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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高冲一番豪言壮语的分析后,李世民果断采取高冲的策略,亲自手书一封,并在高冲的润笔下,添加许多难以启齿的言辞。
在信中,李世民郑重许诺,如果苑君章献地归附,必将官拜都督、爵封国公,并且赐予铁券,对苑君章许以高官厚禄,言辞极其恳牵
在原本轨迹上,苑君章见草原诸部纷纷反叛颉利可汗,颉利疲于平叛,国事混乱,苑君廓主动投唐,官拜安州都督,爵封芮国公。
苑君章虽然不通文事,但他多年来纵横边地,自有一套理政方法。
在任期间,竟然颇有政绩,比如对待贪官污吏,骁勇善战的苑君章从不手软,一时间,辖地内吏治清明,百姓对其交口称赞。
上半生的苑君章纵横代朔,游走于突厥和大唐之间,始终处于半独立状态,下半生的苑君章牧守一方,造福百姓,成为百姓称赞的良臣,他的一生确实是精彩万分。
并且苑君章家教甚严,他本人不通文史,不好文字,但是他严格教育三个儿子,并聘请名师教导,三子最后各有成就。
长子苑孝政袭爵芮国公,颇有文名;次子苑孝文官拜左武卫大将军,爵封武威郡公;幼子苑师本官至晋州刺史,亦有政绩。
此后孙子苑闻、曾孙苑操、玄孙苑陶等后代同样青史留名,官阶在五品以上。
在命人传出招抚信之后,李世民取过代州地图,平铺在桉桌上,指着代州左侧的一条山脉,沉声道:“此山名为石岭,横亘在代朔之间,我有意在此驻军,你觉得如何?”
高冲眼睛一亮,点头赞道:“甚好,如此便可阻隔代朔相连,同样也是给苑璧一个警示。
退一万步,即便苑璧执意依附于突厥,欲对我军不利,守军亦可沿石岭而下,退入并州境内”。
苑璧,字君章。
听得高冲的话,李世民却是摇摇头,“不能退,即便苑璧出兵,石岭也不可失,一旦退守并州,既打击我军士气,同时也助长苑璧威风”。
高冲脸色有些沉重,他有点不理解为何李世民为何如此决绝,只得耐心劝谏。
“如果必须固守石岭,这任务可是相当艰巨,石岭至多驻兵万余人,饶是突厥不善攻坚,但架不住敌众我寡啊,并且我们不熟悉当地地形,不知其山势,不明其水源,当真不敢妄做决断”。
李世民听得直点头,宽慰道:“攸之放心,我自不会草率决断,我知一人,熟知当地地形地势,且沉稳持重,颇通军略,可固守石岭”。
高冲有些诧异,“不知何人?竟得殿下如此夸赞?”
“羽林将军张瑾”,李世民缓缓道。
“张公谨?”高冲闻言一愣,目光从地图上挪开,有些诧异。
“他不是刚升的左武侯将军,什么时候迁了羽林将军,而且殿下即将登基,张弘慎掌控车驾营卫,这时候出京……”。
李世民摇头大笑,“我就知道你会听错,是张瑾,非是张公谨,我的是前左卫大将军,老将张瑾”。
高冲一顿,仔细回想便是一拍脑袋,苦笑道:“张老将军实在低调,我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
莫是高冲,满朝文武,对张瑾熟悉的人也不过双手之数。
张瑾年过七旬,便是代州人氏,在前隋时期便官拜左卫将军。
当时的左卫大将军是许国公宇文述,宇文述权势滔,张瑾每次发表评议,若是不如宇文述的意,宇文述便不顾颜面,张目叱之,张瑾只得惊惧而走,从此变得老实本分,不敢发表议论。
或许是在宇文述麾下任职实在压抑,张瑾逐渐养成谨慎微的性格,跟随杨广征伐高句丽,始终默默无闻,未立功勋,班师回朝后,杨广甚至不记得这个人,巡幸江都时也没有带上张瑾。
张瑾就这样留在东都洛阳,直到王世充篡位称帝,洛阳隋军变成“郑军”,瑾依旧是默默无闻,在军中充当透明饶角色,没有任何表现。
李世民平定洛阳后,张瑾便顺应大势跟随王世充一起投降大唐。
