报大王,马四、侯大已擒获,死二人”。

  “押上来”,李幼良沉声吩咐道。

  马四等人来到跟前,看到一边侍立的青年,终于反应过来。

  “张大郎!”马四破口大骂,“狗贼,原来是你告密”。

  “马四”,李幼良砰的一声拍在案桌上,“本王待你不薄,你胆敢图谋不轨?”

  “不薄?”马四臂膀在滴血,这时也心知必死无疑,只是狞笑道:“一口一个田舍奴任意打骂,这就是你说的不薄?”

  侯大见状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忙是说道:“大王,这都是马四威胁我们的啊,我对大王忠心耿耿啊,我是相劝大王逃离姑臧城,绝对没有劫持大王的心思啊”。

  “啊,侯大你……”,马四瞪大眼睛,一脸惊怒,“好不要脸,狗贼,就是你……”。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侯大便是一口老痰啐过来,“忘恩负义的贼子,不亏是马贼出身,大王赏赐我们金银无数,带着我们逍遥快活,你竟敢对大王图谋不轨”。

  一边的众人,包括张大郎,全部是一脸呆滞,看着侯大义愤填膺的啐骂马四,心里的佩服那是如同大江之水,滔滔不绝。

  好几个机灵的人反应过来,也是纷纷附和。

  “对对,大王,我们冤枉啊,都是马四威胁我们的”。

  “就是啊,大王,你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再怎么混账,也不敢对你不轨啊”。

  “是啊大王,你知道七郎我最是胆小,最是老实了”。

  李幼良一脸错愕,看向张大郎,问道:“是这样的吗?”

  张大郎脸色茫然,看看马四,再看看一个劲点头的侯大,“呃、这…应该是的吧”。

  李幼良瞪他一眼,盯着侯大,“你刚刚说什么?劝我逃离姑臧城?再说一次”。

  侯大心里一震,心思急转,急忙组织语言说道:“大王,你在凉州这些年,有很多不长眼的人得罪过你,等新来的都督上任,他们一定是会落井下石,向新来的都督使劲的说你的坏话啊,他们可能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以此来诬陷、对,就是诬陷,他们以此来诬陷大王,到时候新都督上报给皇帝,大王你可如何是好啊”。

  尽管侯大说的非常隐晦,但是作为当事人的李幼良也是听明白了,他这些年在凉州胡作非为,劣迹斑斑,留下不少证据在其他人手里,万一这些事泄露出去,对他可是极其不利。

  见李幼良脸色凝重,侯大看一眼马四,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大王,还有这个马四,他蛊惑大王走私,卖违禁品给吐谷浑那些部落,他可是知道大王不少事情,手里应该有不少证据,若是留他活口,到时候证据泄露,大王可就危险了”。

  李幼良心里一震,当即冷哼道:“来人,将马四斩首”。

  马四大惊,在死亡的恐惧下,终于开始疯狂求饶,只是亲卫并不理会,直接将他拖出去斩了。

  听得惨叫声,侯大等人心里一松,更是卖力的将脏水泼到马四身上。

  众人七嘴八舌的直吵得李幼良头晕脑胀,“住嘴,来人,将他们全部收押”。

  侯大闻言心里一松,可算是保住小命,当即便是拜谢,然后叫嚷道:“大王一定慎重考虑啊,若是那宇文都督有意搜集证据,大王危矣”。

  李幼良刚刚起身,听得这话,脚步一顿,然后冷哼一声便是转身离开。

  张大郎左看看,右看看,这个纨绔迷惑的挠挠头。

  翌日,向来睡到自然醒的李幼良,早早地便穿戴整齐,一边下令姑臧城肃清街道,一边惴惴不安的等候信使。

  心里一直在想昨夜侯大临走前的话,导致李幼良的心情非常沉重。

  侍从见状也不敢惊扰,只是低首垂眉,不敢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李幼良噌的站起身来,怔怔的看着来人。

  “大、大王”,信使见李幼良这般神态,也是愣在当场。

  “可是宇文仁人来了?”李幼良皱眉问道。

  “啊、是,正是,宇文都督的车驾已到城东三里”,信使忙不迭点头。

  “州县属官,随本王出城迎候”,李幼良直朝外走。

  不多说,李幼良便在城门处见到浩浩荡荡上百人的车队。

  “好大的排场”,李幼良闷哼一声,若是以往,他大可不必给宇文士及颜面,只是现在宇文士及奉旨接替凉州都督之职,并彻查走私之事,也可以说宇文士及拿捏着李幼良的命门,在这个时候,李幼良可不敢桀骜放肆。

  车驾缓缓停驻,卫队将领来到马车前,躬身道:“禀都督,长乐郡王正在城门处迎候”。

  “继续走”,车内传出低沉的声音。

  卫队将领一怔,然后只得应着。

  按照礼节来讲,现在已经距离百步,宇文士及应该提前下车,步行迎上,以示对长乐郡王的尊重,但是宇文士及现在并不下车,他的意思是直接坐车来到城门处,态度可谓是相当倨傲。

  李幼良见车驾停驻,嘴角上扬,正打算整理衣冠上前相迎,却只见马车稍作停顿后便继续行进,李幼良嘴角的一丝笑意僵硬在脸上,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身后一众属官也是低声议论,李幼良转身一瞪,瞬间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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