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府城,作为陪都和攒宫所在,数度营建,特别是四十年前汪纲任知府后,更是飞跃式发展。
城中格局合理、建置完善,河道、街衢井然有序,石桥玲珑、宅舍轩昂、市容繁华,水乡城市景趣盎然。
荣王府所在,也就是后世的绍兴儿童公园,位于城中最好的地段,占地宽广、建筑华美,尽显赵官家对唯一亲弟弟的荣宠。
今日,府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王府门前更是车水马龙,不断有达官贵人登门拜贺。
略有遗憾的就是,荣王现在膝下无子,但总不能让荣王亲自来迎客吧,所以作为外甥的魏关孙很是兴奋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其实也不用他做什么,客人来了,请柬与礼单自然有管事们处理,他也就站那给人回礼,说一声请进,道一声谢,但这个差使做起了让他荣光满面。
这个时间还略早,来的都是一些身份不高,或者是沾亲带故的,人还不算很多,在接待的间歇,魏关孙还有空和几个朋友闲聊。
“魏兄,我听说你那表弟,昨日被拦在了城外,费了半天也没把城门叫开,真是丢脸啊。”
“哈哈哈,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忠王可是出了名的大度啊,怎么会觉得丢人呢?”
“嘁,什么大度,分明是呆滞无知,哎,如此尊贵的出身,居然弱智如小儿,造化弄人啊。”
“脑子不好也就罢了,偏偏无德无威,连自家城门都进不了,说明他连臣子军民都无法将御,这还怎么执掌大宋江山啊?”
“咳!”魏关孙敛起笑容,故作严肃,“虽然诸兄弟说得不算错,但我等当秉宽恕坦荡之心,我那表弟天生如此,已是万分不易,咱们就莫再苛求了。”
被魏关孙这么一说,这几名衙内宗室子弟也意识到这里是王府大门旁,人来人往的,说的话很容易被人听了传出去,多少还是有些不妥,纷纷收敛起来。
“魏兄仁义,颇有古之君子之风,小弟受教了,我们确实不该苛求,反正,官家重选皇子之事已有定论,忠王以后做个闲散宗室,倒也无碍。”
“对对对,一个富贵闲人,咱们大宋还是养得起的,哈哈哈,听说,魏兄也在皇子候选人中,小弟在此先行恭贺了。”
“我看啊,其他几个在魏兄面前,都是土鸡瓦狗嘛,魏兄定然脱颖而出,苟富贵,勿相忘啊。”
“哎呀,言之太早言之太早,在下何德何能敢窥视那份重任呢。”魏关孙一脸谦虚,却也有那么一丝兴奋怎么都掩不住,“若是官家与相公,以及诸多重臣贤良,真的选中在下,那也定然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在下到也不敢为了一己清闲推托,诸位兄弟都是栋梁之才,到时候怎少得了依赖于你们呢?”
这一番话,说得在场这些小年轻眉开眼笑,对魏关孙愈发殷勤谄媚起来,摇起尾巴也不再那么含蓄了,哄得魏关孙越发志得意满起来,大有一种天下在手的感觉。
这时王府门前的街道突然先是一静,然后马蹄声隆隆,就好像在每个人心上敲起了大鼓,杀伐庄严之气压抑而来。
所有人都有种被捏住脖子的感觉,呆呆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骑兵列队严整而行,四骑一排,占据了大半个街道,战马高大神骏,马背上的骑士狼顾虎视、英武强悍,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浪涌而出。
在骑队中间,四五十人打着全套亲王仪仗,声势喧天让人忍不住有种膜拜的冲动。
然后入目的就是五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巨大车驾,雍容华贵而又威严庄重,充满了王霸之气。
小半晌后,王府门口总算有人回过了神,“这,这是忠王来了?这阵仗真是有些骇人啊。”
“这些禁卫骑兵,看起来好像和以往有很大不同啊,杀气凛然的……”这话还带着颤音。
“啧啧,这就是权势啊,即便一个傻王,也能如此…”这话酸溜溜的。
魏关孙先是震撼,然后渐渐心热起来,“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话,属实有些犯忌了,不过他周围的人最多也就翻翻眼,觉得魏关孙有些忘形了而已。
队伍在王府门前停稳,赵孟启牵着赵菫走出马车,在场所有人,不管心里愿不愿意,全都施礼相拜,“拜见忠王。”
赵孟启却没做任何回应,在护卫和引导下,直直向王府走去。
之前的阵仗给魏关孙还是带来了很大压力的,现在见到赵孟启的状态,心中立刻放松了下来,这傻子还和以前一样,呆呆愣愣的。
抖起精神,魏关孙大跨步的主动迎上前,热情朗声,“哈哈哈,表弟,你总算来了,我们可是等候了许久呢,一路可还顺利?”