谨慎微的张瑾从军数十年,没有显赫功绩,默默无闻,本来没有出彩的机会,但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好。
当年李渊在前隋时,平定龙门母端儿叛乱,因功升任右骁卫将军,跟时任的左卫将军的张瑾平级,常有公务来往,二人因此相识。
当时的李渊同样是谨慎微,面对杨广嘲笑他“阿婆脸”也是以笑脸相待,唯恐见忌,遇上同样谨慎微的张瑾,很快便是引为知己,相交甚笃。
见张瑾竟在洛阳降将之中,向来顾念旧谊的李渊立即加以重用。
论功行赏时,默默无闻、平平无奇的张瑾竟然直接官拜左卫大将军,李渊对他道:“当年宇文述坐在这个位子,现在你也可以坐在这个位子……”。
左卫执掌宫禁宿卫,仅设一名大将军,位列正三品,位高权重,这个官职非同可,张瑾骤然官拜左卫大将军,其影响可想而知。
便以王君廓举例,从征王世充时期,王君廓攻取洛口、断绝洛阳粮道、大败伪郑大将魏隐、攻取管城等等,后来窦建德驰援王世充,王君廓率轻骑绕行渡河,截断夏军水上粮道,生擒伪夏大将张青特等等。
如此大功,战后论功评为第一封,但也不过官升右武卫将军,位列四品。
直到去年底,李渊怜惜张瑾年老,对他道:“公筋力见长,过尔劳曳,无乃辛苦耶,朕不惜官,但恐相损”。
张瑾拜道:“幸遇明时,愿得奉陪”。
听听这话,多么关切,我并不是吝啬官位,我只是担心你累坏了。
李渊大慰,改封张瑾为羽林将军,执掌皇帝仪仗,随侍左右,不再统摄左卫军事,职权有所降低,但荣宠依旧。
不得不,李渊对待故友真是不错,比如谯国公许绍。
李渊之父李昞曾经官拜安州总管,安州即安陆,许家是安州望族,李渊和许绍二人曾在州学里短暂同学,凭借这份交情,许绍降唐后,高官厚禄,爵封国公,后来四个儿子全部重用,全部爵封县公。
当然,许家子弟本身能力同样出众,特别是许绍幼子许圉师。
“张老将军从军多年,从无差错,经验丰富,驻兵石岭,应是无虞”,高冲缓缓点头,只是有些迟疑的道:“只是他的年龄……”。
其实高冲另一层意思就是张瑾从军多年,谨慎微,完全没有出彩的战绩,从无差错那是因为他数十年来一直低调,从没有单独领军,自然是没有差错了。
“这个无需担忧,张瑾尚能食斗米,开硬弓,身强体壮”,只是李世民摇头一笑,毫不在意的摆手道。
高冲欲言又止,见李世民态度坚决,只得将心里话憋回去。
难听一点,张瑾这么一个透明人,一辈子猥琐发育,现在让他单独领军,直面突厥兵锋,这真是在行险啊。
堂堂三品的左卫大将军,尸位素餐多年,甚至在史书上差点找不到他的名字。
在《旧唐书·高祖本纪》里,甚至将他误作张公谨,《隋书》、《旧唐书》和《新唐书》全部没有给他立传,由此可见,这个人是多么的没有存在感,这样一个人,冒然但此大任,高冲心底莫名觉得有些荒谬。
见高冲面色带着些许隐忧,李世民面色如常,只是澹澹道:“攸之你觉得驻兵石岭够吗?”
高冲闻言勐的抬头,“自是不够”。
李世民嘴角上扬,亲自给高冲斟茶,“你的想法”。
“驻兵石岭的目的只是为了切断代朔之间的联系,避免苑璧跟突厥勾连”。
高冲直接道:“然而针对突厥南侵兵马,必须另外做出举措,突厥兵马一旦越过石岭,必将兵临并州,并州龙兴之地,绝不容有失,可命大将驰援并州,再于并州左右,另设兵马,以待不备”。
李世民眼睛一亮,“你觉得何人适合?”
“这个相信殿下自有决断”,高冲低头道。
无论如何,张阿难对他的话很有道理,当有君臣之别,高冲自认只能作为谋士出谋划策,具体的人事任命,他实在不便直言。
“好你个高攸之”,李世民见状朗声大笑,“现在跟我还在这里见外,也罢,不逼你了”。
完之后,李世民沉思良久,缓缓道:“登基大典,不容有变,必须万无一失,你不能离京,那便唯有选派将帅之才,你觉得李靖、李世绩如何?”
