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姆迷离的眼神慢慢稳定下来,他的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这归结于穷其一生的猎魔经历,还有无数次死而复生的磨难。
迪恩没有多说什么,他那张坚毅冷酷的脸上无法藏住无比关切的目光。
他们是兄弟,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他们从童年时期竖起的高墙到推倒高墙后再无隔阂的相依为命,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于是,萨姆略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任何问题。他倔强的自己站了起来,然后重新面对一脸淡然的女巫伊芙·科芬。
“我的通灵能力是恶魔血赋予的,但我在死过几次后早就失去了恶魔血,也没有了超能力。”萨姆冷静了下来,他强迫自己专注于理清目前掌握的线索,他一直都擅长这个,他是兄弟二人之中更像记录者的那一个,而迪恩则更像是猎人。
但有意思的是,萨姆现在看来,他更像是自己一直都不理解的父亲约翰·温彻斯特。要知道约翰一直否认着猎魔事业,否认着隐藏在世界背后的黑暗,他和萨姆一样都曾向往着普通人的生活。
直到玛丽的死改变了一切,约翰曾崩溃过,他也曾寻求帮助,但直到那该死的恶魔不肯放过迪恩和萨姆,约翰才知道,他必须上路了,必须亲手了结一切,为了孩子们杀死那个恶魔。
是糟糕透顶的命运推动着约翰走向了猎人,而玛丽则和迪恩一样都是真正的猎人,她为了爱和家庭抛弃了家族事业,但命运却并没有放过她,而是用她的血将温彻斯特家族的成员全都引向了地狱。
萨姆仿佛看到了一个死循环,他后来才知道,那是上帝查克书写的恶趣味故事,是他一直在戏弄着人类,戏弄着温彻斯特家族的每一个人。
可是现在呢?谁又在拨弄丝线?
“但就像你说的,我看着你手中的杯子。你试探了我,你用催眠术来引导着我来使用我的特殊能力,你让我知道了为何来到科兹镇后我一直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萨姆舔了下干裂的嘴唇,他走到了伊芙的面前,他直视着眼前的年轻女巫,“是隐藏在这片土地之下的力量将能力重新交给我的?”
伊芙摇了摇头,她没有多说什么,而萨姆显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他只是为了确认才问出这个问题。
“我们刚刚抵达这间废弃的酒馆,所以我的力量不是在这里回归的。科兹镇奇特的屋子还有另一间,很显然就是亨特家的宅邸,那个空房子。”萨姆继续说着自己的推论,“那里似乎更接近你说的某种力量……”
“黑与白。”伊芙说道,“当然,这只是印第安人的说法。不过,你可以当做两股力量永无止境的博弈和对抗,但它们又是统一的整体。至于我们,在踏上这一片土地后,都不过是一枚一枚的棋子。”
“那么我的力量并不是来自这间屋子,我的力量在亨利家觉醒。”萨姆确认了自己想法,他又想到了那座宅邸诡异的状态,那种可以经由思想而改变的神秘力量,“是我潜意识中的一丝怀疑和渴求,让我的能力回归。”
萨姆张开了手,他稍稍低垂下目光,曾经染血的记忆不断的翻涌着,然后,被迪恩丢掉的杯子在萨姆的意念操控下慢慢漂浮了起来。
“耶稣啊……”迪恩皱起了眉头,他仿佛也开始回忆起了对抗黄眼恶魔的血色之路。
萨姆在迪恩的感叹中攥住了那个玻璃杯,他的嘴角也抽动了一下。
“现在,告诉我另一件事。”萨姆看着伊芙问道,“如果我们的确已经死掉了却又离奇的在这片怪诞的土地上以某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状态存在的话,那么你呢?你说回到了故乡,回到了棺山岭的这片土地,你对我们撒了谎,对吗?你并非真的想要直面自我的命运,而是你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你其实也死在了你所说的那次失败的探案之中,你的右眼被连环杀人犯的子弹击中,你死去了,然后你同样的以我和迪恩如今的状态回到了棺山岭。”
伊芙咧嘴一笑,她似乎一直都等待着萨姆说出这些推论。而萨姆从她那略微释怀的表情上看出了眼前的女巫似乎也想到从旁人那里得到一个结论来证明她的猜想都是正确的,而她没有疯掉。
“你右眼所蕴藏的力量来自于这片土地,或者说……来自这间小屋。”萨姆走到了吧台面前,他将杯子放在了蒙灰的吧台之上,“玛丽·坎贝尔正是感应到了这一点,才会让我们前来,她希望看到我们斗个你死我活?从而掌控两股力量?”
