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深深地看着朱高煦。
他再一次震撼于这逆子谋定而后动的本事!
当年朱高煦监国理政,创设学部任命解缙为学部尚书,引得杨荣、胡俨等一众缙绅朝臣拼死反抗,甚至不惜借用科举舞弊一事,试图将学部拉下马来。
最终结果就是,胡俨杨荣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被监国汉王爷抓住了把柄,一举清洗了整个朝堂,甚至将翰林院一众翰林尽数流放,还罢免了三年一次的科举大考!
直到现在,朝廷都还没有恢复科举。
朱棣也曾找过朱高煦,因为他快顶不住士绅的压力了,想要恢复科举。
可这逆子坚决反对,始终不肯松口。
原本朱棣还以为,朱高煦是在为新学推广争取时间。
毕竟新学根基太过薄弱,哪怕这些年来学部在解缙的率领之下游走各地州府全力推行科举,可毕竟程朱盛行足有百年,想要短时间内将其取而代之,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举行科举大考,掺杂进新学内容,那些考生学子大概率是考不出什么好成绩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索性罢免科举,再给新学子弟一点时间。
对此朱棣也无可奈何,选择尊重朱高煦的意见。
直到现在,朱棣这才陡然发现,这逆子罢免科举还有深意!
“爹啊,科举迟早会恢复,但不是现在。”
“新学根基薄弱,想要将程朱取而代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朱棣点了点头,不过也提出了意见。
“蹇义找过朕很多次了,朝廷缺乏人才。”
“你这混账又流放罢免了那么多官员,再不举行科举大考,你让蹇义从哪儿找人补上空缺的官位?”
“仅靠检举制和国子监这两个来源远远不够,再不举行科举大考,朝廷只怕会出现人才断层了。”
朱高煦也明白这一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只能松口。
毕竟自新学问世至今,已经过去了六七年之久,那些新学子弟总归得有一点成才的吧?
“那就考呗,朝廷迁都北京后,就可以恢复科举大考。”
“不过科考内容得改改了,必须以新学为主,如此天下学子才会明白朝廷的深意,也可以帮助新学推广。”
对此朱棣倒是没有拒绝,他同样看那些程朱缙绅不爽,更何况现在得知皇室的最大敌人其实就是士绅阶层,那自然更要对其极力打压了。
从程朱到新学,虽然只是换汤不换药,迟早这些新学士绅也会走上兼并田地的老路。
但是这个革故鼎新的过程,却足以令士绅阶层元气大伤,朝廷也可趁机推行一条鞭法,将那些被士绅缙绅兼并的田地重新夺回来!
科举每三年一次举行,朝廷实则也只是暂停了两轮而已。
不过这六七年的时间却很是珍贵,不仅是对新学子弟来说,更是对武官勋臣而言!
朱棣现在也明白了,想要皇权不旁落,想要文武制衡,扶持勋贵武臣势在必行!
功勋武将们早晚都会老去死去,而将门犬子的概率远大于将门虎子。
名将都是战场上杀出来的,而不是在公侯伯府上娇生惯养出来的。
比如朱勇徐钦这等纨绔子弟,你指望他们将来对抗文臣缙绅,那还不如指望自己。
而反观士绅文官们,掌控知识占有田地,上下勾结形成学阀,注定会将知识一代代传承,底蕴越积越厚!
再有科举制度源源不断地为文臣缙绅提供新鲜血液进入朝堂,这就从根本上保证了文臣缙绅永远不会衰亡!
从此以往下去,不管是开国勋贵也好,还是靖难勋贵也罢,最终都会渐渐腐化衰亡,朝堂话语权也会落入文臣缙绅手中,导致文武失衡,皇权旁落!
而一旦朝堂话语权落入文臣缙绅手中,自己那些后人又能依仗谁去制衡这些士大夫?
勋贵成了混吃等死的废物!
宗室藩王尽皆外放镇守一方!
难不成大明皇帝要走上刘汉的老路,倚靠外戚宦官制衡朝堂?
可刘汉的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外戚宦官本就是一条取死之道!
说到底,真正能够制衡文臣缙绅的,唯有勋贵武臣!
“你打算怎么做?”
“朕想不通辽东和勋贵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逆子很明显让勋贵将重心放到辽东上面,可是朱棣却想不明白,辽东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那地方虽然朝廷号召百姓迁徙过去拓荒,更有勋贵子弟前去经营,可这么多年了过去了,效果也不怎么样。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辽东乃是苦寒之地,气候恶劣根本不适合老百姓耕种。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难题,不管朝廷往里面投入多少人力物力也是白费!
朱高煦笑了笑,反问了朱棣一个问题。
“海上巨利牵动人心,爹应该清楚吧?”
朱棣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要知道郑和这几次下西洋,带回来的巨利全都进了他的口袋。
朱棣哪能不知道海上贸易的巨大利润!
“如果爹愿意分出一部分利润,带着武官勋贵一起发财,将他们同帝室永远捆绑到一起,那勋贵武臣永远都不会有衰亡的那一天!”
此话一出,朱棣变了脸色,眯着眼睛看向朱高煦。
利用海洋贸易,将勋贵武臣与帝室捆绑在一起,以此扶持勋贵武臣!
这个策略不能说不行,但毕竟有着一定的风险!
“万一那些勋贵武臣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呢?”
这是朱棣最忌惮的地方。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可勋贵武臣不一样,他们本身就出身将门,而且掌控兵权。
要是再分给他们足够的财富,谁都不敢保证这些武夫丘八会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爹你多虑了!”
“如果论起忠心,武官勋贵反倒比文臣缙绅更值得信任!”
“毕竟他们都是追随我老朱家打天下的人,为我老朱家卖过命的人,这大明不只是我老朱家的大明,也是他们的大明,帝室与勋贵本就是一体!”
“只要给足他们利润,勋贵武臣只会成为与国同休的存在,而不会生出造反的心思!”
“再说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这条大船,成国公府、魏国公府、英国公府、黔国公府……非顶级国公不可得!”
“朝廷也可对他们进行限制,国公必须出镇一方,子女留在京师为质,杰出子弟放入海军培养,为大明踏上海洋强国之路立下功勋!”
朱棣越听越心惊,越听越动容。
这个逆子,果真谋划好了一切啊!
“那辽东……”
“辽东未曾得到开发,多得是参天古木,可以作为勋贵的基本盘,让他们自己建造船厂打造船只,然后就可以随水师出海远航经商贸易了!”
“至于利润分成,把握一个度就行了,多了会让他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少了又会让他们心生嫌隙,爹您就自己看着办吧!”
“你小子……”朱棣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这是谋国之言,只会对大明有利对朝廷有利,朱棣没有拒绝的理由。
其实朱高煦没有告诉朱棣一件事情,或者说没有必要告诉他。
把辽东作为那些勋贵将种的基本盘,女真这些蛮夷杂碎想要崛起,做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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