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与阿兰·摩尔

  最后说一下写完后的感慨吧,我知道写的很一般,这也是十分粉丝向的对“不列颠入侵”黄金时代的拙劣模仿和巡礼致敬,去模仿那些大师实在是太难了,最后在乏力和遗憾之余也只能感慨那些伟大作者实在是太强了。

  所以我感慨的并非本书成绩的好坏,因为毕竟到了最后我也只是将莫里森的超时间流拙劣的搬了过来,从而可以致敬那些伟大作品。比如黑马漫画一直以来的真正台柱、同样的漫画大师米格诺拉的《地狱小子》系列,有意思的是,这原本要比《黑袍纠察队》热度高很多很多的作品反而在改编的路上变成和DC一样的悲剧,也使得这部作品在国内不被熟知。

  我感慨的是比起尼尔·盖曼和格兰特·莫里森这两位同样来自英国的大师,阿兰·摩尔的作品被误读的比重惊人的高。其实并非约翰·康斯坦丁这一个角色被误读,像是罗夏、法老王或是V都被误读了很多很多。

  你可以说“作者已死”,但毕竟创作者还活着,而且在访谈中解读过自己的作品,你可以选择不接受,仍然按照自己的理解去“疏远”作者,但不可否认的是,创作过程原本是自闭的,它是向内的延伸,而每一个作者都有一个主题,它又是创作的核心,就像参天巨树繁茂的根须。

  其实,也很好理解。莫里森曾说过他的作品是纯粹的幻想,而阿兰·摩尔的作品则是现实的残酷与黑暗。幻想并不难解构,包括比较折中的尼尔·盖曼那童话、幽默和古典浪漫主义般的叙事都不会偏离太多,你甚至可以放飞自我去想象更多内涵。但现实不一样,它更加复杂,映射到每一个角色上的那种不完美都会进一步的增加角色的复杂性,这也使得阿兰·摩尔强调任何改编都会破坏他的作品内核。

  尤其是现在,真正看过原作的可能少之又少,大量二创、三创和断章取义、吸引眼球的所谓“解读”和影视化都将阿兰·摩尔的作品进一步的破坏,从而让很多人对原作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所以,阿兰·摩尔在访谈中也十分困惑这一点,因为他压根儿不看影视剧,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比如罗夏,他惊讶于人们对这个可怜矛盾的疯子如此崇拜,甚至将其当做了一种超越主流英雄般的存在。而事实上,当你如此看待罗夏时,你也就落入了阿兰·摩尔的陷阱中,你也就成为了阿兰·摩尔所讽刺的罗夏本尊。

  因为罗夏是一个奉行安兰德主义的底层人(安兰德主义便是精英至上,感兴趣的可以去查一查),这十分可笑,他站错了队,他知道自己是个可怜虫,他极为痛苦,从内而外,他渴望着解脱,他看穿了世界的虚无,但他却又以为自己可以和法老王那样的精英一样去定义这个世界的黑与白,等到他看到曼哈顿丧命几百万人时,他才知道自己和那些被杀死的人一样都在那些安兰德主义者的眼中一文不值,都是他们来稳固谎言和权力的棋子。

  原作中,曼哈顿博士十分轻蔑的杀死了绝望的罗夏,法老王对此不屑一顾。而这就是阿兰·摩尔想要告诉每一个人的,法老王便是你们所崇拜的所谓大人物和权力者,他永远都不会和你站在一起,而你们也别站错了队,真的相信那些大人物会在乎你,而你也和他们平起平坐。

