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善后工作

  廷根剧院,院长办公室的窗口,严丝合缝的天蓝色窗帘突然像被一阵风吹开,伴随着实木地板上的一声轻响,吸血鬼塔米尔的身影逐渐浮现。

  他看着完好无损、一尘不染、空空荡荡的办公室,不屑地嗤笑一声:“我就知道会这样……”

  反正我也没想过他会遵守“约定”……塔米尔从宽大的斗篷里取出举行仪式的蜡烛、桃花精油、富有灵性的材料。

  迅速布置好向主神祈祷的仪式,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两具皮包骨的尸体——塔米尔离开后从东区找来的,都刚咽气没多久。

  给其中一具淋上鲜红色的药剂,便能看见死去的尸体开始晃动,尚未腐烂的肌肉和脂肪开始激增。

  让它的身材变得如同院长约纳斯一样胖后,塔米尔召唤出数只黑色蝙蝠,在室内制造出双方大打出手,最后双双死于火焰的景象,两具尸体被焚烧得根本看不出原貌。

  取出一枚边缘光滑,就像被溪流冲刷数年的鹅卵石的圆形符咒,注入灵性,塔米尔用古赫密斯语念道:

  “干扰。”

  扔出符咒,看着它在空中自燃,无形的薄纱披在了房间上。

  完成反占卜后,塔米尔用神奇物品隐身,从窗户飞离。

  与此同时,街道上,一辆马车驶到剧院对面停下,身穿旧时代古典长袍的老者率先下车,从钱包里取出两枚崭新的便士,丢进车夫递来的棕色毡帽中后,跟上严阵以待的两位同伴。

  现在正值夜晚的热闹时期,偌大的剧情门口却没有一个侍从,来往的行人对此也似乎习以为常。

  三人先进对面的一家本地特色的餐厅,坐在落地窗边的位置,布下灵性之墙,便于观察剧院外的情况——绝不是因为顾客未满时坐在这里不用点餐。

  等了一会儿,一位二十来岁,黑发黑眼,五官端正而柔和,像有精灵血统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朴素的灰色长袖布衣,同款长裤,如同教会的苦修士,右手中指上佩带一枚表面像被氧化的暗淡银环。

  他环顾一圈后,坐在三人对面,直接了当地问道:“你们准备怎么行动?”

  老尼尔看了看他身后,不太放心地问道:“斯科特,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三天前完成仪式正功晋升了,”斯科特的语气很平淡,看不出有炫耀的想法,就像考试成绩公布后回答询问的学霸,引得三人心底泛起一阵酸意和羡慕。

  “咳,邓恩,信……”罗珊父亲用胳膊肘悄悄顶了身旁失神的邓恩。

  先前为了让其他人了解情况,坐上马车后信就给了老尼尔,他一看完就递给了邓恩。

  斯科特先生晋升得真快,凭他的天赋,或许再过十几年,光辉教会又要添上一位高序列了……我如果有这种天赋……不,现在这样挺好的,非凡之路走得越远,面对的疯狂就越可怕……

  邓恩原本如无风湖泊的灰眸被激起波澜,然后又迅速回归平静,他将克莱恩送来的信件递给斯科特,声音如往常一般醇和:

  “除了那封印有你们教会圣徽的匿名信上的消息外,我们一无所知,所以决定先由你来确认信的真假,再制定解救方案。”

  斯科特展开信,圣徽位于纸张右下角,往其中注入灵性,启动了隐秘的认证仪式,经过确认后,笃定地说道:

  “是真的,这种认证仪式只能由主赐予达到序列七的教会人员,其他人不可能模仿,而且一旦叛教,就无法再刻画,以前刻画的也会消失,所以信上的内容不存在说谎,虽然不一定是事实,但可能性很小,也没办法确认,就先当作我们真只是善后的吧。”

  不过究竟是谁写的呢……确认危险大概率已经解除,斯科特轻松了不少,启动认证仪式后,信就自动化为灰烬,被风卷进店外的小巷中:

  “走吧,进剧院去安抚那些先生女士……真是麻烦,还有几百人份的保密协议和告诫……”

  对了,那批三天前运来的符咒中刚好有一种可以用在这儿,让院长送过来?算了,他之后肯定会抱怨一整天,就破费一下吧……斯科特从兜里取出一张白纸、一支鲜红色钢笔和一个青铜口风琴,上面有代表信息与灵界的抽象纹路。

