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来了!”
最靠近窗边的齐格面色惨白,压低声音。
克莱恩凑到他的身旁往外看——
雨中的街道,一层浅浅的血色沿着道路上的积水蔓延开来,颜色始时只像是血滴滴入清水后散开的晕,然后渐渐加深,变成干涸的黑红。雨滴似乎也被映染成鲜红色,一点一点髹漆这个世界,天空是血红的,大地是血红的,楼房也是血红的。
而这恐怖大约不过是某个事件来临的前兆。
鲜红世界里涌现出某种固液混合的粘稠浆糊,像翻涌的海潮一般逐渐将整条街道覆盖。血肉之河滚滚而来,洗刷这人世间的罪责,好似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河上飘零着扭曲的手臂,断裂的残骸,上浮破碎的气泡大约是无辜死者最后的呼吸。血肉消融只剩骨骸的人类尸体漂浮在河面,被液流推动,似乎还在挣扎惨叫着朝天空伸手,全然一副地狱图景。
克莱恩心中微微一动,倒退两步,发觉不过只是一晃神功夫,这个房间已经大变了模样。墙面被漆上了装饰,碗碟碎片零星的散落在地板上,看上去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家具不多,和一般人的居所相比有一些冷清,房屋中心垂下一根绳子,上面晃荡着一个脸色青紫吐舌头的尸体。
“这又是怎么回事?喂喂,老兄,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克莱恩细细打量了一下,笑着朝尸体打了个招呼,然后提剑割断吊绳。那具尸体‘咣’的一声砸在地上,眼球从眼眶里跳出来,
“这模样真惨,我要是自杀一定不会选上吊这种方式。”
咦,怎么没人捧哏,周围有点安静呢……
克莱恩有些疑惑,回头看几名异端——这些家伙已经吓到失声了,手脚并用退到墙角,和疯子挤作一块,身体剧烈抽搐,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驱散身上的寒意。狐狸脸满面愁容,声音颤抖,“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这是吊死鬼在索命啊,大爷你要不要这么淡定。”
克莱恩笑了笑,“不,这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小老弟你要不要反应这么大?你看我们依米尔的虔诚信徒就从来不怕这些,齐格……齐格?”
他猛地回头,齐格早像个怂包一样矮下身子缩在那儿,
“克莱恩大哥,我怕……”
“…怕个毛线…丢人啊…”
……
埃尔文看到血河,并没有什么表示,平淡地退回桌边埋头继续翻阅那本日记,表情像在事后理所当然地来根烟。
“你…你怎么一点不带怕的?”
“难道你想让我露出清晨睡醒发现魔兽入侵城市的表情?”
鸡冠头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连描述都一模一样,难道你会读心术?”
“不是,你真该照镜子看看…”埃尔文几乎懒得吐槽了,他眯起眼,只抬一根小指戳向鸡冠头,“现在你脸上挂着的,就是那种表情。”
“这……行吧行吧,我就是个怂蛋来着,我早知道的。”
鸡冠头揉揉自己的脸,试图让紧张的肌肉舒缓下来,可颊肌还是不住颤抖,两股战战,感觉膀胱即将失去联络。
他的话语里带着望夫石那样的哀怨:“我…我们啥时候回去啊?”
“不是你自己要跟来的?我都不怕,你怂个屁。”
埃尔文叹口气,指指房间中的书籍纸张,“这边有很多信息我挺感兴趣,过不了多久它们大概就要消失了,趁着现在多记下一点。理由么……嗯,对于前纪元考古学的发展有巨大帮助。”
“真有这种学科吗?”
“没有,现编的。”
……
【5.14.2095】
【有钱人们开始建造诺亚方舟了呢】
……
【5.20.2095】
【连最排斥网络的道奇老爷子都已经听说了世界末日,今天他们一直在讨论】
【虽然世界上充斥着各自各样的消息,生活依旧在继续】
……
【8.02.2095】
【他们在污染扩散前就炮火洗地毁灭了贝德福德】
【似乎是成功了?那些政客开始标榜自己的功绩】
……
【8.18.2095】
【最近街上多了很多难民,报道的犯罪率一直在提高,政府没法管控也在所难免】
【得提醒艾琳最近少出门】
……
【8.25.2095】
【断电了,工厂停工,日子变得难过起来,他们日日去街上游行示威】
【有人离开了,我选择留在这座城市,艾琳似乎不太能理解】
……
【9.28.2095】
【原来之前的一切只是前菜,人类是一种过分傲慢的生物吗?我不明白】
【军火库的储量还足够吗】
……
【10.3.2095】
【果然还是蔓延到这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准备好了,但艾琳没有准备好】
……
这本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埃尔文只是草草翻阅,但想来也不会有更多信息。
他抬头撇了一眼窗外——天光大作,空中已经被灼眼的黄光充满,突破乌压压的云层、密密麻麻拉着尾焰的陨星朝占据了这座城市的血河坠落,发出篝火遇水那样‘啾~~’的声音,却在靠近瞬间就溃散似的燃尽了。
那陨星大概就是那个女人口中的‘炮火’,前纪元的某种武器。
在黄光照耀下能观察到远方的城市中心,鲜血之河已经长蛇般蜿蜒而上,绞紧高楼。在楼宇间牵绊的黏液相互连接,编织成网络,那栋最高的地标大楼很快被拦腰截断、倾塌、坠落。
周围血浪翻涌,河面颤颤巍巍,血河的水位似乎还在不断抬升,将要没到三层时,周围家具突然翻滚着倾倒,书柜里的书像倒垃圾一样摊到地上。脚下的房屋在随着河流的起伏颤动,埃尔文感受到乘船般的眩晕感,他突然意识到这栋楼房的整块地基大概已经被连跟拔起,正顺着河流飘零——就好像河水里浮动的垃圾,会自然而然朝漩涡中心的地方聚集过去。
‘航船’正在往城市中心驶去,随着时间不断流逝,河水变得愈加粘稠,从中牵扯出一根根包裹着红色黏液的长状条生物,它们翻卷蠕动,咧开口器,仰天长啸。发出觉醒前最后的战栗,初生的第一次痉挛!
时间大概不多了。
埃尔文抓紧在地上的书堆里翻找,试图得到更多的信息。
像是被他的镇定感染,鸡冠头也慢慢平静下来,凑上来帮忙,“的确,是那个疯子指引我们来到这里,大概率不会有事。不过老大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之后会消失的?”
埃尔文继续搜索想要的资料,头也不抬,“之前…有个神经病和我说了一句话:‘精神与真实的交界,就是历史’。”
“精神与真实的交界,就是历史?”鸡冠头咀嚼般重复了一次,若有所思。
“现在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嗯?是什么?”
“历史重现。”
“历史重现?”
“把精神的记忆复现到现实,就是眼前的历史重现。”
“你的意思是,这些事情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嗯……好像挺有道理。”
鸡冠头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开始铆足了劲要成为合格的工具人,“面瘫老大,这本‘近代世界史’有用吗?”
“嗯…你…先尽量记下,回头把细节复述给我。”
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些是谁的记忆?什么东西能带着这么庞大而古老的记忆活到现在?埃尔文远远看着血肉之河中茁壮成长的触须,脸上的表情不算太自然。
白衣服杀死‘神嗣’的时候,是不是说过一句什么来着。
总觉得那句话很重要,但一时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沙盘’,什么的?
埃尔文甩甩脑袋,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考虑吧,先把眼前的事情好好办完。
他抖了抖手上刚刚挑拣出来的一叠纸张,最上层的一张用大字书写‘8.7.2095刊/星球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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