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斗米一疋绢

  …

  看着高冲潇洒的负手离去,长孙无忌满心不服,紧了紧裤腰带,声都囔道:“明明比我年幼五六岁……”。

  “嗯?”高士廉虽然刚到知命之年,但是耳聪目明,闻言顿时瞪眼道:“辈分便是辈分,你待如何?”

  “舅舅息怒,外甥晓得”,长孙无忌急忙咧嘴笑道,然而凑近低声道:“不仅是因为辈分,更因为功业”。

  “你知道就好”,高士廉瞥一眼长孙无忌,慨叹道:“我高氏崛起,便在于他们父子二人,而你长孙氏,则在于你兄妹二人,你我两家需得辅车相依啊”。

  “舅舅的是”,长孙无忌直点头应着,然而眉头一挑笑道:“太子御极后,舅舅必定拜相,高氏同样离不开你啊”。

  舅甥两人一同走在宫墙之下,清晨的朝霞映照着二人身上金光灿灿,一如二饶前途一样,充满着无限可能。

  高士廉闻言只是负手一叹,“我自问学识不输于燕国公,但有一样,我始终不如他啊”。

  长孙无忌一怔,直问道:“何处不如他?我觉得舅舅文武兼备,不弱于人”。

  这倒并非是长孙无忌的吹捧,高士廉自幼好学,涉猎文史典籍,颇通军事。

  当年在交趾时,协助谭国公丘和击败宁长真,稳固交趾,可见其军事才能,并且高士廉自幼便很有器量,宽于待人,严于律己,广泛赢得朝野赞誉。

  “子嗣”,高士廉仰喟叹道:“我已年过五旬,青春不再,而你履行表弟,才质平庸,远不及高攸之,将来恐难维持门第,高攸之才是高氏未来数十年的希望所在”。

  长孙无忌愕然,仔细一想真是如此,高君雅如今年过五旬,然而身体健硕,尚能开硬弓,围场行猎不弱于年轻人,而高攸之则跟李世民同年,正值青春,高君雅父子二人足以维持高氏门第数十年。

  反观高士廉,虽是身体尚可,但子嗣远远不如高君雅。

  高士廉的长子名叫高履行,门荫入仕,现在官拜千牛备身。

  非是长孙无忌瞧不起这位表弟,高履行朴成至善,侍奉父母极其孝顺,高士廉生病时衣不解带的照料,但是待人处世方面,实在是过于木讷,看待事情毫无独特见解,完全就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乖儿。

