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回府

  …

  高冲一路轻车简从,并没有通知任何人,没有回报行程,因此也没有人前来迎接。

  强忍着归家之心,高冲特意前往人多的西市里绕一圈,听到最多的便是民众对于登基大典的讨论,只四个字便可形容:热情高涨。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让高冲心底安稳许多,历来皇帝更替最容易产生动荡不安,看来在李世民这里并不会发生。

  “王云,就此别过,你自回王家去吧”,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之后,高冲再无兴趣,只想回家,西市坊门口,高冲对王云道:“相信此行过后,王家对你必将重用”。

  王云脸色一变,颇为不舍,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使他对高冲很是敬服。

  他虽出身王氏,但只是偏支,往日里向来氏不受重视,他的一切都只得听从家族的安排,只有高冲,尽管出身名门,但从不以门第看人。

  甚至王云有一种冲动,跟随高冲建功立业,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家族里就不会同意。

  王氏善治经书,多出文人,并不以军武见长,近百年来最厉害的名将便是王珪祖父南梁大将王僧辩。

  现在的王云年纪轻轻,便有河东大刀将的威名,以武勇闻名,好好培养,或许可以成为王氏在军方的顶梁柱,对于这些传承千百年的世家来,只要崭露头角的族人,自然不会错过。

  王云面色郑重,躬身拜道:“大使援救之恩,王云铭记在心”

  高冲拍拍王云的肩膀笑道:“日后同殿为臣,自有相聚之日,不用这样依依惜别”。

  王云点头应着,注目看着高冲等人离去,然后转身前往王家。

  看着眼前的高门大户,深宅大院,王云面无表情。

  这是家吗?在王云心中,这并不是,这只是家族在京城的一处驻点而已,这只是他在京城的落脚之处而已,他的家在河东,那里有他的老母亲,尽管那里只有几间瓦房。

  王云喟叹一声,下马近前,恭敬的向门丁递上名帖,回家需要名帖,这哪里是家,王云很不喜欢,这一刻他想回河东了。

  “师父,我们现在回府吗?”裴行俭似乎有些拘谨,迟疑问道。

  高冲点点头,“已经离家月余,你们的两位师弟估计都不记得我了,想念得很啊”,完转头一看裴行俭脸色,便是明白,失笑道:“你还紧张了?”

  “这……”,裴行俭看看面无表情的突地谨行,有些难为情的挠头道:“这一路匆忙,也没给师母师弟准备见面礼,空手登门,是不是有些失礼啊”。

  高冲一拍裴行俭的脑袋,哈哈大笑,“你这子,心思倒是挺多,有这个心意就行了”。

  如国子监的学生称呼老师为夫子、先生即可,但裴行俭等人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求学,而是住进高家,接受高冲的抚养,如同侍奉家中大人一般侍奉高冲,便称师父。

  相较于师父,师傅这个称呼起源更早,由太师、太傅、少师、少傅演变而来,正所谓“身为师傅,贵及人臣”,因此师傅这个词绝不可滥用,具有一定的排他性,为帝王之师这一特定的所指独占,直到宋明时期,师傅一词才开始回归于百姓,普通人也可使用。

  而师父一词则是起源于南北朝时期,相对于师傅、先生、夫子等敬称,师父具有更强烈的感情色彩,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地位便是等同于父母。师父往往是把弟子当做子女一样抚养,这便是把弟子当做真正的家人。

  见裴行俭年仅十岁便是如此懂事,高冲也是莫名觉得心疼,拍拍他的脑袋道:“就跟自己家一样就好,这不是还有谨行陪着你,过段时间,仁贵就来了,你们也有伴了”。

  裴行俭刚刚出身父兄双亡,不久后母亲病逝,虽是出身于世家,但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在这种大家族里难免遭受冷眼待遇,这也是为何罗士信夫妇有心将裴行俭接到身边抚养,十岁的孩子,懂事得令人心疼。

