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文毫无风度的大字躺在草坪上,感觉浑身酸痛,周围孩子围着他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好不狼狈。
“还要再来吗?”修站在对面随意倚着木棍,精巧的鼻尖透露出得意洋洋。
……
……
为了招待修,埃尔文去布莱斯恩家的烧烤店打包了赛贝斯最心心念念的炭烤蜥蜴尾,花费了二十枚依米尔铜币。老布莱斯恩面色红润,喜气洋洋,往日的招待员小姑娘不在店里,大约和男方培养感情去了。
两人回到东三区教堂,和大伙一起就着杂煮奶油浓汤享用了蜥蜴尾。修表示这是她吃过最油的烤肉,不知道是正面还是负面评价。
酒足饭饱,两人拿着柴房偷来的木条比划,这就是埃尔文不幸的开始。
埃尔文自问为了冒险家的梦想有在维持锻炼,力气不算小,脚步也并不笨拙,但每次都是被两下放翻。
修对着趴下的他指指点点。
“力道够了,但是技巧一塌糊涂。你知道对魔兽和对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埃尔文强撑起身子:“不知道。”
修人生第一次当别人老师,心中得意:“你们是怎么对魔兽的?寻找弱点,一击必杀,还是陷阱、下药,消耗它的体力。面对魔兽,冒险家们很少会将自己置于不利境地。大部分的正面接触时,你已经作为强者站在它面前,所需要做的就只是用力把肉切下来而已。”
埃尔文心说冒险者的工作可不是像你说起来那么轻巧,那可是要死人的赌上性命的事情。
埃尔文小的时候在冒险者协会,见过太多人再也没有回来。出发的时候他们踌躇满志满面红光,像是名望和金钱随着这次猎杀都唾手可得,但是回来的只有残破的武器,满是咬痕的沾染血迹的皮甲,留下几条骨头已经算是运气不错的,至少还能在墓园占个位置。冒险者协会十公分的厚重名册上是一条条炭笔划出的横线,每一条黑线代表一条逝去的生命。
看到修手上轻巧舞动着的木条,他没敢还嘴。
“但是对付人可就不仅仅只是切肉了,你需要学会保护自己。嗯,比如这一是记标准斜斩。”修挥舞着木条演示,木条在空气中挥舞,带出呼啸的声音,
“如果直接对着人砍,像这样。对你的对手而言,你的攻击目标明确,非常容易格挡并且制造反击。
所以这种剑术其实分为两段,第一段斩击,斩的是对手的武器,让他脱手,再不济也能把他的重心打歪,第二段的回撩就能切到对方本体,并且他很难有回击的空间。人类其实非常脆弱,即便只是这样轻挥,利刃也足够切开喉管。”
‘剑尖’将将停靠在喉咙处,肌肤感受到压迫,埃尔文高举双手投降。
“如果你进行刺击,即使刺进了对手的血肉,不能用力过深,而是应该立刻拔出把对手的武器推开。死亡对手的惯性的冲撞依旧可能对你造成伤害,一定要优先保护自己,这是最重要的。”
教堂的孩子们在一旁围观。
“娶媳妇可不要娶个打不过的”,听见了这样的讨论。
……
……
摆了两个架势,天色就暗了下来。孩子们被嬷嬷像赶羊一样赶回屋里。天一黑,外城的大伙们需要休息了。
“不来了。”埃尔文感觉完全没有赢的希望,挥手叫停。
他彻底松懈下来,摊在草坪上大口呼吸。夜风从身上拂过,带走热气,给疲惫了一天的人们带来一丝宝贵的清凉。
修来到他身边坐下。
“我还是第一次从外面看内城。原来是这样子的。”
城墙围着的的灯火将那一片天空照映的透亮。内城里,这个时间是夜市刚刚开始热闹的时候,贵族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昂贵的香烛点亮的场地里,穿着紧到令人感到压抑的华丽礼裙的女士们正用奢侈折扇的蕾丝边遮挡着容貌,等待年轻绅士们的邀请,以开启她们上半夜的舞场。
“我在不知道哪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这么说的:‘凡是世事皆有代价,虽然他们占有了夜晚,但他们失去了星空。’”埃尔文说。
“有道理。”修盯着夜空,像是要把它烙印进眼睛里,“我没看过什么书,但是觉得有道理。”
然后是许久的沉默,两个人其实并没有那么熟,认识也不过才一天时间,相互之间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聊。
