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展昭并未睡熟。说是一夜未免太长了,只因他们夜半上山,又在山中行走了约摸两个时辰,所以顶多也只能算和衣躺了个把时辰而已。眼下正是夏季,卯时已然天亮了。展昭起床正了正衣冠,推开窗户,山间清晨特有的清冽空气夹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爽,连昨夜的疲惫似乎也消失殆尽了。这时有人“叩叩”地敲门。展昭打开门,只见两个小厮一个提着食盒,一个端着一盆水,打着一张帕子。也不说话,走进来把东西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看来这里的伙计都惜字如金,连一句多话也不说。”展昭暗自苦笑,将食盒打开。里面一碗清粥、一碟野菜、一盘面食点心、几个果子,还有一只小瓶。他揭开瓶塞闻了闻,是蜂蜜。饭菜虽清清淡淡,却刚好裹腹。
展昭吃完饭走出屋子,程冲也刚好打着哈欠刚从屋子里出来,摸着耳朵道:“这里哪儿都好,就是太清静了,而且早饭里连块肉都没有,我都快以为自己是到了庙里了。”
镂空金丝香炉里袅袅飘出些淡色的烟气,那香炉就放在窗前的檀木角几上,窗户半打着帘子,风从窗边带过,将那香气吹散得若有似无。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半眯着眼端坐在屋子正中的椅子上,白衣姑娘小莲在一旁为她执着扇,轻声道:“外婆,他们到了。”
老妇人这才睁了眼,眼中精光乍现,缓缓看了两人一眼,波澜不惊,却是微微一笑,对他们道:“贵客请坐。”又对小莲道:“莲儿,上茶。”
待两人落了坐,老妇便道:“来此地者,皆无需向老身通报身份姓名,你们也不必知道我是谁,这便是此地的规矩。你们只说是为何而来。”
展昭与程冲对望一眼,微微笑道:“好。既然老夫人开门见山,我们也都是爽快人。我们是来买东西的。”
老妇道:“买什么东西?”
展昭道:“您这儿卖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老妇人眼神在两人身上缓缓扫了一遍,顿了顿,道:“此地荒凉,并无可卖之物。”
展昭道:“你们这里有一样东西,是别处没有的,也是最值钱的,就是忘川雪,不知在下说得对不对?”
老妇人缓缓道:“忘川雪,呵,倒是这谷里的东西没错。可是值钱从何说起?”
展昭道:“若非待价而沽,为何求药之人要备重金才能得以进山?”
老妇人闻言沉默不语,程冲道:“老夫人,你们既能卖与别人,自然也能卖给我们,又何必故弄玄虚呢?”
老妇人道:“你凭什么说我们卖了忘川雪给别人?”
程冲道:“若非你重金售卖,此花花粉又怎会出现在京城?”
老妇人把拐杖在地上重重杵了一下,站起身来:“哼!这位小兄弟说话可仔细些!你们在京城不知看到了什么毒物,就胡乱说成是这谷中的忘川雪。且不说忘川雪极其罕有,外人难以得见,纵然真有,那也是天地生成,与老身何干?”
展昭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子,递给老妇,道:“他是否胡言,老夫人看了瓶中之物便知。正如老夫人所言,此花外人难以得见,只因十年开花一次,朝开夕落,花期只有谷中人最为清楚;此间又叠嶂重重,若没有你们的人相助,外人恐怕难以进来采摘,这药也就不会出现在京城里。”
老妇人拿出一张黄纸,将那瓶中粉末抖出些许在纸上,只看一眼便道:“没错,是忘川雪,”转过脸来凝视着展昭,一字一顿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展昭淡淡一笑:“来此地者,皆不问身份姓名,这可是老夫人定的规矩。”
程冲道:“既然承认是此药,那可以卖给我们了吧?”