  裴行俭笑着点点头,笑容灿烂,他是不幸的,也是幸阅,至少他有一个疼爱的他的姐夫,现在更有一个疼爱他的师父。

  高冲快马一鞭,直奔燕国公府。

  “郎君回府了……”。

  回到门口,顿时鸡飞狗跳,门丁兴奋的叫喊道。

  “别喊了”,高冲笑骂道:“低调”。

  话音落下,只见前厅里冲出一个四岁的男孩,虎头虎脑,身子看起来很是壮实,瞪着大眼睛,直盯着高冲,很是惹人喜爱。

  “乖儿子,来,阿耶抱抱”,看见好大儿出来,高冲咧嘴笑道,张开怀抱。

  高彦章一脸茫然,高冲一把举起来,这子竟是兴奋的挥舞双手,伊呀大叫,一巴掌拍在高冲脸上,直拍得高冲龇牙咧嘴。

  裴行俭师兄弟二人在一旁看着面面相觑。

  “阿耶、是阿耶回了……”,前厅门口响起惊呼声。

  高冲转身一看,便看见高彦兴激动的跑过来,身后跟着薛氏、李秀婉还有韦珪,薛氏手牵着跟高彦章同岁的高准,含笑看着。

  高冲一把搂住冲过来的高彦兴,“我的好大儿,你可是比你弟弟重多了”。

  “那当然,我比弟弟大一岁,肯定比弟弟重”,五岁多的高彦兴理所当然的道。

  高冲放下一左一右两个乖儿,连忙上前行礼道:“拜见阿娘,孩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又瘦了”,薛氏笑道。

  高冲拍拍肚子,一脸苦笑,每次回来阿娘总是他瘦了,这次可是真没有瘦,因为幽州的羊肉太好吃了。

  “老二,喊大哥”,高冲一把抱起怯怯的高准,捏住他的脸道。

  “大、大……”,岂料高准到一半,竟是眼睛通红,哇的一下就哭了,高冲有些哭笑不得,“老二,你可是叔父,你侄子可还没哭呢,你倒哭起来了”。

  薛氏笑着接过高准,笑骂道:“还不是彦章那子,明明比准儿还几个月,还欺负他”。

  韦氏只得无奈陪笑,“这子太顽皮,还是要他哥哥治他”。

  “这次我出去收了几个徒弟,这是次徒裴行俭,字守约,罗士信的舅子,这是三徒突地行,字谨行,蓍国公之子,首徒薛仁贵还在河东,后面再来”,高冲转身介绍两个徒弟,“等下清个院子,让他们几个住在一起,平时有劳阿娘和两位娘子多照应了”。

  “甚好,甚好,这两个孩子一看就是俊杰人物”,薛氏很是和蔼的含笑点头道:“这下我高家更加热闹了”。

  裴行俭和突地谨行立即上前行跪拜大礼,高冲的父母妻妾便是他们的长辈,首次见面肯定是要行大礼,若是仅行叉手礼,也太过无礼了。

  “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起来”,薛氏最是喜欢孩子,开怀笑道。

  高冲所属的这一支人丁并不兴旺,高冲的曾祖高宾在北周官至骠骑大将军,高宾一生颠沛流离,初仕东魏,然后因谮害于北齐神武帝高欢,因故逃亡西魏,后在北周入仕,累迁至骠骑大将军。

  高宾这一生并不安稳,自此子嗣艰难,仅有二子,其中幼子,即高君雅之父战死南陈,仅有高君雅一子。

  “真宰相”高颎倒是生育三子,只是在高颎死后,三子各有磨难,长子高盛道被贬柳城,死于途中,无子嗣。次子高弘德,门荫入仕,辅左杨广登基,受封应国公,江都之变时,全家死于乱军之郑

  唯有幼子高表仁,被贬蜀郡,在高君雅招抚巴蜀时,积极响应,因功受封新州刺史,高表仁的妻子还是前隋废太子杨勇之女,生下两子,长子高睿,次子高昱,高冲的这两位从弟尚且年幼,尚未出仕,更未娶妻,现随高表仁客居新州。

  高睿、高昱兄弟二人在史书上声名不显,高冲只以为是寻常人也,实际上名气不响并不代表就是平庸之辈,至少这两人可以在史书上留名。

  高睿成年后明经及弟,官至桂州都督,后来因功加封银青光禄大夫,转赵州刺史。

  圣历初年,突厥南侵,兵临城下,属官劝谏高睿:“突厥所向无前,百姓丧胆,使君力不能御,不若降之”。

  高睿大怒,斥责道:“吾为子刺史,不战而降,其罪大矣”,决意死守城池。

  但是赵州长史唐波若生性怯懦,畏惧突厥兵锋,竟是开城投降,并派人刺杀高睿,熟悉的场景来了,高睿治政有方,百姓拥戴,刺客不忍杀之,反而告知高睿。

  高睿见大势已去,便拔刀自杀,未死,城陷被擒,突厥人劝降,高睿大骂,随后被杀。

  高睿死后不久,武周击退突厥,武则听得事迹,深为叹息,追赠东官尚书,即工部尚书,谥号为节。

  并且特意下诏,将高睿的事迹通传下,“故赵州刺史高睿,狂贼既至,死节不降;长史唐波若,不能固城,相率归贼,高睿已加褒柱,波若等身死破家。赏罚既行,须敦惩劝,宜颁示下,咸使闻之”。

