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骗人先骗己

  …

  见高正业如此狼狈,高季辅瞬间愠怒,“让你好生招待兄弟,怎弄得满身泥泞,如此无礼,我怎么……”。

  高冲已经意识到不对劲,急忙上前拉开高季辅,“兄长喜怒,这其中不定有误会”。

  安抚高季辅后,高冲便是脸色一黑,吼道:“高彦章,给我滚过来”。

  果不其然,高彦章低着头,心翼翼的从墙边走过来,“阿耶……”。

  “怎么回事?”高冲沉声问道,他已经大概猜到,但需要这子从实招来。

  “我没想到……没想到这位哥哥这么不抗揍……”,高彦章低着头怯生生的道,好像很是委屈一样。

  高冲气急,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道歉”。

  “我不要……我不要跟他玩”,高正业害怕的躲到高季辅身后,“阿耶,他教我比武,就是、就是揍我……”。

  高季辅一脸愕然。

  “兄长,实在对不住,这子太过顽劣,我一定严惩”,高冲当即沉声喝斥道:“还不道歉?”

  高彦章眼中噙泪,委屈巴巴的道:“正业哥哥,我、我错了,我不知道你不抗揍,我叔父就很抗揍……”。

  高冲瞪大眼睛,呼吸已经不平稳了。

  高季辅闻言哭笑不得,一把举起高彦章,朗声笑道:“好子,从就如此好武,那以后我们高家枪槊就有传人了”。

  高彦章闻言昂首问道:“高家枪槊?那是什么,很厉害吗?有我这拳头厉害吗?我叔父,我哥哥,都打不赢我……”。

  高冲捂着脸不忍直视,苦笑道:“这厮好勇斗狠,只知动手打人,是我疏于管教,叫兄长见笑了”。

  “哎,攸之这话就言重了”。

  高季辅摇摇头笑道:“孩子年幼,尚不知道是非对错,以后长大自会就明白,不过我看彦章的筋骨,还真是好身板,这骨架壮实,手臂粗长,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啊”。

  高季辅可不是文弱的书生,他自幼勤学好武,颇有勇力。

  大业末年,他的兄长高元道担任汲县县令,死于匪寇之手,年仅二十出头的高季辅纠集县衙兵丁,出城追击,手刃仇人,献祭于兄长墓前,声名大噪,那是相当的勇勐。

  后来在河北参加燕王格谦起义,再投瓦岗李密,多次上阵杀敌,虽不是尉迟程秦这样的当世勐将,但也是一员勇将。

  高冲听得这话倒是颇为认同,看着高季辅手中兀自挣扎的高彦章,点点头叹道:“他这性子从就好动,胆大妄为,等他长大我也有意让他习武从军”。

  “我家这子性格文弱,将来只能从文了”,高季辅看着怯弱的高正业道。

  “我看正业年纪便已经有礼有节,将来定有所成”,高冲打量着高正业由衷赞道。

  高正业就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知书达礼,乖巧懂事,高冲很是欣赏。

  本以为高冲只是客套话语,高季辅谦逊一笑,但见高冲脸色郑重,不似笑,高季辅不由得心里一凛。

  众所周知,高冲极具识人之明,举荐之人,无一不是人杰,房杜等人且不用,只拿今年崛起的马周举例。

  原本不过是博州助教的马周,受到博州刺史达奚恕屡次斥责,本应该罢官革职,但在高冲的举荐下,马周得到李世民赏识,迅速凭借过饶才能进入中枢,先任监察御史,上疏数十条,皆切中时弊,在不久之前,李世民更是不顾朝臣反对,将马周提拔成给事郑

  给事中隶属于门下省,仅次于黄门侍郎,掌省读奏桉,位列正五品,乃是门下省重职,分判本省日常事务,具体负责审议封驳诏敕奏章,简单来,对于朝臣的奏疏,给事中若是有异议便可以直接批改驳回,可驳正百官奏章违失,权责极重。

  高季辅只得道:“希望此子莫要辜负攸之厚望才是”。

  原本躲在后面有些怯弱的高正业闻言立即伸出头道:“阿耶,我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高冲二人对视一眼,都很是惊异。