  《守望者》本就是对安兰德主义的极致嘲讽和对人类缔造的电车困境的无奈、绝望,但他同时也给除了答案——自我的觉醒和人的自由。

  说白了和咱们的道家极为相似。

  所以,最后这一部分唠叨权当献给热爱《地狱神探》这部作品和仍然喜爱着那个逝去的黄金年代里诞生的每一部伟大作品的朋友们吧。

  约翰·康斯坦丁的被误读必须结合着阿兰·摩尔本人的生平来解读,因为之后你会发现,这对理解康斯坦丁非常重要,就像洛夫克拉夫特之于伦道夫·卡特一样重要。

  阿兰·摩尔在1953年出生于北安普顿(康斯坦丁同样在1953年出生在雷文斯坎),他提及他的家乡的贫瘠和荒凉,古老的城堡和护城河,狭隘自闭的人们,那里是一片精神与物质的荒漠。阿兰·摩尔从小便喜欢看漫画,这是因为几乎只有漫画可看,剩下的则是少得可怜的严肃文学可以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并敲开想象力的大门。

  童年时期的阿兰·摩尔和一般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他也幻想着成为那些英雄,并竭力想要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故土,向往着纽约的繁华与文明的现代化。阿兰·摩尔也曾努力学习过,他也曾渴望着光耀门楣并成为一个优等生,事实上他在小学时也的确是一个优等生,他考上了文法学校,也为此无比骄傲。

  但随即而来的便是失望和自卑,因为阿兰·摩尔在新的学校里第一次看到了在底层与女王之间还存在着其它的阶层,那些精英的孩子们轻松的超越了他。阿兰·摩尔的成绩在严格的体系下一落千丈,而他也得到了来自中产阶层的无情嘲笑。

  而这也正是《地狱神探》里《倒吊的人》和《大魔法师》的故事,一个完美的被所有人敬仰艳羡崇拜的想象中的另一个自我,一个或许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中更好的人生。所以这两个篇章其实看似过于抽象,其实并不难理解,也不像某些自媒体胡说八道的那样什么康斯坦丁杀死了自己的双胞胎兄弟。

  拜托,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就被定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这正是作品中讽刺的现实。一个酒鬼父亲将生活的一切不满都强加在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身上,就连周围的邻居都将瘦小丑陋的小康斯坦丁当做怪胎和不应该出生的错误,他们将包括盗窃在内的莫须有罪名安在了一个就连夏天都穿着厚棉衣的三四岁小孩儿身上,是一整个利物浦的人将小康斯坦丁推进了自卑痛苦的漩涡之中,让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活着就是一种罪,让他开始觉得另一个死去的兄弟如果活着才是正确的。

  而那个康斯坦丁幻想中的另一个可能性就是黄金男孩,也是阿兰·摩尔曾无比艳羡的那群中产阶级的精英孩子们。

  在这一时期,书籍和漫画仍然是阿兰·摩尔少有的兴趣,他也逐渐的开始从书中了解现实的残酷与不公,这也影响到了阿兰·摩尔少年时代的性格,他开始愤怒,他开始厌恶保守刻板的教育制度,他逃学叛逆,对学校和森严的等级制度失望透顶,而这也迎来了苦果。

  学校将阿兰·摩尔开除了。他们不喜欢这个“没有道德”的学生,老师甚至厌恶的将更狠的话写在了学校的推荐信里,让阿兰·摩尔无法去任何一所学校,也无法找到任何一个正常体面的工作。

  康斯坦丁也是如此,他同样愤怒于自己无法成为黄金男孩,他开始谩骂命运的不公,而在《大魔法师》里,他仿佛穿越了时空,他仿佛回到了母体之内,而在另一个时空里,那个完美的自我、那个成为救世主般存在的康斯坦丁也回到了诞生之地。

  所有的康斯坦丁内在的一切人格在对抗和接纳中归于一种平衡,他接受了自己的不完美,他得到了自我的宽恕与重生,而这在思想中的无数次磨砺才能铸就一个看透了世事沧桑的大师。

  所以,《倒吊的人》和《大魔法师》才是康斯坦丁真正的蜕变之时,令他真正触及了超越人类本身禁锢枷锁的自由。

  阿兰·摩尔也是如此,他在自卑和痛苦中早早结束了这种平庸无趣的竞赛,他拒绝了这种保守腐朽的学术世界,而面对贫穷的家境,还有学校那糟糕透顶的推荐信,他也只能去家乡最破烂的制革厂打工,在那里,他看到了关于世界更多的真相,而那些都成为了漫画的素材,比如罗夏。