“不,玛丽不会在没有把握时将到手的优秀筹码送出去。而你也看到了,我先制服了你们。玛丽不会不知道这种可能性,她让你们到来是为了保护你们。”伊芙否认了萨姆的猜想,她似乎真的非常了解玛丽,“亨利家曾被入侵过,在我的秘密调查下发现圣烛会也失去了对那座宅邸的控制权。但这间酒馆却并没有被入侵的迹象,它拥有着独特的保护机制,所以玛丽才会让你们来到这个庇护所。我们至少现在是安全的,却也仅仅是现在。因为,我们的相遇会造成一些改变,而夜晚就快要到来了。”
迪恩忍不住说道,“你在逗我吗?我们抵达这里时还是上午……”
迪恩回了下头,他此时才注意到了黯淡的阴影逐渐爬满了破败的酒馆,蒙灰的窗户外面,黄昏的余晖染红了整片萧瑟的大地。
“时间在这片土地上也并不准确。”伊芙解释道,“一切规则都不可捉摸。”
夕阳那惨淡的光芒洒在了酒馆中心古怪的枯树干上,它们照亮了一些老照片的玻璃相框。
“那个长发男人是谁?这间酒馆的主人?”萨姆忽然好奇的问道,“我能从刚才的噩梦中醒来时因为他。没错,我当时看到了白色的模糊树干,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抽离回自己的神志。那个男人非常特殊,那个男人甚至在每一个时代都没有什么变化,他到底……”
“萨米,你到底在说什么?”迪恩忽然打断了萨姆的提问,他看着那枯树干,还有上面的老照片,他似乎非常困惑,但他没有怀疑萨姆所说的一切,他似乎只是非常惊讶,而且有些毛骨悚然,“我没有看见什么长发男人,萨米。那些都是老牌摇滚乐队成员的合影,仅此而已。”
萨姆知道迪恩的意思,他转头看向了正在凝视着他的伊芙,这个女巫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啊……你真的非常特殊,亲爱的萨姆。”伊芙像是看见了某种新的线索般的笑道,“你看到了我也无法看到的‘幽灵’。”
萨姆震惊无比的重新看向枯树干,他看着那个长发墨镜男面无表情的脸,他愣住了。
……
陈宇整理了下西装的衣领,他看着电梯门在眼前重新开启。
刺耳的机械运转声音停止了,那种可怕的晃动和灯光的闪烁也都同时停止。
约翰迫不及待的跑出了电梯,陈宇紧随其后。
“可恶……”约翰出来后又开始后悔了,因为他发现他正站在一处昏暗的地下隧道之中。
这条隧道继续向下,似乎也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仿佛这是自然生成的地底洞窟的一部分。
但狭长弯曲的金属管道在隧道的岩壁上一路延伸着,它们每一段的连接处还有着阀门,偶尔能听到管道内沉闷的喷气声,仿佛这些管道是某种气动装置的一部分。
“你确定我们走对了路?”约翰没敢给自己续上一根烟,他嗅了嗅鼻子,像是惧怕这里的某些气体在明火下会发生爆炸。
陈宇也闻到了朽烂潮湿的味道,他还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理查德·斯威夫特。
“我曾在暗影局的神经网络内看到了关于镜都的一些已知地图,我们要去的那个案发现场所在的量子海港口的确也下方。我本来想要从外面的阶梯走过去,但这里像是另一条暗影局都没有发现的捷径。”陈宇说着迈开了脚步,“这里必然隐藏着什么秘密。”
“又或者是什么危险。”约翰神经质的伸长了脖子,没有了尼古丁的安慰,他十分暴躁,“听到了吗?有青蛙的叫声!妈的,这下面不会还有个池塘吧?”