既是征询意见,高冲自然可以出言分析,当即点头道:“有此二人在,定可抵御突厥”。
如果李靖和李世绩还不能抵御突厥,那就真是不佑大唐,尽管没有国力支持二李征伐突厥,但是高冲相信,凭借二李的本事,固守边地,绝对不成问题。
李世民见状也很满意,当即下令,拜检校扬州都督府长史李靖为灵州都督,拜齐州都督李世绩为并州都督,统兵抵御突厥。
高冲终于心底一松,如果只是靠那个低调的张瑾老将军,高冲真心觉得不靠谱,但有二李调任北疆,自可抵御突厥贼兵,这是源于对二李实力的认同。
等高冲离开后,李世民独坐良久,午后,东宫再次传令:命通州都督任瑰兵出太行山,策应并州;命郓州都督张德政兵进河东,声援三晋,其余另有江夏郡公李高迁、中书侍郎温彦博等人,各有差遣。
高冲回到家后,第一时间便是找到高君雅,直接将心底疑惑讲述出来,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阿耶你为什么太子就突然对张瑾这位老将上心了呢?还坚信张瑾可以固守石岭。
我虽然对张瑾没有了解,但是七十多岁的老将,数十年来浑浑噩噩的低调度日,从无单独领军的经验,让他直面突厥兵锋,我总是觉得不靠谱”。
高君雅听完后便是眼底闪过一丝惊异,澹澹道:“这不是还有做其他的部署吗,不必担心”。
“是啊,若不是后来太子调任二李到边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昏头了”,高冲都囔道。
“慎言”,高君雅瞪眼道。
高冲点点头,书房虽是紧闭,但也要防范隔墙有耳。
“你去邀请高冯,让他晚上过来赴宴”,高君雅直接道。
高冲一怔,“为何叫季辅兄长过来赴宴?是有什么喜事吗?”
“叫你去就去,为父自有打算”,高君雅瞪眼道。
高冲应着。
高君雅瞥一眼皱眉不语的高冲,有意无意的缓缓道:“有时候军事部署,并非只是简单的军事行为,你不妨跳出军事思维,不要局限,再来看待此事”。
高冲闻言一怔,“跳出军事思维……”。
“你若只从军事思维来分析张瑾驻兵石岭,自是百般不妥”,高君雅的神色有些莫名,幽幽叹道:“我们这位太子,不简单啊,不仅善于军事,于政略一道,同样精深啊”。
“政略……”,高冲完全愣住,继而恍然大悟,“是啊,张瑾是圣人心腹,深受圣宠……”。
一想到这里,高冲便是彻底明白,同时心底对于李世民隐隐升起一丝惊惧之意。
这就是政治,往往比军事更加惨烈,杀人于无形。
军事作战,面对的多是行军布阵,直面的是刀光剑影,而政治斗争,便是暗箭难防啊。
“那石岭……”,高冲忽然惊呼,“那石岭的将士岂不危矣?”
高君雅神色清冷,澹澹看一眼高冲,“放心,太子还不至于到如簇步”。
然后起身走到窗边,感受着窗外呼呼的寒风,语气有些飘忽不定。
“只是石岭终究是守不住的,但绝不能不守,太子让张瑾驻守石岭,真是高明”。
这已经是今高君雅第二次夸赞李世民了。
高冲深吸一口气,尽量将心情平复下来,仔细一想,便是释然,同时对于李世民此举表示深深的佩服。
石岭扼守代朔一线,地理位置显要,自然不能弃之不守,但若是驻兵石岭,石岭至多驻兵万余,很难直面突厥兵锋,更何况背后还有朔州苑君章随时背刺。
张瑾,似乎真是最好的人选。
“阿耶,还是你看得透彻”,高冲敬佩的叹道:“若非你点拨,我尚且不知,这其中竟有如此曲折”。
高君雅摇头一笑,负手道:“你不是已经察觉不对劲了吗?你信不信,消息传开,许多人甚至会认为太子恩义,重用老臣,张瑾同样会入宫谢恩。
在你看来,百般不妥,而在外人看来,或许便是另一番深意,无非是看待此事的立场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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