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将别离

  胡家院子里。

  庆来媳妇刚把今日烧饭要用的菜洗上,就听见院门开了,抬头一看是摆摊的几个早早的回来了。胡婆婆等人看他们回了,也过来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岳发财大手一挥,说是他让早些把摊收了回来的,随后面色得意的跟胡婆婆和庆来媳妇说到:

  “胡婆婆,大娘,今个我收到家里的信了,明日上午我们的船便能到这丫河村来。明日我们便出发,这些东西也别再做了。”

  听到说船快到了,胡婆婆祖孙两个明日便能启程,胡家几人心里是既欢喜又生出浓浓的不舍来。

  庆来媳妇掩下心中那股子酸涩,忙转过来说多出来的东西不打紧,她后面再带着两个小子去摆两日就是,经了这么多日,大木他们两应该也是会做买卖了。胡大木和胡二林忽然惊醒过来,他们这几日心思可没在那上面,到时候怕是得狠挨一顿训才能了了……

  既是要准备乘船远行,庆来媳妇就喊了胡庆来和胡桃柳停下手中的活计,搭把手来把午饭烧了,下午的时候可要给胡婆婆她们收拾行囊。

  这说到要收拾包袱了,岳发财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来。

  那便是路引!如今这片土地虽说都已是大戊的天下,可这不管行船还是坐车,只要走的官道,那都还是得在边界过关的时候出示路引的。毕竟战后还不太安生,总要防着有些人趁机做些什么,所以现在这查起路引来可更严。当然以岳发财家的能耐,若是平日里过个关,看见是他家的那艘船,都根本没人敢来查问,可现在有位小祖宗在船上,为着他的安危,别说过关了,上船的时候都得给仔细盘查个底朝天。若是胡婆婆她们不知这过关的事项,没有提前去官府开具那路引,怕是真的要上不了船的。

  那岳发财这十几年的人生,怕就要头一遭如此言而无信,夸最大的海口,再丢最大的脸面了。这丢脸还不是最要紧的,她们祖孙两要是上不了船,那他和小福娃就真是绝无可能了。

  胡婆婆看了眼面前急得跟猴子一样,脸色变来变去的岳发财,忙笑着说她们是有那路引的,随后便进屋去找出来给他看,好让他安心。

  这路引是在皇城的时候,李劳早早就给她们备下的。虽说江山易主,可是大戊将这些前朝官员,暂时还是按照之前的位置安置着,一切相应事务也照旧行事,说是为了保障民生。那些个官员也是如履薄冰般的继续当着他们的官儿,处理起事务来比以往更是尽心,生怕是哪里做得不好,在这宣扬重民心民意的大戊,要是给那些百姓一闹,别说这官职还保不保得住,怕是小命都悬了。所以李劳他们去办这路引的时候倒是十分顺遂,可能也因着胡婆婆她们一个老一个小的妇孺,不是青壮劳动力,去的也是那西北边界之处,没什么可为难非要留人的,就很是干脆的给办了。

  等胡婆婆从屋里出来,打开手里拿着的那个蓝布小包,取了张崭新的公文出来递给岳发财,众人就凑了上来,一看那张纸确是官府给开具的路引。只不过这路引上的官印还是落的以前大寅的,说是这官府的章子还没新制,一应前朝的都可先用着,俱都有效,大戊这倒是十分体恤民情了。

  岳发财这下是彻底放了心,只等着明日用他家的豪华大船,风风光光的接上嬴玺祖孙两个,一起乘船出游,再慢慢游说嬴玺给他当媳妇了。

  胡家院里这后半日,有的人在忙着做他的春秋大梦,有的人在忙着往包袱里塞饼子和各种吃食。

  看着那胀鼓鼓的两只大包袱,嬴玺都觉着这怕是能够她们吃到嘉陵县去的,而胡婆婆在忙着和庆来媳妇并胡桃柳母女两个耍着把式呢,胡庆来父子三个在一旁憨笑着看戏。那娘两个还想往包袱里塞,胡婆婆快要拼了老命的拦,又不能真的使力,演得好不辛苦。最后还是岳发财挺身而出,说自家船上什么都有,吃食方面更是不会亏着胡婆婆她们,庆来媳妇这才作罢。只是先前塞的那两包还是得带上,虽说乡下的吃食粗鄙浅陋,总归这是他们一家的心意。而且就算岳发财家船上都是山珍海味,那也各是各的,胡婆婆只得无奈的接了过来。

  入夜趁着四下无人,嬴玺在床上放低声音和胡婆婆讲了岳发财的事,胡婆婆心下了然,只说如今这市井江湖之上认得她的人已寥寥无几。待明日上了船,这一路上她们两个小心些,不露出些什么破绽来,那任他岳发财家是什么皇亲贵胄皇帝老儿来,也都不会出什么大岔子。如是说罢,老小两个才安心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胡家满院子的人都被庆来媳妇给叫了起来。先是支使了胡庆来去喂好大黑牛套好车,准备把东西给她们运到渡口去,又是拉着胡桃柳一起忙活着要把早饭赶紧烧上,再是唤了胡大木两个小的去刘家把岳发财给弄醒了收拾好带过来,真是好一阵忙碌,却都是有条有理忙而不乱,足见庆来媳妇的贤惠能干。

  胡婆婆见这阵仗,还不忘打趣庆来媳妇,说她这是比自己乘船出远门还紧张些。

  其实不止庆来媳妇,就胡家这满满当当的一家子人,连着后面才回来的胡桃柳,在和胡婆婆嬴玺相处这些时日以来,早已不是把她们当作什么客人,而是当成了自家的家人。不管是一开始你来我往的说着还人情,还是后来用淳朴善良换来的彼此的真心相待,两边的老的小的都是结下了真正的情谊的。

  如今这如家人一般的人就要启程离去,远去怕是有千里,这一去还不知前路是如何,此生还能不能再见也都是未知。胡家人心里满是不舍,可这去西北既是胡婆婆的心愿,也不能拦着总得成全才是。所以胡家这一众人现在各自忙碌些,没功夫去想那么多,还能好过一阵。

  但时光总如滚滚车轮要向前行去,分别的时刻迟早都会来临。

  刚用过早饭,庆来媳妇便催促着众人把东西都归置好,这就要出发去滩涂上渡口那边,像是生怕去迟了,岳发财家的大船就要径自离开,不管他的死活了一般。

  分别的离愁倒是从这时就蔓延了开来。从胡家去渡口的一路上,胡庆来只稳稳地把着牛车,一句话都没说。牛车上坐着的胡大木和胡二林也是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盯着旁边的嬴玺欲言又止。庆来媳妇和胡婆婆并着走着,叮嘱胡婆婆一路上要小心些,要多保重身子,说着话眼眶已然是红了。胡桃柳帮岳发财牵着洗涮一新的干净美驴子,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只有走在最前面先去滩涂上打探情况的岳发财,脚步轻快,满面春风,高兴得像个毛猴子,全然没有注意到后面这一群人的悲伤情愫来。

  真可谓,将别离,几人欢喜几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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