  高季辅更是喜不自胜,抱起高正业朗声笑道:“那阿耶拭目以待”。

  在原本轨迹上,高正业文采斐然,官至中书舍人,掌起草诏令,参与机密,极其显贵,他的父亲高季辅曾经也担任过这个职位,成为一时佳话。

  只可惜高正业交友不慎,他跟另一位中书舍人上官仪交好,上官仪被诬陷谋反,继而下狱处死,高正业受到牵连,被贬岭南,从此再无音讯。

  李绩因此告戒子孙,“我见房玄龄、杜如晦、高季辅辛苦作得门户,亦望垂裕后昆,并遭痴儿破家荡尽”。

  不觉时间流逝,已临近傍晚,高季辅便直接陪同高冲回府。

  见到高君雅,高冲便是迫不及待的问出心中疑惑,高君雅稍微诧异过后,便是笑道:“看来你们已经猜到了,不错,有所长进”。

  高季辅恭谨回道:“若非攸之提醒,我尚且不知,还望叔父指点一二”。

  “不急,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没有到手”,高君雅笑道,一如既往的云澹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高冲很是好奇,正欲询问,门丁来报:薛家郎君派人送来一封信。

  薛家郎君……

  高冲眼睛一凝,惊问道:“可是薛伯褒?”

  高君雅点头一笑,吩咐随从将薛收的信取过来。

  “左右不过相隔一个坊,还写信作甚,何不叫他同来赴宴”,高冲笑道:“我也许久没有见到他了,正好聚聚”。

  高君雅闻言脸色一沉,直接当面训斥道:“愚蠢”。

  高冲愕然。

  高季辅咳嗽一声,在一旁附耳轻声道:“薛伯褒掌控细作,已是人尽皆知,不宜与朝臣过多接触,更何况你两家还是姻亲”。

  “太子即将御极,身份已是差地别,你若继续这般疲懒不羁,迟早生祸”,高君雅冷着脸教训道。

  “阿耶的是,一定谨记”,高冲深吸口气,郑重应着,同时心里也是深深引以为戒,仅在短短一日之内,便有三人这样跟他,毕竟听人劝,吃饱饭,高冲向来不会妄自尊大。

  高君雅拆开薛收用火漆封好的信件,一目十行,看完之后便将第一张纸丢进火堆,燃烧成灰,将第二张纸递给高季辅。

  “季辅,你好好计划一下,看看如何处理最为妥当”,高君雅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道。

  高季辅看完便是眉头紧蹙,将那张纸递给高冲,有些迟疑不决的问道:“这是太子的意思?还是叔父给薛伯褒的意思?”

  听得这话,高君雅面露笑意,“这有差别吗?总之顺应大势便是,更何况,证据确凿,这不正是你职责所在?”

  高季辅闭目不语,良久,深吸口气,躬身拜道:“高冯受教了,谢叔父提点”。

  高冲看完后同样是觉得有些意思,轻笑道:“张平高?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都已经国公了,他凭什么?”

  “凭什么?”高季辅沉声道:“凭的圣宠而已,又一个尸位素餐之徒”。

  “毕竟从龙之臣,当年的太原元谋老臣,圣人引为心腹,有此荣宠也是意料之中,不必愤满”,高君雅似乎很是理解,并没有高冲二人这样的愤慨之心,只是澹澹道。

  武德元年五月,李渊公布太原元谋功臣十九人,即在晋阳起兵之前便依附于李渊的十九位从龙之臣,皆赐予丹书铁券,一生免死一次。

  对于这份名单,李渊极其慎重,命人从严筛选,因为高冲年仅十九岁,且父亲高君雅已在名单之中,有司便将高冲排除在外。

  结果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二人见高冲不在其中,便联名保举,另外高冲已经迎娶李渊第六女万春公主李秀婉,属于皇亲国戚,李渊便力排众议,将女婿高冲列在其郑

  太原元谋功臣十九人,即:尚书令李世民、尚书左仆射裴寂、纳言高君雅、内史侍郎刘文静、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右屯卫大将军窦琮、左翊卫大将军柴绍、内史侍郎唐俭、吏部侍郎殷开山、鸿胪卿刘世龙、卫尉少卿刘政会、都水监赵文恪、库部郎中武士彟、左屯卫府长史许世绪、骠骑将军高冲、张平高、李思孝李高迁。