  在痛苦中,阿兰·摩尔开始通过某种你懂的方式来体验精神领域的探索之旅,他和康斯坦丁一样走向了神秘学,而这也是受到了偶像洛夫克拉夫特的影响。那种敏感、阴郁和暴躁的性格,那种对现实极度厌恶和失望的心理状态令两个人都走向了远离现实并看透现实的有限与约束,转而渴望找到超越现实的途径。

  最终,阿兰·摩尔因为在食堂里使用你懂的那种东西,导致他被工厂开除,他至此有当了两年多的清洁工。在这种暗无天日、没有希望的生活中,阿兰·摩尔终于放手一搏,他的叛逆早已根深蒂固,而“不列颠入侵”浪潮的影响下,对于反潮流的热衷,阿兰·摩尔放弃了“安逸”的工作,他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艺术的世界之中。

  在这个过程里,阿兰·摩尔几乎再也没有剪过头发和胡子,他也开始涉足很多领域。他玩儿过音乐,当过戏剧演员,写过剧本,当过插画师,但北安普顿太小了,他必须寻求更大的舞台,他去了伦敦,他最终在接近三十岁时开始为《英国队长》创作新的故事,在《勇士》杂志续写过《marvelman》的故事,也在那时创作了《V》并获得奖项,并被大洋彼岸的DC相中,一整个相爱相杀的剧码也拉开了帷幕。

  而在三十岁之前,康斯坦丁也同样混迹街头,黏膜乐队,坑蒙拐骗,习学魔法,经历一切文化浪潮的洗礼,直至纽卡斯尔的船沉浇灭了他的理想主义和天真的傲慢,却又令他重新审视自己所走之路,让他历经沧桑后直面自己的命运,和迎面撞上来的列车拼个你死我活。

  在平行时空上,两个人都在经历了无数磨难后走向了一条属于他们的道路。

  而最终,他们在《沼泽怪物》中相遇。

  这也是阿兰·摩尔抵达他自小就向往的纽约后于DC第一次接手的故事,在当时美漫几乎破产的年代里,接替着披头士这些英伦流行文化的潮流,阿兰·摩尔改变了一整个超英故事的没落现状,他将现实主义的内核、英伦文学的魅力与洛夫克拉夫特的恐怖风格杂糅在一起,他将《沼泽怪物》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同一时期,格兰特·莫里森改变了《动物侠》的故事,将极为宏大的设定、新神族和超时间流的概念融入了DC宇宙之中,而尼尔·盖曼则将那古典主义的浪漫带入了美漫单调刻板的故事之中。

  至此,三巨头引领着DC走向了一整个黄金时代。

  约翰·康斯坦丁也在《沼泽怪物》中登场,此时的他已经经历过纽卡斯尔的悲剧,他重新振作起来,他咬着牙和伟大黑暗与人类的愚蠢、疯狂对抗,他是沼泽怪物在身份危机之下的引路者,他是来自英国的痞子巫师,他冷血阴险却又时而落寞无助,他必须如此,因为他所投身的事业无比危险。

  有人说康斯坦丁是人渣,的确,他不是人类定义的道德范畴内的“好人”,但说他卖队友、坑朋友这只能说你压根就没看过漫画,或是草草一扫而过再看一看那些UP主断章取义的评价,就一口咬定康斯坦丁就是这样的混蛋。

  而如果看了上面关于阿兰·摩尔的生平,应该就会知道康斯坦丁就是阿兰·摩尔创造的一个伦道夫·卡特,也就是自我在漫画中的人格映射,至少是一部分映射,即便康斯坦丁的形象来自于斯汀。

