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朝堂上演全武行

  批斗了叶梦鼎和杨栋后,群臣的情绪又起来了。

  在利益面前,首相谢方叔的压制光环也不怎么灵了,场面再度热闹了起来。

  加上御座上的赵官家一直保持着沉默,等于变相纵容。

  “赵孟頫一个奶娃子,能不能长成都说不准,怎可承祧帝室,万一夭折,岂不是让官家受一次丧子之痛?”

  这话说得有点道理,这时代的婴儿夭折率实在太高了,就像赵官家原本也有三个儿子,却都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这也是为什么赵孟启还要被称为四郎的原因。

  “呵呵,赵与訔可是都好几个儿子了,个个健康得很,总比那个品行不端的赵孟曦强多了!”

  “魏关孙这样的外姓还想入继皇家?太祖太宗能答应!?”

  “赵鹤云浮行浪荡,整日间出入花街柳巷,哪里来的稳重有度,怕不是有人收了大礼吧,啧啧,谁不知道泉州那帮宗室肥的流油!”

  “狗贼!竟敢含血喷人,某家行得正坐得直,从不收礼!”

  “不收礼!?你那二十几个小妾是哪里来的!?”

  “姓邹的!你个强占百姓田地之人,有何资格指摘某家?”

  “入你娘的,泼脏水是吧,老子撕了你的嘴!”

  “干!哪个龟孙砸我…”

  “这谁他娘的靴子这么臭!”

  ……

  斯文?

  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个角落了。

  起先还摆事实,讲道理,讲不赢的就给对方挑刺。

  挑着挑着,这楼就偏了,开始揭短,报黑料。

  这帮文官有几个屁股下面是干净的,那就互相伤害啊!

  说着说着火气渐渐大了起来,语言在这个时候,显得过于苍白了。

  激动着心,颤抖着手,我给你一拳,你挠他一脸,那边还有无影脚。

  大殿里一片鞋帽横飞,狼奔猪突的,喝骂喧天,哀嚎四起。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争斗的原因已经忘了,甚至谁和谁是一派都分不清了,简直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什么?没有仇怨?前天你婆娘笑话我娘子是肥猪,这事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别以为读书人就不打架,当官了就真的能修身养性,大宋朝堂上演全武行的事也没少发生。

  要是没见过,想想某些地区的‘议会’,比如,某呆……

  大殿中,唯一安生的就是御座附近,以及边上一片角落。

  大宋朝有资格上朝的武官勋贵当然也有,只是相对于文臣来说,少了很多。

  平时也没啥存在感,大事小事都轮不到他们说话,大多数时候他们好好当个雕塑就行了。

  现在文臣们打成一团,他们这些人不想拉架,也不敢凑热闹,还是稳稳躲开,免受池鱼之秧才是正道。

  “诶,这招猴子偷桃使得妙啊……”

  “哎呀,拳头不行上脚踹啊!”

  “呵,真没看出来呀,这刘侍郎屁股挺白的……”

  他们躲在一边看着戏,不时小声评价一番,但幸灾乐祸的神情倒是藏得好好的,生怕被文官瞅见了,以后可少不得小鞋穿。

  场面虽然热闹,但在一个马军都指挥使眼中,可能连泼皮打斗都不如,甚至有些无聊,本来还想着早点散了朝,到丽春楼走上一遭,现在却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不免发了一句牢骚。

  “俺说这都有啥好争的,要是嫌忠王是个傻子,做不得太子,不如直接让荣王当皇太弟不就好了!兄终弟及又不是没有。”

  啧啧,你瞅瞅,这说得是什么话啊,先不说可不可行,单单就这一句话里,就有多少犯忌之言。

  这有时候啊,武将会被文臣压得死死的,也不是没原因的。

  说忠王是个傻子也就算了,反正朝野上下都这么说,但你说什么兄终弟及就不该了,太祖太宗两兄弟的纠葛,牵扯到‘斧声烛影’,终宋一朝都是个禁忌。

  更离谱的是,荣王只不过比官家小两岁,你这么说不是咒官家早死,活不过自己弟弟么?

  何况,荣王除了赵孟启,也没别的儿子了,等将来不是又绕回来了么?

  当然,历史上的真实情况是,荣王赵与芮不但比赵官家这个哥哥活得久,同样也活过了自己的儿子赵孟启,直到临安投降,还被送到元大都继续活了十一年。

  要是真让荣王继位,多少还是比赵孟启这个傻子当皇帝强。

  说这么多,在这个时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都指挥使嗓门有点大,自以为是小声嘀咕,偏偏给赵官家听到了。

  这赵官家原本也是津津有味的看着大戏呢,想着昨天遭受的屈辱,心中满是报复的快感。

  这武官的话一入耳,不由气不打一出来,又不好真和这憨子掰扯,赌气之下,看戏的兴头便没了,反而意识到眼下的场面有失朝廷体统。

  半真半假的一脸怒气,捞起御案上的瓷镇纸往阶下砸个粉碎。

  “够了!”