埃尔文脑内转过了很多话题,但想想觉得都是显而易见的废话,像是‘晚饭吃得怎么样’‘今夜天空很干净’之类,所以并没有主动开口。
老汉斯经常夸奖他‘社交白痴’‘不讲废话怎么熟得起来’‘这个教堂交给你算是要完蛋了’,他自己也深以为然。
……
“你说,明天会顺利吗?”修看着天空,开口问道。
“会的吧。”
“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出任务,骑士团很少接这种护送任务的,正常情况是你们自己雇佣冒险团前往圣城,我还以为团长看我年轻,专门给我找了个容易的。为什么有这么多事故,明天真的会顺利吗?”修抱着膝盖碎碎念,这个时候她才不像一名充满铁血气息的冷酷骑士,而是一个普通的,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埃尔文看着天空,想着明天的事,老汉斯的事,梦的事。疲劳之后身体紧贴着大地,像是能感受大地在脉动,带来久违的安心感。
他不知怎么的开了口,把那些心底藏起来的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
“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淋着雨穿过漆黑的城市。”
“城市的尽头是一块高坡,高度恰好让整座城市都能看见。”
“高坡上有一颗发光的大树,很大很大。树上倒挂着很多人,很多很多……,他们……所有人都在无声祈祷,脸上没有表情,像是丢掉了灵魂的人偶,只有躯壳还留在那里,重复着生前在做的事。”躺在地上用力舒展开手臂,表现人很多的样子。
“我感觉,很害怕……”
然后他像是用完了今天的表达欲一样,突然不想说话了。只是放空大脑,看向天空。
两人静默着感受夜风。
过了很久,修开口。
“你在担心生命之树会把死掉的老汉斯吊起来?像你梦见的那样,巨大的树吊起了很多人,你相信这个梦,所以宁愿装块普通的土过去?”
埃尔文觉得血液直往脸上涌,呼出的气体像壁炉中的火苗一样滚烫。
他的心脏挤挤的,一直逃避的东西被从中挖了出来,就那样裸露在外面。他想着我们明明没那么熟啊,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直接,像是一发标枪一样,正中红心。
“你果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我昨天就知道了。你在酒吧喝的烂醉,嘴里讲着亵渎神灵的蠢话。要不是我把你抬回来,今天你就得被挂上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架。你的伊文老师可保不住你。所以你要谢谢我,嗯,多请我吃几顿蜥蜴尾巴就可以了。”修浅浅的笑了一下。第一次见她这么笑,像是去年小溪边见到绽放的百合花,随着溪水流动摇曳生姿,连清冷的眉梢添上了一丝妩媚的味道。
“等等,你不是说昨天我什么都没说吗?”埃尔文反应过来,吓了一跳。
修这才发觉说漏了嘴,小声嘟囔:“你就当没听到不行吗?”
她突然之间变得气势汹汹起来:“担心这么多有什么用呢?即使你相信自己的噩梦,但是又没有证据证明那就是真的啊。
何况你自己也说了啊。死人有死人的命运,神会好好安排,没有能力左右的事情,就不要考虑这么多了。
我们团长说过,‘世上的一切悲剧,都源自当事人的能力不足。没有能力管的事情少管,有这个功夫不如多练一百次刺击。’”
“能力不足吗…”
“嗯…对,团长的后半句话是,‘实在没办法可以回来喊我帮忙。搬后台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
“我说,修。”
“嗯?”
“如果真是有背景的大人物驯养魔兽,我们能解决吗?”
“我还以为你要我教你怎么变强呢,一脸严肃的样子。”修呵呵轻笑,悠闲地用手拂着风往脸上扇。夜空深邃,天上挂着悠远的群星。
“不用担心啦。”
“为什么?”
“可不要小瞧骑士,”女骑士仰起骄傲的下巴,露出天鹅般优美的脖颈。
“荣光骑士面前,没有大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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