  刷刷几下写完一封信,斯科特抓起口风琴,注入灵性,吹出一段抑扬顿挫的连贯旋律。

  灵性光点像银河般飘荡而出,汇聚形成剧烈又扭曲的莹白旋涡,像是奥布尼斯海怪张开的巨口,四周的空气却不为所动,一如既往。

  旋涡中心位置越发平稳,能看见色彩绚烂的灵界,它如一只活灵活现的眼睛,内部的景象不断变化,七道各色的净光一闪而逝。

  然后,一个长着章鱼脑袋、蝙蝠翅膀,鼻涕虫般滑腻皮肤的怪异灵体穿过旋涡,停在了茶色木桌上。

  它大概只有半米高,脖颈的触手上挂着一个小型行李包,瞪着青绿色的数十只眼睛,全方位无死角地打量四周后,用灵性震动空气,说出一段带着地方口音的古弗萨克语:

  “您好,尊敬的客户,灵界邮局9527号信使为您服务。”

  说着,触手就穿过拉链头上的小孔,将沾染暗红血迹的灰色行李包拉开。

  一只白骨构成的手臂从阴暗处伸出,掌心在斯科特面前摊开。

  大晚上的还要卖力工作,真是辛苦……斯科特将信连两张1苏勒面值的钞票放到白骨手掌上,嘱咐道:

  “把信交给鲁恩王国阿霍瓦郡廷根市阳光医院的院长欧文。”

  章鱼脑袋傻愣愣地分别盯了斯科特、信件和钞票一会儿后,用树懒般的速度缓缓点头后,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什么意思?

  正当斯科特为此感到疑惑时,信使9527再次用灵性震动空气发出声音,这次多了一丝紧张:

  “您还需要支付邮费六便士。”

  斯科特没回话,在兜里翻找零钱,老尼尔先惊讶地发问了:“邮费又涨价了?不是两年前就涨过一次吗?”

  信使9527的触手瞬间全部立起,慌乱地挥舞着,想回答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用尖锐的电音“啊吧啊吧”地叫了一会儿后,密集的触手间掏出一本羊皮纸小册子,上面书写着《灵界邮局规定—第五纪1337年3月4日版——净光兄弟会出署》。

  将小册子举到老尼尔面前,信使9527用滴着粘液的触手将其翻开,留下一滩湿润的划痕,最纤细的那根触手轻点左上角的一行文字:

  即日起,所有邮费增收,以下是新收费标准,鲁恩王国境内一次收费2苏勒6便士,因蒂斯王国境内收费3银霍恩……跨国半个金币,跨大陆1金币,以上花费可用等价物品代替。

  老尼尔凑近看完这一大段打印的文字后,触手小心翼翼地又指向这一页下方的另一段文字:

  员工如违背上述收费标准,缺少的钱需自行补齐,但若顾客以任何形式威胁员工,则请上报,邮局会派人处理。

  信使9527关上册子,收回触手间后,支支吾吾地说道:

  “规、规定如此……我……我只是个打工的……”

  斯科特翻找许久,没找到零钱,就递给信使三张1苏勒面值的钞票。

  “谢谢惠顾!”白骨手掌接过钱和信放好,又从行李包的夹层中取出6枚上世纪的铜便士递给斯科特,信使向斯科特鞠躬后,进入了灵界。

  ……

  离廷根剧院一公里远,光辉教会名下的阳光医院,辛劳一天的院长奥卡正准备锁上办公桌的抽屉回家睡觉时,一个有章鱼脑袋、蝙蝠翅膀的灵穿过灵界之门,出现在桌上,将一封信递给了他。

  “嗯?”

  谁会给我寄信呢?别是老爹老妈发来催婚的……奥卡接过信,紧张快速地大致阅览了一遍。

  这样啊……奥卡念叨了一句:

  “幸好我身上有几枚仿造的,不然又要去一趟地下室……”

  将三枚遗忘符咒和邮费交给信使,看着它钻入灵界,奥卡锁好抽屉,身影逐渐变得虚幻,像团像素极差的马赛克。

  构成奥卡这个人物的幻象悄然散去,一只肥到皮肤起皱,有着两根小型象牙的豚猪出现在刚才奥卡所处的位置:

  “每天维持幻象真是麻烦,早知道这样当初退出一线,挑职业时就不该选医生,应该去总部担任非凡课程的教师……”

  它叫奥卡,原本是南大陆远古森林里的一头象牙猪——亚瑟称为当康,这一族天生就是半个序列六牧师。

  在远古森林里活腻了之后加入光辉教会,成为一名光荣且相对自由的外聘打手,劳累了大半辈子后正功退出一线,过上了还算平淡的生活。

  “该回家了……”

  一枚图案为层叠虚幻之门的符咒从皮肤的夹层中飘出,打开了一道传送门。

  ……

  许久之后,又有一辆马车停在剧院的红地毯前,克莱恩跳下车,付了钱后急匆匆地跑进门。

  路上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情愿怎么样了,要是邪教徒来个“回马枪”,即使有教会的人在,其他人多半也要遭殃……

  当竭尽全力跑到大厅时,克莱恩扶着墙边喘气,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聚光灯照耀的舞台上,精神饱满的演员们礼貌地微笑着排成一排,向观众鞠躬退场,观众席上也响起热烈的掌声。