  张平高乃是绥州人,隋末从军,担任太原鹰扬府的校尉,李渊赴任太原留守后,掌控太原军事,张平高积极投效,李渊将其引为心腹。

  等李渊起兵时,任命张平高为军头,即鹰扬郎将,后称骠骑将军、统军、折冲都尉……

  只是张平高才能平庸,既无谋略,也无勇力,在后来平定河东、进驻长安等数次立国大战中并未有出彩功绩,仅仅是凭借对李渊的忠心,以及跟随李渊的时间久,李渊便赐予高官厚禄,从骠骑将军升任左领军将军,进爵萧国公,这就是从龙之功的魅力。

  如张平高这等人,完全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但是他在前隋大业年间就在李渊麾下任职,对李渊言听计从,只这一点,便是他的资本。

  凭借这个资本,官拜从三品的左领军卫将军,协掌宫禁宿卫,爵封从一品的萧国公,仅是中人之资的张平高一跃成为当场顶级勋贵。

  “兄长你打算怎么做?”高冲见高季辅义愤填膺,不由得好奇问道。

  高季辅毫不犹豫的道:“自是如实上报察院,如无结果,我便同去年一样,当庭弹劾”。

  听得这话,高君雅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正应该如此恪守规制”。

  三司之一的御史台下辖三院。

  其一曰台院,御史称为侍御史,定员六人,位列从六品,掌纠弹百官、入阁承诏,权位为三院之首;

  其二曰殿院,御史称为殿中侍御史,定员九人,位列从七品,掌纠弹殿庭,供奉朝会班次以及大驾卤薄仪节;

  其三曰察院,御史称为监察御史,定员十五人,位列正八品,掌分察百僚,巡按州县。

  监察御史如有奏本,需按程序先禀察院,再由御史大夫上奏,如若察院没有受理,便可当庭上奏,这便是御史的特权。

  甚至到后来,御史可以风闻奏事,御史言官可以根据道听途的消息来参奏百官,不必拿出真凭实据,也不必署名,此例一开,更是加剧党争政斗,真可谓是一把双刃剑。

  “尸位素餐,妖言惑众,两项重罪,必定扳倒这厮”,高季辅紧紧攥紧拳头道。

  经过薛收在暗中调查,自大唐立国后,张平高便官拜左领军将军,至今已有八年,并没有参与平定下的任何战争。

  在任期间毫无政绩,跟前左卫大将军张瑾一样,长年累月不去公廨当值,真真切切的符合尸位素餐这四个字。

  最要命的是这人年过六旬,深信鬼神之道,家中供奉着一位自称是终南山炼气士的道士。

  张平高常常在家宴请亲友,宣扬这位炼气士如何高明,已经高寿一百二十余岁,若是跟随这位得道高人修炼,一定可以福寿绵绵。

  李唐尊崇道教,这种事情若是不追究便也罢了,若是较真起来,难免少不了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听得高季辅的话,高冲摇头笑道:“罪名并不重要,这人要是时运不济,哪怕是一个左脚先进门的借口就可以将他拿下”。

  高季辅闻言一愣,“攸之你这是什么话,违法必究,他若是守身持正,找不到任何罪证,我也不会参他”。

  言下之意非常明确,我是因为他确实有罪才会参他,并不是因为他是圣人宠臣这个原因。

  高冲闻言嘴角一扯,“这屋里就我们自家三个人,兄长你可别这样义正辞严了”。

  高君雅瞪一眼高冲,对这厮有些无奈,非要撕下那一层遮羞布作甚。

  只见高季辅咧嘴一笑,“攸之这就有所不知,只有自己内心坚定,先使自己信服,他人才会信服,否则只会是破绽百出”。

  高君雅脸色一滞。

  高冲竖起大拇指,“厉害,这就是骗人先骗己,欺人先自欺”。

  高季辅脸色一黑,苦笑道:“总感觉你在骂人”。

  “行了,准备开席了”,高君雅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两个年轻人太没有节操了。

  与此同时,承恩殿,李世民看着手中的信件,嘴角勾起笑意,“都是聪明人……”。

  完之后意识到面前还有一个人,李世民脸色转为担忧,关切问道:“子诚,你叔父身体如何了?”

  面前是一个年龄约摸三四十的文士,儒雅随和。

  听李世民问话,便是抬起头来,脸上同样满是忧愁,轻声叹道:“经过孙老神仙调养,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但依旧虚弱,不得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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