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蒙古使者抵达升龙城

  偷得浮生半日闲后,又过了几日便是九月初九。

  估摸着蒙古使者应该到升龙城了,赵孟启便带着全军开始野外拉练。

  为期一个月,从临川港驻地出发,走陆路自南向北,贯穿整个岛,行军至琼州州治。

  部队化整为零,以连级作独立行军单位,锻炼基层军官的指挥等各种能力。

  练兵是主要目的,也顺带向腹地黎人宣示武力,传递共同发展理念。

  一手胡萝卜,一手金刚棒,手段就是这么朴素。

  安南这边,蒙古使者一行也确实进了升龙城。

  安南王陈煚知道使者来意,便有心晾他们几天,杀杀威风。

  只是这蒙古使者也不闲着,在升龙城就仿佛逛自家羊圈一般。

  就仿佛蓄意滋事般,整日里横行霸道,飞扬跋扈,耀武扬威……

  吃酒赏花买东西不给钱还是小事,但当街鞭打官民,调戏猥亵良家,甚至直闯私宅霸王硬上弓。

  就连几个宗室贵女都差点遭了毒手。

  一时间,升龙城内鸡飞狗跳,天怒人怨。

  安南朝廷也不是任由蒙古人为所欲为。

  但事关两国邦交、存亡重事,上头还没做出决定之前,下面的人也不敢对使者太强硬。

  派了军队围住驿馆,限制使团人员出入。

  但蒙古正副使二人完全无视限令,拔刀直接往外冲。

  负责看守的兵将甲坚兵利,却不敢真朝使者身上招呼,反倒被打倒砍伤十几个。

  随后,正副使便洋洋得意的带着人,冲进了安南人的讲武堂。

  以切磋比武为由,重伤多人,其中多是陈氏子弟。

  陈煚一看,再不做个了断,这蒙古使者怕是敢直接冲击皇城了。

  无奈之下,只好比预定计划提前了许多十日,召见蒙古使者。

  国与国之间,无非就是利益。

  陈煚此时也并没有想和蒙古人对着干,打算先谈谈看。

  要是条件合适,可免去一场大战,也不是不能向蒙古人称臣纳贡。

  不管怎么说,蒙古国已然是当世最强大的国家,武运昌盛,灭国无数。

  咱连对只剩半壁江山的宋朝,都能低头示好,那臣服蒙古也算不得多大的事。

  当然,前提是不能太损害我大越的独立性和利益,更不能动摇我陈氏的统治。

  若是能给足好处,帮着蒙古围攻宋朝也是可以商量的。

  存着这样的心思,陈煚召开大朝会,宣蒙古使者入大殿拜见。

  蒙古正副使二人昂然入内,也没什么大礼参拜,只是微微躬身。

  看向高坐御阶上的陈煚时,眼神中甚至带着审视俯视的意味。

  也没怎么废话,使者直接就要求陈煚向蒙古称臣。

  国王陈煚亲自前往汗廷朝拜蒙哥大汗,宗室子弟入薛却军为质。

  从此三年一贡,贡品包括儒医卜匠等人才,并金、银、沉香、檀香、犀角、象牙等方物。

  再从宗室权贵的家中,选拔姿貌上佳者,送往汗帐以作服侍。

  还要接受蒙古汗廷派遣人员担任达鲁花赤,服从蒙古监管。

  并且开放边境,任由蒙古大军过境或驻扎。

  随时配合蒙古要求,集结军队向宋朝发起进攻。

  蒙古使者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要求,在安南君臣看来,无礼又离谱,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新

  但站在蒙古人角度,却是理所当然,也有这个底气。

  他们要的不是华而不实的藩属国,而是任劳任怨的仆从国。

  目前安南在蒙古人眼里的价值,就是提供全部国力,侧击宋朝腹背。

  不管是和谈逼降安南,还是最终靠武力征服安南,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陈煚强忍着怒气,向使者试探有没有商量余地。

  但蒙古使者态度桀骜,丝毫不允许讨价还价。

  声称安南若是不肯答应,那就准备刀兵相见,让陈煚等着身死国灭。

  可答应那些要求,安南和亡国也没多大区别。

  所以满殿君臣皆是大怒,痛斥蒙古人痴心妄想。

  蒙古使者没被吓到,反而愈加嚣张,不论是言语和神态,都充满了对安南上下的蔑视。

  陈煚忍无可忍,当庭喝令,将蒙古正副使,及一干随行人员都打入大牢。

  退朝之后,安南权力层核心数人,聚于偏殿商议对策。

  陈煚才坐下,便摔了一个茶盏,“鞑子欺人太甚,气煞我也!”