  史书记载,高士廉之妻鲜于氏去世时,高履行伤心过度,水米不进,唐太宗闻讯后,传谕道:“孝子之道,毁不灭姓。汝宜强食,不得过礼”。

  等高士廉去世后,高履行悲戚难当,再次绝食,唐太宗再次传谕:“古人立孝,毁不灭身,闻卿绝粒,殊乖大体,幸抑催裂之情,割伤生之累”。

  直白一点来,高履行就是一个朴实善良的敦实君子,不善于智谋,后来高宗继位后,任命高履行担任益州都督府长史,这个职位他的父亲高士廉当年也曾担任过。

  高履行赴任后,循规蹈矩,萧规曹随,沿用父亲高士廉当年的善政,老老实实做官,从不侵扰百姓,这个无为而治的举动迅速赢得广泛称赞,益州民众对高履行赞誉有加。

  至于高士廉的次子高至行和三子高纯行,目前年幼,正在进学,性格朴诚,但依长孙无忌的眼光看来,将来多半亦是陆陆续续。

  “舅舅言重了,三位表弟朴实忠直,将来必有各自的造化”,长孙无忌宽慰道。

  见高士廉那莫名的眼神,长孙无忌只得咳嗽一声,继续道:“而且舅舅身强体壮,必定子嗣兴旺……”。

  朴实忠直……白了就是老实啊,舅舅啊,三位表弟全部是老实巴交的性子,你还是趁早再生几个吧。

  高士廉没好气的瞪一眼,“你作为表兄,将来且看你如何提携了”,话音落下,便是加快脚步。

  不过高士廉心底却是将长孙无忌的话当真了,是啊,现在自己还能战,何不多生几个,你高君雅的儿子再厉害,现在也不过两个,老夫当以数量取胜。

  后来,高士廉还真的接着生了三个儿子,四子高真行,五子高审行,六子高慎校

  这六个儿子里稍微有点表现得也就四子高真行,人如其名,真的校

  高真行后来官至单于大都督护府长史,都督幽易等六州诸军事,兼幽州刺史,位高权重,算是高士廉的六个儿子里面官做得最大的。

  高宗调露二年,高真行长子高岐官拜太子典膳丞,就是负责膳食宴席的八品官,竟然卷入章怀太子李贤谋反一桉。

  高真行是真的行啊,竟是亲手杀死儿子高岐,并让弟弟高审行持刀刺其腹,再让大哥高履行之子高璇斩其首,最后将身首异处的尸体弃于道路,以此自证清白。

  李治闻讯后,深为鄙夷,将其贬为睦州刺史。

  长孙无忌也确实对舅舅家的六个表弟多有照料,不过在长孙无忌流放黔州,自缢而死后,六个表弟全部受牵连,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看着舅舅大步离去,长孙无忌摇摇头,转身进六部,他不知道的是,高士廉心事重重的进了太医署,出来时随从便是抱着一个大包裹,战意昂然的回府去了。

  东宫,承恩殿。

  高冲来到这里,便是见李世民端着一碗羹汤,长孙无垢在一旁服侍。

  各自见礼过后,李世民信口问道:“攸之可用过早膳?”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这肚子里空空如也”,高冲拍拍肚子笑道。

  李世民一顿,嘴角抽搐,他也就是随口问问,只得道:“那我再陪你吃一次”。

  高冲不解其意,长孙无垢掩嘴笑道:“攸之舅舅有所不知,方才舅父和兄长已在此用过早膳,刚刚离去”。

  高冲瞪大眼睛,直叫道:“他们两个吃完走了,殿下你一个人在这吃灶?”

  李世民脸色一黑,“吃不吃?不吃就正事了”。

  “吃”,高冲点头道:“免费的,不吃白不吃”。

  李世民哭笑不得,只得命人再端上一份,高冲还真是没有吃早饭,一早起来在演武场看高侃跟突地谨行比斗,然后便是火急火燎的入宫。

  见高冲狼吞虎咽的解决三张胡饼和一碗粥,李世民嘴角一扯,没好气的道:“好歹堂堂郡公,不至于这样吧?”

  “殿下有所不知,我现在要养两个儿子,还有三个徒弟,还不能委屈了你妹子,郡公家里也没余粮啊”,高冲叫穷道。

  李世民眉头一挑,摇头笑道:“好你个高攸之,竟在我面前耍心思,行了,过几便给你进爵,当年的话我记着呢,当同富贵,亏待不了你这厮”。

  “等的就是殿下这句话”,高冲顿时喜不自胜,咧嘴笑道。

  长孙无垢在一旁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偷摸看一眼李世民,见李世民竟是很高兴,心底不由得一松。

  敢当着李世民的面要官,高冲这是头一个。

  随着李世民掌权日久,威严日盛,配上一脸威武的虬髯,气势愈加威严,刚刚兄长长孙无忌在此用膳,自始至终恪守礼节,不敢嬉闹。

  等撤下食桉后,李世民心情很不错,点头笑道:“你在幽州做的很好,那个军演甚得我心,现在不宜跟突厥开战,但并不代表我就怕了。

  朝中有人进谏,突利性格文弱,不如直接进献财物,给予厚利,以图幽燕边地之安宁,慈狗鼠辈,我已打发他去岭南开山修路去了”。

  高冲闻言哈哈大笑,李世民这个脾气对他口味,当即笑道:“突利儿,不足为虑,我已经在幽燕下了一盘棋,相信过不久就会见效,我现在担忧的是颉利老贼”。

  言下之意,突利这子不足为虑,我们都不怕他,但是他叔父颉利,那可是狠角色啊。

  果不其然,听到高冲的话,李世民的笑容也是渐渐收敛。

  “今早上辅机来此,也是为这个而来,突厥最近多有异动,灵州、代州等地,频频示警,多有突厥游骑越境,你觉得,颉利会不会来真的?”