  刺耳的撞击碎裂声,加上这声威严无比的怒喝。

  仿佛一个惊雷,把百官都给震醒了,全都停了下来。

  “尔等放肆!这是哪里?这是国家论政之处,尔等一个个却如泼妇闹街一般,到底成何体统!”

  “国家养士,就养出尔等这般模样!?”

  “圣人诗书,都被尔等读到狗肚子里了!?”

  “朝廷颜面,在尔等眼中就一文不值!?”

  “三纲六纪,尔等就是如此身体力行的!?”

  “仁义礼智信,尔等还剩哪一样!?”

  “逼迫于朕也就罢了,如今可是都想效仿操莽,行那废立之事!?”

  一条条诛心之言,从赵官家口中滔滔而出,犹如钢刀刮过百官之身,犹如浪潮淹没百官之顶。

  百官面如土色,心中惶惶不安,全都跪伏于地,“臣有罪!”

  赵官家立在玉阶之上,冷冷看着这些瑟瑟发抖的百官,心中却是扬眉吐气。

  爽啊!

  你们这群大头巾也有今天!?

  呵呵,平日一个个人模狗样,指手画脚的教我做事,现在都痿了!?

  赵官家也就过把瘾罢了,法不责众,他总不能真的把这些人拖出去砍了吧,那样立马就国家大乱。

  “尔等好自为之吧,退朝!”

  ……

  赵官家心情非常美丽,这登基三十一年了,还少有在朝堂上如此畅快过,毕竟大宋的士大夫历来都是以抗衡皇权为荣,若是占了理,抓着皇帝的袖子喷口水也是常有的事。

  “走,去庆延殿。”

  “啊?不去慈元殿么?贵妃方才还传了信,让官家您过去说说话呢。”董宋臣试图劝止官家去见赵孟启。

  他并不知道朝堂上那一幕是赵官家以退为进之策,也不知道这个主意是赵孟启出的,还真的以为赵官家是打算放弃赵孟启了,所以在这个时候并不希望两父子见面,以免易储之事发生变化。

  赵官家没有察觉董宋臣这阉货的龌龊心思,随口道,“阎娘子那边被我禁足,想来正在置气,我就不去触霉头了,省得她又要哭闹不休……”

  等到了庆延殿,董宋臣才发觉有些不对,这里的宫人役使居然换了一些生面孔,而他之前安插的人却一个不见。

  以他在宫中的地位,发生了这样的事,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实在是诡异得很。

  当他看见林押班晃悠悠出现后,眼中露出忌惮的同时,心里更是无比讶然,这老不死怎么会在此处?

  林押班很是随意的行礼,“官家万安。”

  赵官家也很随意,“老林,四郎在做什么?”

  “在书房呢,搬了一大堆的典册档案,不知道要干嘛。”

  “哦?还真是换了个人一样,居然主动用功了,哈哈,我去瞧瞧…”

  等赵官家进了书房,便看见赵孟启正埋头翻着一份账册,一边皱眉勾算着。

  “看什么呢?”

  说着,赵官家把册子拿了过来,一翻封面,却原来是两浙路宝祐元年旁通册。

  ‘旁通册’类似于后世的财经报表,一般是每年或每半年汇总整理某地方或某部门的会计资料,用于上报朝廷进行审查核算,不但有详细的文字数据,甚至还有简明直观图表。

  这让赵孟启大开眼界,意识到宋朝的管理手段比他想象得要高明了许多,文官们可并不是靠着子乎者也来治理国家的。

  不过里面都是汉文数字,以及复杂的计量度,依然让他看得很头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提取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你看这个做甚?”赵官家随手一丢,“有这功夫还不如看看《四书集注》,仰或是《太上感应篇》也好。”

  作为一国之君,赵官家倒不是不重视财政,不过他一向认为这是政务杂事,交给百官处理就好了,所谓君王治人,臣子治事。

  至于他说的《四书集注》则是朱熹的著述,他一生推崇朱子理学,也因此在死后得了个理宗的庙号,而《太上感应篇》则是道家经典,即是老赵家的传统信仰,又是他的治政理念。

  但赵孟启对什么理学道学不是很感兴趣,他最想知道的,当然是大宋有多少钱。

  “民间不是有句话么,不当家不知油米盐,儿臣想来,这治国也和治家一样,总得对家底有些了解吧。”

  听了话,赵官家不由一笑,“先不说你所想对不对,难道你就这么笃定自己能稳住储位,将来可以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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