老妇人愣了半晌,道:“公子误会了。这药是出自这里,我们却从未卖过此药。”说完凄凄然转过身子,摩挲着小莲的手:“不过,确有人将此药从谷中带出。”小莲垂首不语,老妇人喃喃道:“也罢。这家丑之事,老身也只有说一说了。三年前……”
三年前,一个受伤的汉子闯进山谷中,昏倒在树林里。恰被老妇的外孙女小兰救回家中,连日照顾,伤势好转,小兰对此人渐生情愫。不久就拜堂成了亲。谷里有规矩,凡外人入谷者,若与谷中之人有了婚事,终生不得出谷。她的孙女婿在谷中居住一年多,因厌倦山中生活,竟带着小兰私自逃出,并盗取了谷中收藏的忘川雪粉末。从此以后两人不知去向。
说完老妇人抹了抹眼泪:“我不信小兰是这样的人,她一向是个规矩的好孩子,定是受了旁人蛊惑,才做出此等违背祖宗之事,真是家门不幸呐。”
程冲刚要问什么,展昭拦住他,对老妇人道:“老夫人和小莲姑娘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在下等勾起老夫人的伤心事,还望老夫人莫要太过伤心。”
老妇人道:“既如此,各位请回吧。只是正午时分山中雾气最重,纵有辟毒香囊也不济事。不妨在谷中多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着人送你们出谷。”
见两人走远,小莲问:“外婆,他们既然要买药,为何不卖给他们?”
老妇人道:“你还是阅历太浅。他二人与以前进谷那些江湖人物大有不同,他们身上并无半点杀气,方才说要买药不过是试探我罢了。我听他们说得一口官话,尤其是那个年轻的,腔调可是和那男人有八分相似。那男人曾说过他是被京城的人所害,我想他既偷拿了药去,很可能去复仇,就怕是他复仇露了马脚,京城官府查过来了。”
小莲竟暗自有些欢喜,道:“原来他们真的不是坏人。”又担心道:“他们知道了姐夫和姐姐的事,那姐姐不会有麻烦吧?”
老妇人道:“你放心,我既未告诉他们姓名,他们也不知道你姐姐姐夫在哪。方才我分辩不过,若不这么说,恐怕难以脱身。”
小莲吐吐舌头:“那又怎样?若是打起来,他们也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老妇人皱眉道:“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们不能冒险。所以,我还是决定留他们在谷里,今夜再暗中把他们杀了。”
小莲失色道:“外婆,你以前不是说,若遇见不是买药的人,只要打发走就行了吗?”
老妇人道:“但今天来的这两个人不一样,万一他们是官府的,等案情水落石出那天,我们也就在这里待不下去了。”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装着机簧的竹筒:“这七星针已喂了毒。今晚我会让人放火烧他们的屋子,他们慌乱逃出之际,你在暗处用这毒针取他们性命。”
小莲惊道:“外婆,虽然……你说得有理,但小莲从未杀过人,也从没想过要杀人。小莲下不了手。”
老妇人倒也不勉强,叹道:“也怪我,打小就由着你们姐妹俩的性子。我就是太迁就你姐姐了,要不然,她又怎会被那男人算计。”一时间她又想起忧心之事来,不愿再多说,只道:“也罢,你不愿意,我就让下人们去。”说罢挥挥手:“你且下去吧。”
小莲见老妇人语带伤感,心有不忍,在屋里迟疑了几步,终是转身走了。
程冲在屋前的廊道上来回地走,急道:“方才那老太婆有很多问题,展大哥你没看出来么。我还有一肚子话要质问她,看她如何狡辩。”
展昭靠着身后的廊柱:“你说说看。”
程冲道:“第一,老太婆说她们的药从来不卖,可是却在山脚下摆摊等客人。我们上山前小莲说过什么?她说若没有钱,也不必进山了,可见她们在做一种昂贵的交易。大山里有某种昂贵的特产,本不奇怪,她矢口否认交易的存在,反而说明这种东西见不得光,让人不得不怀疑,就是忘川雪;第二,她说忘川雪天地生成,与她无关,却又在谷中收藏着这毒花粉,以至被至亲偷了出去。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展昭道:“你说的都对。可是你若问她,她照样可以编出一个理由搪塞你,只因她已对我们起了戒心。”
程冲道:“我们打一开始就说是来买药的,她为何要防备我们?”