  《沼泽怪物》中的康斯坦丁可以欺骗那些魔法师和他一同对抗伟大黑暗,他可以利用朋友们对抗邪巫团,但他从未真正的出卖过谁。他用冷酷来掩盖内心的脆弱与恐惧,他吞下一切代价,这都是为了和残酷的命运拼个你死我活,因为阿兰·摩尔将太多的悲剧给了康斯坦丁,如果是你在经历了这一切超越现实的恐怖与魔幻之后还能保持自我吗?至少康斯坦丁做到了,他亲眼看着朋友死在这条险恶的道路上,他看着一些人误入歧途,而他尝试着拯救他们,却最终无果。

  当邪巫团的仪式就要成功时,康斯坦丁也几乎就要被杀死,而他所想的是让沼泽怪物破坏仪式,但沼泽怪物选择的却是救下他,这让康斯坦丁愤怒不已。这就是阿兰·摩尔笔下的康斯坦丁,他早就选择过牺牲自己来拯救世界。但遗憾的是,康斯坦丁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救下自己作死的每一个人,这有点儿像《命案》中的那个大师,他不惜自己陷入疯魔去拯救他人,逆天改命,但总是无功而返,毕竟命运都是每个人选择的结果,而这也是阿兰·摩尔的残酷的现实主题之一。

  康斯坦丁的复杂超过阿兰·摩尔的其他角色,因为这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而在九十年代,阿兰·摩尔也自称为仪式魔法师,他在神秘学上一去不复返,甚至被很多人称为疯子。但阿兰·摩尔从未向那些安兰德主义者那般站在一切平民之上,康斯坦丁也没有,他们都为底层人奋斗过,他们都痛恨权贵,他们都尝试过在生活的泥沼中挣扎,却又再度摔进现实的烂泥之中。

  康斯坦丁是超越现实的,他又本身是现实的。这也是为何那些朋友会追随着他,深爱着他,因为他们都是普通的芸芸众生,而康斯坦丁他永远都走在超脱于世俗的孤独之路上,人们羡慕着他,却又不敢走上那特立独行的道路,人们痛恨着他,却又希望有这样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可以将他们从现实的恐惧中拯救出来,但他们每一次却又都会蜷缩回人类的羊圈之中,他们只能远望并崇拜着康斯坦丁,就仿佛那是一个他们无法触及的光怪陆离的幻梦,就像是那是他们灵魂中的灯塔,只要看着康斯坦丁,他们就不会磨灭自我,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所以,康斯坦丁就是阿兰·摩尔在精神世界里创造的另一个自我,一个属于他的伦道夫·卡特,超脱于世俗规则的条条框框之外的大师。当你用某一个浅显世俗的标签定义他时,我只能说,你说的压根儿就不是康斯坦丁,你所说的只是DC工业流水线上制作出来的一坨屎。

  而阿兰·摩尔如今回到了家乡,他放弃了资本强加给他的虚名,他不愿继续成为各路媒体冠以的阿谀奉承的头衔,他也不愿继续在这条早已不再是反潮流的道路上行进,他在娱乐主导着艺术的这个平庸年代里回到北安普顿,他吓坏了亲朋好友,并将沉淀多年的思想写成了《耶路撒冷》,这是关于北安普顿的魔幻故事,这是关于艺术和魔法的故事,这也是阿兰·摩尔几十年的悟道之旅。而那就像是雷文斯坎之于康斯坦丁一样,它们都是精神世界的一座永恒殿堂,一个魔法的圣殿。

  这也是阿兰·摩尔对魔法的真正诠释,对宇宙和意识本身的诠释,这也是约翰·康斯坦丁的内核。

  在《地狱神探》的一个篇章里,编剧致敬了阿兰·摩尔,他们让康斯坦丁与阿兰·摩尔同框,并让这两个伟大的传奇魔法师彼此敬酒。阿兰·摩尔也在访谈中提及过自己仿佛在某一天见到过康斯坦丁,他们一笑而过。

  这也是为何我让主角留在了雷文斯坎,至少在那里,他可以和那些时代永远的留在一起,留在那个超越了现实的伟大殿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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