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桃月。
不同于中原的稻米播种,此时的河州城外,依然是一片疮痍狼藉。去岁,北狄与沙戎的战争,一度烧到了河州城前。连着那位北狄王拓跋虎,被打得脾气全无,居然调过了头,来向中原求援。
当然,按着常四郎的脾气,自然是不鸟的。此时,在拓跋虎战死后,北狄的王庭,已经迁到了曾经的望州附近。原本兴盛的王族,只剩不到十人。
拓跋虎死后,再加上原本的太子拓跋竹,当初也被徐牧挑了。如今继位可汗的人,是拓跋虎次子拓跋楼,一个刚束发的北狄少年。
“炭,炭……”
不过几张毡布裹成的帐篷里,拓跋楼冻得瑟瑟发抖。明明已经是开春的天时,但不知怎的,整个小毡包内,仿佛飘了雪一般。
“蠡王……河州那边可有回信?”
“大汗,并没有……中原人不会帮我们的。”
只闻声,拓跋楼顿时悲从心来。偌大的一个塞北草原,二三百的部落,二十万的勇士,却不知为何,变成今日的模样。便如丧家之犬,被人赶出了草原,躲在一座废城边上,苟延残喘。
追随的勇士,只剩不到三千人,在其间,还不时有人逃走。
“想当年,我北狄勇士出草原,带着神鹰的赐福,惊得整个中原瑟瑟发抖。”拓跋楼颤着声音。
沙戎那边,那位沙戎王郝连战,哪怕追出了草原,也依然不断派兵,誓要将他们这支最后的王族,斩草除根。
“大汗,有人来了!”
毡帐里,正伤春悲秋的拓跋楼,吓得急忙起身,便躲入了兽皮椅后。
“大汗,并非是沙戎人,而是一支中原的商舵军。”
“快传令……速速让开,不能得罪中原人!”抬起头,拓跋楼惊声大喊。
……
骑在马上,看着前方的毡帐,以及那些不断后退的北狄人,黄天儿面露冷笑。在先前,望州已经成了废城,这些丧家犬一般的北狄人,倒是暂时寻了个好去处。
在黄天儿身后,三百人的黄家商舵军,都冷冷地按着刀,提防北狄人的动向。但许久,北狄人皆没有动,反而越退越好。与先前不可一世的草原雄鹰,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黄毛儿,若按我的建议,不若冲杀一波,这些北狄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商舵军的中央,簇拥着的一辆马车,里头有人笑着开口。
黄天儿并未理会。多事之秋,他现在的任务,是循着蜀王的命令,以最快的时间赶到成都。
当然,对于马车里的这位黄家叔伯,他向来也是看不起的。
“族叔,北狄人数众多,赶路要紧。”
作为商舵军,以互市的手段,在塞北草原里,不管北狄和沙戎,一般不招惹的情况下,都不会对他们出手。瞧着马车里的这位黄家族叔,明显是又抽疯了。
“呵,人数众多?黄毛儿,我便教你一门计谋。”
黄天儿转过头,懒得理会。有些事情,他并不想让马车里的人知晓。
“乍看人数不少,但实际上,我已经辨出,这些北狄人已经要断粮。你便瞧着他们的军灶,明明已经到了生饭的时间,但起火的军灶寥寥无几。”
“族叔的算灶之法……早已经天下闻名。”黄天儿叹了口气。
这一句后,马车里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沉默。
……
河州城。
作为镇守大将,站在城关上的乐青,脸色有些犹豫。但久久,终归是闭目,下了某种决定。随即带着几个心腹,又匆匆走下了城墙,赶往一处城中偏院。
偏院里,一个戴着兽皮面具的男子,似是等了许久,待听见乐青的脚步,才跟着迎了上去。
“乐将军。”
“见过殷先生。”乐青抬手,让几个心腹守在院外。
兽皮面具下,殷鹄的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转着。
“殷先生今日要走?”
“确是,已经在边关逗留了太长时间。”
“殷先生来边关,又悄无声息地入了草原,我只一猜,便知晓是徐蜀王和东方先生,在担心外族的事情。”
殷鹄沉默点头。西蜀和北渝,两家的主公,为了抵挡外族,曾有数次的联手。连着面前的乐青,在当初之时,也和自家的小军师一道,挡住了北狄的十五万大军。
“殷先生莫要担心……我不动刀,亦不会有加害之意。”乐青叹出一口气,“某乐青,佩服的人不多,东方小军师算一个。北渝内,人人称其为‘跛人’,但我不愿,我敬拜于他。”
“乐将军高义。”
“中原内,你我二家在打仗,讲句难听的,我若杀了先生,或会有大功,但这般一来……我亦杀了自己的良知。”
殷鹄仰着头,心底佩服。
“知先生今日要走,便带了酒,且共饮三盏。若日后,你我在战场上遇见,便在此相约,都不得留手。”
“好!”
乐青取出酒坛,又让心腹寻了二碗。在斟满之后,两人齐齐捧起,一口饮尽。
殷鹄眼神炙热。
在入河州以来,哪怕乐青发现了他们,但并未有任何为难。反而提供了不少便利,让他们能顺利入塞北草原,取得情报。甚至是说,连着征北李将那边,都顺利取到了书信。
“殷先生,再同饮。”乐青声音激昂。
“不瞒先生,我乐青是个粗鄙武夫,但活到现在,做得最满意的事情,便是带兵赶来,与东方先生联手,挡住了北狄的叩关。那一日东方先生的风采,直至现在,吾都不能相忘。”
殷鹄举碗。
西蜀和北渝,在这般的势头下,只能活一个。便如他和乐青,有一日在战场相遇,也只能活一个。
三碗酒过,殷鹄起了身,准备与乐青告辞。
“殷先生,容我多讲一句……我先前去信入长阳,但并非交由常胜军师,而是派心腹,亲自交给了主公。”
殷鹄怔住。
“主公只回了一句,若是查清楚,先生是为了外族之事,让我酌情应对,不可为难。”
“北渝王高义。”殷鹄叹了口气,拱手抱拳。
“好说了。”乐青慢慢恢复常色,忽而又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笑起来。
“送别先生之后,我便亲自带人出城,再追剿一波北狄人的残军。这二三日,老送些马奶酒破石头,说什么要附庸北渝,想一想便生气,待我杀个痛快,便当入山打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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