展昭道:“你想想罗家的仆妇说的那首打油诗,几十年就已传开了,若他们家真是长久的做着这种买卖,孙老夫人这辈子定然见过不少的买家,也许她觉得.....我们不像。”
“不像?”程冲低头打量打量了自己。
展昭微微一笑:“你想想京城里那些有名的老字号里的老掌柜,去店里买东西的人,哪些只是随便看看,哪些是诚心买东西的,他们是不是常常能够一眼就分辨出来?也许,这只是生意人的一种直觉。”
程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展昭叹了口气:“她那么不欢迎我们,却还留我们在这里过夜,看来今晚又不能睡个好觉了。”
想到今晚不知会怎么样,程冲原本打算在屋中养精蓄锐,却怎么也坐不住,便一个人在谷中闲逛。山间满目苍翠,转过一个小坡,就看见一群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过。这些蝴蝶翅呈蓝色,比寻常所见要大只些,成群结队,纷纷往溪边一个白衣女子身边飞去,环绕不休,那女子正是小莲。程冲微微一笑,大步向小莲走过去。
只见小莲手里握着一个古陶小瓶,随着手臂移动,蝶群便跟随着陶瓶飞舞。随后,她拿木塞将陶瓶塞住,对蝶群摆摆手道:“去吧。”任蝴蝶飞走,将小瓶放进腰包里,到溪边挽起袖子洗起手来。程冲站在几步开外,说道:“小莲姑娘真是厉害,能让蝴蝶也这么听话。”
小莲侧过脸,微微仰头望着他笑道:“这有什么可厉害的呀,只不过是最最简单的一点御蝶之术,外加一点它们最爱吃的东西。”
程冲也蹲身下来,伸手进水中:“方才见你手中拿着一个瓶子,就是它们爱吃的东西?”山间的水清澈沁凉,划过指间,令人忘忧。
“是呀,那是采了山里许多种花酿成的百花蜜。”
“百花?”程冲的手指在水里顿了顿,突然问道:“对了,这里那么多蝴蝶,它们要是误食了忘川雪的花蜜怎么办?”
小莲似乎不愿提起忘川雪的事,脸上明快之色不见道:“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忘川雪的毒对这谷中的蝴蝶并无作用。”
“原来如此。”两人正各有所思,水面上忽然“倏”地跃出一尾鱼,跃向两人所在的方向。“鱼!”程冲眼疾手快,一把将鱼抓在手中:“这里居然有鱼!”全然不顾被溪水沾湿的鞋袜和袖口,笑着露出两行整齐的白牙。他毕竟年轻,却常年守在规矩森严的皇城中,这山里的小小野趣便令他欢喜。那鱼怎么肯依,在他手中摇头摆尾地挣扎。小莲忙上前帮忙捉住:“这下跑不了了吧!”一双眼睛笑得弯起来,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方才水中溅起的水珠。
两人嘻嘻笑着,程冲目光垂落处,正好瞧见小莲娟秀的刘海和一双美目在自己鼻尖下方,面上巧笑嫣然。他一瞬失神,再不愿去想她是嫌犯身份,暗道这么可爱的姑娘竟长年生活在冷清寂寞的深山里,纵有不对,也是因为自小跟外婆相依为命,别无选择,真如鬼故事中被操纵的小鬼一般。这么一想,当下生出许多疼惜来。
小莲正笑着,突觉程冲的笑声止住,周围安静下来,鱼儿也“滋溜”跑掉了,在脚下的草地上拼命跳跃。
她有些不自在地道:“鱼怎么跑了?”欲转身去抓鱼。
程冲一把抓住她的手:“小莲。”
小莲只好回身站住。程冲又觉有些不妥,忙放开手,想了想,冲她笑道:“你……最近还会在山下摆摊么?”
小莲摇摇头:“外婆不喜欢我们太招摇。”
程冲问道:“那我以后又该如何找你?”见小莲迟疑不答,忙又道:“等我办完了事,我还来找你,可以么?”
小莲闻言,缓缓道:“要找我不难,只是……”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眼里流露出一丝愧疚和决绝,像是下了重要的决定,终于道:“你们快走吧,现在就走,以后也别回来。”
程冲道:“你外婆不是说现在林子里雾大,出不去么?”
