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气腾腾的【油豆腐镶肉面】被端到袁望非面前,他低声谢过后便拿起筷子准备开吃。
“等等!”杜明贤赶紧叫住他。
“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了祷告啦?”
“…暂时,先不祷告了。”
一番话出口,杜明贤张大了嘴巴;杜逸舟撞上了前台;池雅晴手里的抹布掉了;周徽成直接摔碎了一个碗!
“怎么回事?你不是每次吃饭前都一定会祷告的吗?即使上次当着来厨神斋化缘严善寺的行脚僧你也不曾动摇。”
说实话,刚开始听袁望非每次吃饭前都嘟囔一大段什么感谢上帝是有些烦,但后来慢慢习惯了后突然不听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小非,出什么事了吗?”关心弟弟的池雅晴过来了。
“嗯…”
“是不是王可萌反对你了?管的也太多了吧?姐姐找她算账去!”
“跟她没关系,她还说过想当被我拯救的抹大拉…”
“恶心!”
看着池雅晴恼火的背影,杜明贤转过头:“好了,把你姐气走了,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吧?”
“你相信神吗?”袁望非开门见山。
“说实话不相信,但也不能完全否定。”
“什么意思?”
“想要我相信神,只要让我见识一次神迹就可以;但即便我和我所有认识的人都未见识过神迹,也不能反推神迹并不存在。人类的视角太过狭隘,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存在。”
“不相信但是也不否定,这是个还算开明的观点。”袁望非难得点头赞许道。
“你呢?能跟我讲讲你信教的原因吗?”
“刚上大学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觉得很孤独很凄凉。”
“是什么病?没去医院看吗?”
“心理方面的,但已经严重到不敢和别人说话的地步了。后来无意间经过一座教堂,发现里面的人都那么虔诚和平静,对于外来者也很包容,于是就进去待了一会儿,渐渐地去的次数就越来越多…”
“原来是这样啊。”
“当然,我是学科学的,自然不会说指望上帝能管我衣食住行,《圣经》也只是当做寓言故事在读。我觉得信仰带给我的更多是一种平和,以及感恩,就像我每次饭前祷告并不是做做样子的形式主义,而是真的有在感谢从种植到加工到烹饪的所有为眼前美食做出努力的人。”
“嘿嘿,那也包括我,谢谢啊!可为什么你今天突然不祷告了呢?”
袁望非用筷子卷起面条,摆弄了一番后低声道:“今天早上,有个小女孩死了。”
杜明贤一听,表情也黯淡了:“我听说了,是2区1号楼的那个,才7岁,兴高采烈地去上学却被卡车给…好可怜…”
“我当时是被叫过去在救护车来之前进行急救,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她的头都被压瘪了,身子被折断成两截,身下全都是血,器官和内脏撒了一地…可关键是她还活着,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我说‘哥哥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天哪…”杜明贤从身后抱住浑身颤抖的袁望非,轻轻拍着肩膀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那个小姑娘我见过,活泼可爱又懂礼貌,从书包里洒出来被血浸染的试卷都是100分,为什么非要遭此劫难?!”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真的是善恶有报,那还要法律做什么?”
“那做好事的意义何在?当个好人是为了什么?我每天虔诚地祈祷和感恩,虽然并不是为了获得什么,但要是没有意义的话我也不想每次吃饭前都浪费30秒!”
“应该还是有意义的吧?毕竟有那么多人都相信呢!”
“你得分清迷信和信仰的区别——迷信,superstition,是拘泥于形式上的趋利避害,本质是诱骗他人;而信仰,faith,则是来自内心的相信,本质是说服自己。”
“哦,所、所以呢?”
池雅晴从旁边走过来,无奈道:“信仰崩塌了呗!”
“姐…”
“这里交给我,你回厨房去。”池雅晴指挥完杜明贤,转向表弟:“你们教义里有没有说过好人受苦的事情?”
“有,但要么就说是为了下一世福报的试炼,要么说是为了偿还上一世的孽债,这样的说法再怎么样我都是无法相信的!”
“是,劝人向善是好事,但为了自圆其说而不择言论就有些过分了!咱们其实也都知道宇宙并不是上帝花6天创造的,但宇宙、地球、生物、环境形成的来源也不是目前人类的科学水平能够得出定论的,所以我觉得接受各种不确定也该成为信仰的一部分。”
“没有道理吗?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要当好人?”
“说的对,那你去做坏事吧!”
“比如什么?杀人放火?”
“那肯定不行,我弟弟这么漂亮,被抓到监狱会被欺负的!”
“那还有什么?唔…”
“看吧,你根本想不出来!”
“那姐你告诉我呗?”
“我也是来厨神斋之后才见识到各种人类下限,偷罐啤酒顺个调料瓶啥的都不值一提了;还有男的闯进厨房威胁不给钱就往锅里放老鼠蟑螂的;还有女的闯进厨房威胁不给钱就脱衣服告非礼的;还有往面里偷偷放头发要求免单的;还有前段时间坐这里一天啥都不点来蹭空调的…”
“这些我还是都算了吧。”
“明白了吧?善恶或许不一定都会有报应,包括那个小姑娘在内的好人意外离世也让人十分惋惜,但即便生命无常,你也想要成为一个好人,是因为觉得做坏事和自己完全不相称罢了。而养成了这样的道德标准,我觉得才是信仰的本质所在,是不会那么轻易动摇的。”
袁望非深思片刻,点头道:“…是,谢谢姐。”
“不客气。面凉了,要帮你热热吗?”
“麻烦了。”
池雅晴端着重新倒上热汤的面上桌,袁望非虔诚地闭上眼:“谢谢你,上帝。为了我们即将吃到的食物,为了那些在这里分享这些祝福的人,为了准备这些食物的慷慨,让这一切成为可能。祝福在场的人和我们心中的人,以及所有在这一天没有那么幸运的人。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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