  高睿之子高仲舒,也就是高表仁之孙,同样非凡,通晓五经,学问精深,时人赞叹道:“古事问高仲舒,今事问崔綝,则又何所疑矣”。

  这就是薛氏感慨的缘由,高宾一脉,作为高冲这一房的始祖,高宾已去世五十余年,已过四代人,但到现在只可以用人丁稀薄来形容,截止武德八年,仅有两个孙子,即高君雅、高表仁。四个曾孙,即高冲、高准、高睿、高昱,以及两个玄孙高彦兴、高彦章。

  “吩咐下去,今夜设宴,等阿耶下值回来,一家人好好聚聚”,高冲笑着道,然后便带着两个徒弟来到西侧院,“今后你们就住在这里,没有单间,为促进你们的感情,全部给我睡大通铺,每日卯时起床晨练,早中晚按时前往饭厅用餐”。

  裴行俭挠挠头问道:“师父,早中晚用餐,这是吃三顿吗?”

  “别人家吃几顿我不管,在我这里一日三餐,缺一不可”,高冲点头道,

  裴行俭点头应着,似乎很是高兴。

  “你们先沐浴更衣,晚上在你们师公面前莫要丢人”,高冲道。

  二人一听顿时有些紧张,饶名,树的影,高君雅拜相多年,朝野威望很高,即便突地谨行沉稳持重,也是有些忐忑不安。

  等回到前厅之后,高冲一顿,发现薛氏后面站着一个十余岁的男孩。

  “阿娘,这是?”高冲愣住。

  “这是你攸之兄长”,薛氏拍拍那男孩肩膀,和煦笑道,然后看向高冲,“这是你同宗从弟,高侃,家中只他一个”。

  “弟高侃拜见兄长”,高侃一本正经的行礼道。

  “侃弟有礼了”,高冲点头笑道。

  “阿侃家中遭难,你阿耶特意将他接来府上,日后你们多加亲近”,薛氏继续道。

  高冲点头笑道:“我早就想跟族中兄弟亲近一些,这真是再好不过了,家中更加热闹了”,实际上高冲也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位同宗从弟。

  随后交谈,高侃只是在一旁站直身子应着,看着的身躯挺拔,臂膀雄健有力,高冲直接问道:“侃弟可曾习武?”

  “每日勤练,不敢懈怠”,高侃嗡声回应道。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高冲这才弄清楚情况,对高侃道:“你我是兄弟,莫要见外,我家就是你家,以后就安心住在家里”。

  高侃脸色有些动容,躬身拜谢。

  原来高侃的父亲名叫高佑,按照辈分是高君雅的从弟,在前隋时期,官拜左散骑常侍,大唐立国后,高佑出仕,官至宕州别驾,直到月前,高佑病逝,高侃成为孤儿,只得回到渤海修县家族中生存。

  高君雅听闻后便将高侃接到家中,高君雅的本义也是认为燕国公府人丁稀薄,太过冷清,收养族中孤儿这也是极其正常的事情,毕竟偌大的燕国公府不缺那一间屋,更不缺那一碗饭,毕竟这个时代,别收养本族孤儿,便是收养义子也是极为常见。

  听到高侃他的志向便是扬威北疆,看见他一脸刚毅,高冲忽然怔住:高侃……高侃,怪不得这个名字如此耳熟,原来是他。

  “侃弟,以后每日我陪你对练,以后一定有机会实现你的抱负”,高冲郑重道,既然眼前的少年是高侃,那他一定可以。

  因为在渤海高氏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叫高侃,并且年龄相符,眼前这个少年一定就是二十多年后,北征突厥,生擒突厥车鼻可汗,东征高句丽,大败新罗的名将高侃,那个继薛仁贵之后,接任安东大都护的高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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