  红帘布拉上,随后大家都像无事发生一样陆续离场,克莱恩愣愣地看着班森、梅丽莎、皮埃尔、尤琳四人向自己走来,越过自己后父亲皮埃尔转头说道:

  “克莱恩,你还舍不得离开吗?可惜篇幅再长的戏剧都有落幕的时候,现在我们该出去享受迟来的晚餐了。”

  “啊,好……”克莱恩快步跟上去,试探性地说道:“今天的戏剧真不错……”

  “是啊,可惜原定的团队因为某些事故没有前来,只能由剧院的员工为我们表演,但他们的水平也很好。”

  皮埃尔掏出一块有藤蔓枝叶花纹的银白怀表,按一下顶部的开关,表盖弹开,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八点二十七分:

  “我想大家都未料到本次演出会持续这么久,时间不知不觉间就流逝了。”

  我不会正处于幻觉之中吧,要不掐自己一下……克莱恩心有所感般望向剧院外停放马车的地方,那位黑卷发的车夫也恰好望向他,两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经过这个小插曲,克莱恩不再关注为什么大家像没经历邪教徒阴谋的事。(亚瑟:这种时候就别疑神疑鬼的了)

  他和家人先去了一家蛋糕店,取走了预订的蛋糕,它不算很大,刚好够作为五人饭后甜点的量,表面用巧克力酱写了“克莱恩生日快乐”几个单词。

  莫雷蒂一家带着蛋糕去了计划中的因蒂斯餐厅——选择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它允许外带食物,奢华的装饰不符合鲁恩一贯的保守含蓄,却自有另类的美感,能给初见的人更大的冲击。

  进了隔音良好的包间后,菜被依次端上桌,有烤鹅肝、红酒山鸡、奶油龙虾、烤田螺……

  在欢乐和祝福中结束晚餐后,皮埃尔给蛋糕插上7根黄色蜡烛,用打火机点燃。

  感谢罗塞尔前辈带来了这个习俗……克莱恩双手抱拳抵住下颚,闭上眼许完愿后,深吸一口气,吹灭了五根蜡烛。

  正当他准备再呼口气时,班森说道:“克莱恩,生日蛋糕上的蜡烛要一口气吹完,不然许下的愿望就不灵验了。”

  克莱恩只好从肺里继续压榨空气,好不容易才吹灭了剩下两根后,拔掉蜡烛,接过母亲尤琳递来的刀,准备按每人的胃口大致将蛋糕分成五份,可真正开始分蛋糕时却在恍惚中切成了六份,而其他人也没注意此事。

  旁边传送门中走出的亚瑟拿过克莱恩递来的蛋糕,笑着轻声说了句:

  “谢谢你的蛋糕,克莱恩,生日快乐。”

  说完,就退进传送门,回到了家中。

  亚瑟回到自己家中的卧室后,盘膝坐在床上,刚举起叉子,就看见了两只狗爪搭在床边,望眼欲穿地盯着自己的安德鲁,狗子虽然不发一言,但用行为清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嘶,夜晚清冷的房间、穿过窗户笔直射进来的绯红月光、乖巧的宠物……为什么突然间有了种空巢老人的感觉?说起来,欧格斯特也有2年零3个月17天没来看望我了……亚瑟嘴角动了动,叹息道:

  “唉,安德鲁,我也想与你一同分享,但这蛋糕的成分中有巧克力,你虽然是序列五,但本质上仍然是狗,不能吃。”

  听见这话,安德鲁回想起了自己当初误食巧克力的情景,打了个寒颤后,乖巧地走回自己的小窝,开始睡觉。

  我就开个玩笑……亚瑟拿起叉子,开始品味蛋糕,同时构思一件事。

  另一边……

  克莱恩放下纸盘,拿纸巾擦嘴时,他左右两侧的班森和梅丽莎对视一眼,统一了战线,将残留于纸盘上的奶油涂在一只手上。

  趁克莱恩未反应过来之际,两人分别用一只手钳制住他的一条胳膊,另一只手使劲往克莱恩脸上抹奶油。

  “你们!”克莱恩的控诉声淹没在了哥哥和妹妹恶劣的笑声中。

  饱餐一顿后,五人顺利回到家,在父母的“晚安”中,克莱恩走进卧室,换成睡衣,呈大字躺在床上,目不斜视地盯着天花板,脑海中有些乱糟糟的:

  今天可真是有够魔幻的……

  想着想着,眼皮变得愈发沉重,克莱恩阖上眼,不久便睡着了。

  在梦境中,他听见了一句话:

  “克莱恩!还记得我说的惊喜吗!今天的庆祝还没结束呢!”

  我艹……克莱恩猛然睁开眼,看见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以及靠在一棵树下,成年人形态的亚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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