这么一副主人家的样子,让赵孟启有些愕然,“你是?”
“哈哈,表弟你连我都不认得了么?”
魏关孙试图上前拍拍赵孟启的肩膀,展现一下兄长的关爱和亲近,却被常庚伸手一拦,“殿下面前,不得失礼!”
常庚本就高大壮实,加上甲胄在身更是威武异常,这让魏关孙心中打了个突,不敢再造次,脸上讪讪,“久未见到表弟,平日里思念得紧,一时间倒是忘了礼仪,还请见谅,表弟,我是你的表兄魏关孙啊,你不记得我了么?小时候咱们还一起玩来着。”
“哦,魏关孙啊。”赵孟启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也没见礼。
魏关孙心中尴尬至极,不但表演没成功,还被轻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不过他城府极深很快压下恶劣的情绪,好像什么都没法发生一样,又看向赵菫,满脸欢喜道,“菫娘也回来了啊,有日子不见了,表兄也听挂念你的,这次我给你带了好些礼物,等回头给你送过去啊。”
只是赵菫并没有回应他,只是怯怯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身子缩到哥哥后面去,显然是不喜欢他的。
又碰了个软钉子,让魏关孙脸一僵,差点破防,可又很快扭转好情绪,很是大度一样,“菫娘还是那么腼腆害羞,哈哈哈,表弟,你来了也不派人提前知会一声,现在只好让你稍等一下,我让人通知舅父他们来迎接你。”
按着封建礼法,赵孟启现在是皇位唯一继承人,所以就算是他的生父荣王按理也得在他面前称臣,严格来讲确实应该来迎接他,所以魏关孙说的似乎也没错。
但他这种以主人自居的做派,就让赵孟启很腻歪了,“不用了。”
也不再多说,面无表情地牵着赵菫直直走进了大门。
魏关孙愣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牙齿都快咬碎了,欺人太甚,这傻子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居然如此无视于我!还有那个丫头片子!哼!迟早有一日!
“这忠王怎么如此待人接物?好像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啊。”
“不用大惊小怪,他本来就是这样,毕竟嘛,嘿嘿……”
“看起来确实挺呆的,这换掉他的储位也是理所应当的…”
“真是委屈魏兄了,面对这样的傻弟弟,确实挺为难的,难得魏兄还有那么好的涵养,换我早吐血了。”
这些议论声,赵孟启听不到,听到了也不会在乎,进了王府后,他也不管其他,“菫娘,带我去娘亲的院子吧。”
“好啊,好几天没见到娘亲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赵菫眉眼带笑。
不过这时候黄枸却提醒道,“阿郎,就算不去见荣王他们,你也该先去拜见老夫人。”
赵孟启一想也对,“额,你说得有理,那就先去老夫人那吧。”
然后一行人往全老夫人住方向而去。
府中自然有人把忠王到了的消息禀报上去,但荣王等了半天没见人,不由再次派人去查看。
“大王,大王子去了老夫人那里。”下人回报。
荣王一听,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钱妃却教训起下人来,“什么大王子,忠王如今是皇子,不可胡乱称呼!”
赵孟启是荣王的儿子没错,但已经过继给了赵官家,按礼法,赵孟启现在只能喊荣王皇叔或者叔父,但赵宋皇家私下里的称呼和民间是一样的,都比较接地气,显得随意些,所以仍然称赵孟启为大王子,也不算什么过错。
但钱妃此意,表面是严守本分礼法,实际上却是明确赵孟启和荣王府的关系。
荣王一听这话,挑起了心中本来的不痛快,“你闭嘴!昨日四郎不能进城,是不是你搞得鬼!?”
“妾身不知道大王此话是何意?他不能进城,和妾身有什么关系……”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本来,反正四郎已经承祧了大哥一脉,平日里我也懒得和你计较,但是你别做得太过分,否则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荣王通常都是和和气气的,今日居然少见的有些发怒。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管富贵贫贱,都难以避免。
…
全老夫人院中,赵孟启正在问安。
他的记忆中,老夫人的映像比较模糊,大约只知道这个老人对孙子还是很宠爱,不过赵孟启六岁前本就不怎么记事,后面又去了皇宫,那接触就更少了。
所以他现在也就是单纯按着礼法来拜见,却没啥感情波动,同时为了免去更多麻烦,很自然的又装起了傻愣。
全老夫人见到孙子倒是很高兴,拉着他的手,问了许多话,但赵孟启就是回答一些恩哦之类的。
老夫人也无奈,等赵孟启露出要走的意思,也只好叹气摆摆手。
这期间,她对赵菫这个孙女,就像全然没看见一样,而赵菫也一直很拘束,怯怯地行过礼就躲在哥哥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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