小莲摇摇头:“出谷的路并非只有一条。你们沿着这道溪水往外走,走到没路的时候,会看到溪边栓了竹筏,你们只需要上竹筏顺着溪水往下就可以出谷了。”
程冲道:“可是我不明白为何我们定要这么做。”
小莲却不回答,只说了一句:“公子,相信我。”便施展轻功消失在了林中。
“为什么……”程冲喃喃道:“看来展大哥说的,是真的。”
天色已暗,老妇人端坐屋中,望着眼前垂手而立的两名黑衣人:“准备得怎么样了?”
其中一人答道:“桐油和柴火都准备妥当了,只等老夫人一声令下。那二人回屋以后我们一直让人在周围守着,并未见二人出门。”
老妇人握着拐杖的手微微用力,像是下了决心:“好。”
小莲从旁走上来,跪在老夫人膝前,仰头道:“外婆,让他们走了便是了,求您别杀他们。”
老妇人愠怒道:“你不懂!忘川雪是何等罕见之物,我们家几代辛苦经营,却从未有人拿着忘川雪到这里来查问过我们,如今却被人认出来了,可见来人非同一般,事情非同小可。我也不想多生罪孽,哼,若不是那男人拿着忘川雪出去复仇,也不会把火引到我们家来,这怨不得我!为了保全你我性命,和祖上挣下的这份家业,我意已决。”说罢道:“立刻点火。”
“老夫人不必费心了。”随着话音,两个黑衣劲服的人从房门外的屋檐上跃下,正是展昭和程冲。
老妇人惊得立刻变了脸色,杵着拐杖颤巍巍站起来,道:“你们、都听见了?”
展昭道:“听得清楚。”
小莲见展、程二人并无性命之虞,又喜又忧。
门外门内的护院早已围拢过来,老妇人拿拐杖指着他们二人,慌忙喊道:“快、快把他们拿下……”
那些喽啰自然不是展昭和程冲的对手,展昭剑未出鞘,就已将他们制服。
老妇人见厅中很快东倒西歪了一大片,知道自己已没有胜算,不由得连连后退,小莲忙上前扶住。
展昭道:“老夫人,既然到了这一步,展某就直说了。我们奉开封府包大人之命追查一桩命案。”因库房被盗一事只能密查,故展昭隐去不说,只提命案:“京城有一钱庄一夜之间死了四条人命,适才听老夫人所言,看来是有人复仇,用的也的确是忘川雪。老夫人,这到底是何人所为?”
老妇人稳住了心神,冷冷道:“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展昭虽知此案必定与她有关,但见她一介妇人,年事已高,实不忍动武,便动之以情道:“四条人命,无辜惨死,他们家中妻儿老小岂不为之喊冤?老夫人也有骨肉至亲,所以展某相信老夫人亦有恻隐之心,若是知道什么,还如实告知,让开封府替枉死之人求个公道。”
“呵……骨肉至亲!”老妇人轻叹一声,眼中含泪,背过身走到窗边,低头擦了擦眼泪,道:“大人说得十分有理,老妇也并非不懂道理之人。只是老妇有苦衷,实在不能相告。”
展昭转而望向小莲:“那小莲姑娘,你可……”
老妇人立刻打断道:“不许说!”