陈宇同样听到了细微的诡异声响,但真正引起他注意的则是随着下行看到的从岩壁背后暴露出来的斑驳砖墙。这似乎也契合了镜都的特质,它们好像也因此也想错了关于这个隧道的本质。
“自然的岩石翻到了里面。”约翰也发现了这一点,“而这里原本更像是一个古老殿堂的入口。现在,它被外翻到了我们所不到的空间之中。但它的本质没有变,它依然还在。该死的,这里让我浑身不自在。”
约翰是对的。
陈宇开始听到一些沉闷的音乐,它们杂乱无章,像是臆想出来的幻听。
但陈宇知道,那绝对不是幻听。
而且那些砖石上有些纹刻着残缺的符文和漩涡般的铭文。
那是陈宇根本不了解的符号和语言。
随着向下,他们看到了更多。
有的像是弯折的箭头,有的则类似恶魔的徽记,有的与古老的象形文字极为相似,有的则抽象到更像是拼图的一部分碎片。
不知从何处照射的光线也逐渐被血腥的红色替代,周围的温度也慢慢升高。
在若即若离的、不成曲调的乐音之中开始出现嗡嗡作响的其它声音,那仿佛是一群人在诵经,而其中仍旧夹杂着几声突兀的蛙鸣。
约翰再度吐了起来,他甚至必须伸手扶着岩壁才能继续走下去。但他又不愿去接触那些暴露出来的砖石,他本能的惧怕并厌憎那些东西。
理查德·斯威夫特的身影闪现的愈发频繁,但在隧道的深处,他再也不出现了。
等到陈宇开始琢磨他们到底走了多远时,琥珀的颜色逐渐替代了猩红的光芒。
在另一个转弯口,陈宇停下了脚步,他也拽住了目光有些涣散的约翰。
“阴影”兴奋起来,甚至有一些不受控制的钻出了陈宇的意识,它们附着在陈宇的西装上,然后伸长蛇一般的黑暗脑袋窥探着前方被阻断的道路。在那断裂处旁边,白色的雾气从撕裂的管道内喷涌而出,一旁的墙壁则在雾气中像是被某种怪力轰开了一个破洞。
陈宇走上了一步,约翰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又不好的预感,陈。我们正在触及某个极为可怕的存在。”约翰严肃的说道,他脸色极差,在高温下全是汗水,他快要虚脱了,“我们应该回头。”
“你会回头吗?”陈宇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约翰咬着牙松开了手,他知道那个该死的答案。他必须走下去,因为他还有着对姐姐谢莉尔的承诺,他必须救下他的侄女吉玛,他必须找到查斯。
“麦泽金给了我一张塔罗牌,那张双面牌的后面记录的数字引着我来到镜都。”陈宇开始走向白雾中的破洞,“我在哥谭无法拯救那些死去的人,我也必须直面我所不理解的那种痛苦和愧疚。当我站在那个死去警察的妻子面前时,我在那一瞬间仿佛触及到了被我丢掉的东西。那是我赢得胜利的关键,那是我们取胜的关键,约翰。”
陈宇拽着约翰走进了白雾,他们钻进了漆黑的破洞之中。在狭窄的黑暗裂隙中蹭了一段距离后,他们抵达了一个亮着昏黄灯光的房间之中。
绿色的污血随处可见,还有残缺不全的尸首。仔细看就知道,那些尸首并不属于人类。
难闻的恶臭充斥着整个房间,倒置的书架和没有了脑袋的雕像之下,堆放着几个青蛙般的古怪头颅。
“你们最好低下头。”一个痞子味儿十足的声音忽然空洞的响起。
陈宇本能的抬起头,但狂风却骤然而至。
一大片血红砸了下来,但那东西的目标并不是陈宇,而是悄无声息张开大嘴、吐出长舌头的一个丑陋的蛙人。
“阴影”在刺耳的狂笑声中狂舞着冲了出来,但上方那巨大的红色物体要更快,他瞬间击碎了蛙人的脑袋。
陈宇急忙操控着“阴影”化作雨伞挡住了恶心的绿色血水。
重重的落地声响起,一个极为高大魁梧的红色大个子男人慢慢直起了身子……又或者他根本不是人类。
陈宇抬起头,他在“阴影”的保护下看到眼前穿着灰色风衣的红色怪物甩动了几下身后蜥蜴般的长尾巴。
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红大个的右手,那正是击碎蛙人的东西,仿佛红色巨石构成的、不成比例的手臂。
“你们又是谁,先生们?”那怪物猩猩般丑陋彪悍的脸上在鬓边和下巴上留着浓密的胡子,他给自己点了一只雪茄,然后街头痞子般的用恶魔般泛着荧光的双眼瞄着陈宇,他额头上似乎原本长着两个角,但现在被折断了。
“你又是什么,老兄?”约翰惊讶地看着眼前恶魔般的家伙,他的眼珠转了转,然后恍然大悟,“啊哈!暗影局追踪的根本不是伊特莱根!陈,我们找到了那个伪装成恶魔的混蛋!”
“恶魔?”叼着雪茄的怪物嘲弄般的咧嘴一笑,“或许我根本不用伪装,老兄。我是地狱小子,我老子还真他妈的是一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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