  他弟弟陈日皎也是满面怒容,“这狗鞑子,粗鄙蛮横,目中无人,真以为全天下都要怕他们么!?若是鞑子真敢犯我疆界,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陈日皎比陈煚小七岁,不到两岁时,就被册封为钦天王。

  前几年,陈煚亲征占城时,命他留守升龙城,次年晋封为太尉,与陈守度一起执掌朝政。

  陈煚还有一个四弟,怀德王陈婆列,还不到三十岁,更为年轻,也更为气盛。

  “为何要等他们来?请皇兄给臣弟一支兵马,臣弟去斩了那兀良合台,也好让天下人知晓,我大越非是大理可比!”

  这时,陈煚稍微冷静了一些,“婆列有此勇武之心,朕心甚慰,不过兵者,国之大事,还得从长计议。”

  安抚了一直想要大有作为的四弟,陈煚又满脸阴沉。

  “鞑子使者今日这般作态,显然是有恃无恐,若是朕想得不差,恐怕那兀良合台已经整军待战,随时都会攻入我大越。”

  “虽我大越如今国势强盛兵强马壮,也不惧那鞑子,但也不得不承认,鞑子武力的确强悍,攻灭大理的速度实在太过惊人。”

  “若是来犯,也必然会是倾力而击,这对我大越将是极大的考验,容不得我们不小心应对。”

  “尚父,以您之见,我们当采取何种应对之策为佳?”

  他所称的尚父就是他堂叔陈守度,陈朝建立之初,就被陈煚尊为国尚父,掌理天下之事。

  此时也依然以太师身份,总摄朝政,连陈煚都要看他脸色行事。

  陈守度虽然目不识丁胸无点墨,但却是一个奸雄,有能力,又极度残暴,没什么事做不出来。

  满安南的人,就没有不怕他的,所有政令,都得经过他点头才能施行。

  今年他都六十四岁了,也依然是安南真正的主心骨。

  他坐在几乎与陈煚位置齐平摆放的椅子上,悠悠饮茶,一点都不急着回答陈煚。

  陈煚侧着身子,巴巴看着陈煚,也不敢催促,只能心平气和地等着。

  陈日皎陈婆列也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怎么喘。

  那一盏茶,似乎能喝一辈子一般,一直不见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守度才放下还剩一半茶水的瓷盏。

  “对策,无非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蒙古人留在大理的兵,也就在三五万之间,就算全部来攻,又能有多大威胁?”.oM

  “当然,蒙古人战绩摆在那,除了对宋朝有些无从下嘴外,其余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所以料敌从宽,咱们这次就拿出全部家当,和蒙古人碰一碰。”

  “蒙古人胜在骑兵,我大越不是山岭也是水网,能让蒙古人发挥不出所长。”

  “蒙古人不耐湿热,我大越即便最冷的时候,也只需要单衣。”

  “总结来说,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咱们一方。”

  “这一战,如果咱们胜了,就趁势追击,一举攻下大理,开疆拓土!”

  “万一打输了,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大不了就给蒙古人劫掠一遭,只要天一热,他们肯定留不住,咱们再收拾河山就是。”

  姜还是老的辣,陈守度这一番分析,不啻于给陈煚吃了一颗定心丸。

  “还是尚父高明!听此一言,朕心中忧虑一扫而空,甚至巴不得蒙古鞑子快快来攻了。”

  陈日皎也极力恭维,“尚父之睿智,非我等小辈能比,寥寥数语,利弊分明,此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气度,更是令小侄万分敬服。”

  陈婆列也是兴奋道,“常人只想着怎么度过危险,而尚父却能从中窥见机遇,不愧为我大越中流砥柱,这就够小侄一辈子都学不会了。”

  对于三兄弟的马屁,陈守度还是极为受用的。

  到了他这个地位层次,能感到享受的事已经不多了。

  但他也没有沉浸多久,便又正色开口。

  “咱们将蒙古使者下狱之事,也不用刻意封锁,反正无论消息是不是传回大理,只要到了时间不见回信,蒙军就会开始行动。”

  “我估算了一下,大约两个月左右,蒙军就能兵临大越。”

  “所以,咱们也得抓紧时间备战,争取全歼来犯蒙军!”