小莲看了他二人一眼,讷讷道:“我、我听外婆的。”
程冲大步上前,抽刀架在老妇人脖颈处,喝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总之告诉你,不管你今天说还是不说,在本案查清之前,免不了都要先到这当地的衙门走一趟,若你从实招来,念你年事已高,自会让衙门的人多顾念些,否则,牢饭可不是这么好吃的。”他自幼在京中摸爬滚打,见过多少权势富贵、威逼利诱,对他来说,在必要的时候说点狠话实在不算什么。
小莲仰头望着程冲冷峻的侧脸,跟今天阳光下笑着的那个少年郎简直判若两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无情,不知不觉眼中已升起来一团雾气。
程冲却侧过身子不去看她,只因他不愿因为她破坏做事的原则。
小莲伤心气恼,正要对程冲出手,窗户纸“卟”的一声,一支飞镖破窗而入,直抵老夫人咽喉。
“外婆!”小莲猛地推开她外婆,那飞镖一划而过,老妇人终是无碍,小莲的肩上却渗出了血渍。
展昭随即从窗户跃出,极目四望,然而此刻月黑风高,四处黑影崇崇,却不知那人身在何处。敌暗我明,恐再生变,展昭只好返回屋内。
小莲捂住肩头,无力地跪坐地上,那血渍并非鲜红,却是紫黑色,可见飞镖淬有剧毒。
“小莲,小莲!”程冲拥着她,一声比一声喊得急促。他捧起小莲已惨白发青的脸:“你别怕,我背你去山下找大夫!”这么说着,自己的泪却先掉下来。
老妇人亦杵着拐杖慢慢躬身下来,双唇颤抖,含泪喊道:“莲儿,我的莲儿……”
小莲摇摇头,艰难地张开嘴,喉头里已咯咯作响,断断续续地说道:“公子……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我会——!”程冲答得毫不犹豫,却带着一丝颤音。
听完这句话,小莲安心地闭上眼,微微笑道:“外婆,小莲……就要见到娘亲了。”话音落时,人亦瘫软在了程冲怀里,再无气息。
程冲紧紧抱着她,目光中透着一丝狠厉,沉声道:“等我抓到了凶手,一定回来祭拜你。”
老妇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老泪纵横,痛心道:“傻孩子,为什么要替我去死……”
程冲把小莲的尸身轻轻放在地上,握着拳头站了起来,红着眼睛问老妇人:“你看到了吗?凶手想要杀人灭口。你的孙女已经被凶手杀死了,你还要包庇凶手吗?”
孙老夫人愣了半晌,摇头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女,难道还要再……”这句话她没有继续说完,她顿了顿,嘴里随即流出暗红色的鲜血,倒了下去。
展昭上前捏着老妇人的双颔看了看,皱眉道:“她嘴中含着毒药,一定是早已想好若事情败露,便一死了之了。”
两人将未及逃走的家仆拘来一番询问,得知老妇人姓孙,她女儿女婿英年早逝,膝下仅留下两个外孙女——小兰和小莲。姐姐孙小兰几年前成了亲,姑爷姓文,后来带着小兰跑出了谷,不知去了哪里。至于是否有见不得光的交易,这些下人也说不真切,因为每次客人来都是与老夫人、两位姑娘关着门说事,最多在谷中逗留一晚便离去。
清晨,离溪边不远的空地上立起一座新坟,坟前简易的木碑上写着一行字——“孙小莲之墓”。程冲采了一捧野花,默默放在碑前。一只黑猫从林子里跑出来,绕着坟墓走了一圈,“喵呜”地低低叫了两声,跑到程冲脚边蹭蹭,安静地蹲了下来。
“灵灵。”程冲轻轻抚着它的颈背。
展昭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从方才起他的心中便隐隐作痛,只因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曾经死在他怀里的女人。别人都叫她“女魔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却对她动了心。想到她临死前的一幕,过往种种浮上心头,那隐痛突然在展昭心中扩散开来,他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剑鞘。
程冲在坟前只逗留了片刻,便振作精神向展昭走来。走到展昭跟前,并不再提伤心之事,只说道:“展大哥,我们走吧。”展昭恍然回神,程冲已大步走在前面。
顺着溪流往下走,约摸半个时辰,溪流变得开阔起来,只是溪边的路没了,只剩下耸立的峭壁。果然有几只竹筏停留在靠岸处,只是此处往下坡度陡然加大,水流湍急,若没有扎实下盘功夫的人,是万不敢用这种方式出谷的。这倒难不倒展昭、程冲二人,他们跳上竹筏,解开绳子,也无需费力,便顺着溪流出了谷。
两人直接回瑞仙居找白玉堂汇合。
“掌柜的,天字一号房姓白的公子可还住在这里?”
那掌柜的记得展昭,忙说:“这位爷,我记得您,您是前两日和那位白爷一起来的。他已走了,托人给您带了封信来。”展昭接过信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地址:“东流镇,老歪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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