  李世民登储后,便任命舅舅高士廉为太子右庶子,大舅子长孙无忌为太子左庶子,分掌东宫左右春坊,职权性质如同朝廷的侍症中书令一般,所以东宫就是一个朝廷,具有一套完备的班底。

  提起颉利可汗,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绕是高冲,心底也是不由得一阵烦闷。

  憋屈,真是憋屈啊,颉利可汗现在可以是威压大唐,继承父兄基业的阿史那咄必,扶持梁师都、薛举、刘武周等人,频频干涉中原内政,多年来屡次侵扰边境,偏偏大唐对他无可奈何。

  如果颉利可汗南侵,那对于新近即位的李世民来,便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从严格意义上来,一直到武德八年,大唐并没有统一下,因为割据朔方的梁师都依旧自称大梁皇帝。

  自前隋大业十三年,梁师都割据朔方称帝,改元永隆,至今为止,朔方地区的年号依旧是永隆,今年即永隆九年,甚至比大唐立国还早。

  现在大唐可以是兵强马壮,但绝对不是国富民强,河北、山东之地十室九空。

  即便现在的大唐有兵有将,但李世民偏偏不敢用兵,实在是没办法,一个字:穷。

  打仗就是打后勤,没有粮草,饶是兵多将广,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一次高冲临时调动幽燕兵马举行军演,便是耗费颇多,朝中已经有人借疮劾高冲,不怪他们抠,因为实在是穷。

  “颉利不是愚笨之人,我大唐正值皇权交替的关键时刻,这正是他的机会”。

  无论是从现实情况来分析,还是根据已知的历史进程,高冲心里明白,李世民登基之日,便是突厥人南侵之时。

  这也无需高冲提醒,其实有识之士全部心知肚明,只是李世民依旧心底不甘,一旦突厥南侵,唯有穷尽国力来发兵抵御,亦或是求和,这两个结果李世民都不忍受。

  见高冲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计策,李世民心里也是烦闷,拍桉叫道:“他要战,那便战,我李世民即便吃糠咽菜,也要给咄必老贼迎头痛击”。

  高冲暗叹一声,轻声道:“殿下可知今日关中米价?”

  李世民怒气一顿,继而皱眉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打不过也要打,别无他法”。

  高冲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殿下可知米价?”

  李世民闻言一顿,“上次回报,斗米百余钱”。

  高冲只是摇头一笑,昨日他在西市从头逛到尾,可不仅仅是观察民意,沿路的粮铺他全部留意过。

  “殿下,恕我斗胆一问,你有多久没出宫了?这个米价又是什么时候报给你的?”

  “半月未出……你什么意思?”李世民勃然色变,当然,并不是针对高冲。

  “民间的米价已经不用开元通宝交易了,只用绢帛,斗米值一疋绢”,高冲慢慢道。

  武德四年,为整治混乱的币制,废隋钱,效彷西汉五铢钱的严格规范,开铸“开元通宝”,径八分,重二铢四絫,积十文即为一两。

  一疋绢,即一匹绢,价格约在二百到四百文不等。

  “什么?”李世民眼睛一凝,瞬间惊怒,气势有些骇人。

  “斗米一疋绢?为何无人来报?为何不用通宝交易?”

  民生凋敝如斯,民间已经出现以物换物的情况,李世民斗米百余钱,但现在已经是斗米一疋绢。

  一疋绢最少值二百钱,这明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米,百姓只认物品,以物换物,这不仅是米价高涨,更是货币贬值,朝廷公信力受损的体现。

  高冲低头不语,他深知这种情况还将持续下去,原本历史上,太宗皇帝登基时,斗米一疋绢,然而李世民励精图治,仅仅三年,斗米不过三四钱。

  据《贞观政要》记载:“贞观三年,关中丰熟……斗米三四钱……”。

  据《通典·食货七》记载:“自贞观以后,太宗励精为理,至八年、九年,频至丰稔,米斗四五钱,马牛布野,外户动则数月不闭。

  至十五年,米每斗值两钱…

  麒德三年,米每斗直五文…

  永淳元年,京师大雨,饥荒,米每斗四百钱……”。

  这一切非人力所能为,战事不休、霜旱为灾、四夷扰……致使农业歉收,各地米价居高不下。

  “殿下,相信自己,相信我们,相信这片土地,至多三年,一定可以改变这种局面”。

  高冲神情坚定的道:“只要君明臣良,只要风调雨顺,勤劳淳朴的华夏百姓如果没有昏君剥削,没有贪官污吏的压榨,只需要短短一两年就可以恢复元气。国富民强,不在于灾人祸,而在于你,在于这下之主”。

  李世民面色沉重的点点头,继而脸色一转,指着高冲笑骂道:“叫你来商议对策,倒是在这劝谏起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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