  “如今我大越与宋朝的关系,就是唇亡齿寒,沟通大宋朝廷是来不及了,但咱们要尽快向广南西路的守臣通报蒙军动向。”

  “不指望他们能派兵增援,但咱们可把与宋边境的军队大量抽调,想来这个节骨眼,宋人不会犯傻。”

  “在一个,之前几个月,占城就撤回了许多边军,那时咱们也不清楚状况,倒是错过了打秋风的机会。”

  “不过也好,咱们现在抽调南方边军,占城人也应该不会作死。”

  说到这里,陈守度停下来喝了口茶,略作思索后继续。

  “如今宋人重新开始搞海贸,又对占城看重起来,就连那燕王也跑去凑热闹,我估计占城人也是抱紧了这燕王的大腿,仰其为靠山。”

  “所以保险起见,咱们还是要派人去见见这个燕王,让他令占城人安分些。”

  “再一个,那燕王不是还带着几万兵马么?咱们也向他求求援,怎么说蒙古是宋朝生死大敌,他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听到这,陈煚忍不住疑惑,“尚父,据闻那燕王所带兵马,成军才两年,能抵什么用?”

  陈守度不急不躁道,“虽然兵马不见得能当大用,但蚊子肉也是肉,何况,燕王少年心性,若是来援,多半会亲身前来,他可是宋朝皇储,到了咱这和蒙古人对阵,想必广南那些宋军也总得有所表示吧,值此国战之时,凡是能利用的力量,都要尽量用上,许多时候,胜败就在毫厘之间。”

  陈煚点点头,“尚父思虑周全,侄儿受教,不过,之前那封回信,多少是驳了他的面子,他那自以为是的性格,难保不会记恨在心,恐怕不会搭理咱们。”

  “你这说得也对。”陈守度先是赞同,后有补充,“也不全对,少年人,是好面子,却也好大喜功。”

  “驳了他面子,咱们就礼敬一些,把面子还给他,再多哄哄,再有抗蒙大义在,相信他总会动心的。”

  “你没注意到么?这燕王那么容易为占城人出头,就说明耳根子软,阅历浅,性格又冲动,其实最是好哄。”

  “只要他来了,参与了这一仗,赢了的话,在宋朝的威望将一时无两,出于感激,他总得给咱们大越多弄点好处吧。”

  “若是输了,只要保住他的命,宋人也不会怪罪到我们头上,而且不管是为了报仇挣回面子,还是为了战略安全,宋人都要设法帮助咱们重建实力。”

  “总之呢,把燕王绑上咱们的战车,利远大于弊……”

  陈煚叹服,“尚父真知灼见,实在是高!”

  陈日皎同样连连颔首致敬,“尚父言之有理,只要可能有利于我大越之事,没道理不去做。”

  陈煚又言道,“这事当用心去办,朕亲笔修书,极尽谦恭,就算是哀求都行,再多选奇珍异宝,嗯,燕王年少青春,或许物色几个美人,恰能正中他心中之好,不过,这使节人选也是重中之重,该让何人前去最好?”

  这点事,陈守度就懒得插手了,总得给侄子们留点存在感。

  而陈日皎认真思索了一会,“我觉得陈邦彦可以,他才识渊博,又能言善道,应该能当此大任。”

  陈煚有些顾虑,“陈邦彦倒算有这方面的能力,只不过,品级太低,会不会让燕王觉得受到轻视啊?”

  这么一说,陈日皎也感觉有些不妥。

  人家是大宋燕王,还是皇储,位次比安南国王都要高上不少。

  就派个小虾米过去,见都不一定见得到。

  但也不可能让陈煚亲自去,一来没那闲工夫,二来也太卑微了。

  这时,久久没说话的陈婆列出声了,“不如让我去吧,陈邦彦给我做副手。”

  陈煚眼前一亮,见陈守度也点头,便决定让四弟陈婆列为正使,前往琼州吉阳军觐见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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