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独照,不见星河。同往日一样,被群山环抱的问天剑阁再次被笼罩在一团银辉之中,清冷幽寂又美轮美奂,像个遗世独立的孤傲女子。
此时,除了几名负责守卫的剑阁弟子,其他人早已沐浴完毕,准备入眠。而就在剑阁西北角的雨烟阁内,却还亮着几盏孤灯,伴着一名剑阁高级弟子不发一言,相映成趣。
这名高级弟子身材颀长,面容周正,头发全部系在一侧,与衣襟同向,正是白天同去忠义堂的送聘礼的护卫弟子之一。
而在他对面,则坐有一名身着冰蓝色月裙的年轻女子。只见这女子面容白皙,气质高绝,目似水杏,眉如远山,那一双纤纤素手,此刻正把玩着自己的束腰绳带,使其更添几分娇俏。
许是在思索什么事情,过了好一会儿,蓝裙女子才放下绳带,扫了对方一眼,然后冷冷地反问道:“哼,以裴堂主的性子而言,如今爹爹与兄长既已平静返回,想必今日之事失手了吧?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名高级剑阁弟子垂下头去,俯首答道:“回大小姐,属下无能,今日之事,直到现在也未能得到确切讯息。也是猜测,那人多半是失手了。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这件事情的确并未掀起半点儿波澜,可能是被暂时压了下去。”
闻言,这位被称作是大小姐的女子不由得挑了挑眉:“哦?一番辛苦绸缪,到头来却并未掀起半点波澜么?是不是那人胆怯退缩,最后没有出手?”
高级弟子摇摇头,答道:“回大小姐,这倒不像。如今忠义堂的防守,已交由裴尚武的大弟子陆冲全权负责。今日酒席之间,属下曾见陆冲在宴饮中途突然无故离席,向后院的方向而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是以猜测那人已经行动。”
见对方没有说话,这名高级弟子继续说道:“后来陆冲折返,虽然没有跟裴尚武禀报些什么,却是神色凝重,且有意地核对了几遍纳征队伍人数。因此,属下几乎可以确认,那人已经出手,且忠义堂正在暗中查探此事。不过直到宴席结束,都没有遇刺的消息传来,也未见大张旗鼓的搜查,也没听说出了什么大事儿,更无人来惊动裴尚武与阁主大人,所以属下估计,那人多半是失手了。而这刺杀未遂的消息,定是被忠义堂给按了下去,以免打草惊蛇。”
听到这里,对面的女子不禁眉头紧皱,使劲儿地拍了一下桌子,压着声音道:“真是个没用的废物!这么难得的机会,这么周密的安排,居然给我失手了!失手也就罢了,本来也没指望着他真能成事儿,可如今他白搭上一条性命不说,愣是无声无息地没闹出半点儿声响来。真是生得没有意义,死得没有价值!”
高级弟子见状,急忙道:“大小姐息怒!此事或许还有机会。”
蓝裙女子眼神凌厉地扫过这名高级弟子,没有丝毫温度发泄道:“还有什么机会?经此事后,忠义堂一定会严加防卫,绝不可能再行此事了。若我那兄长真与裴家联姻。。。”说到这里,蓝裙女子顿了一下,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对了,那废物最后有没有暴露身份?”
高级弟子不假思索地摇摇头,道:“应该没有,刺杀一事本就是有去无回的,那人早有赴死的准备。何况刺杀未成,与其留着一条命,被忠义堂的人严刑拷打,还不如服毒自尽来得痛快。那人既是夜公子的死士,想必是错不了的。”
蓝裙女子点点头,道:“但愿你说的是对的。如今看来,忠义堂的防守还是十分牢固的,不可轻视。再加上人心所向,树大根深,想要扳倒他们,绝非易事。不过,忠义堂的人既然已经开始留意剑阁队伍的人数了,想必是已经怀疑到剑阁头上了吧。”
高级弟子面色凝重,并未顺着对方的意思来,反而直言道:“倒也未必,这事儿明摆着是冲联姻去的,且不说咱们剑阁送过去那么多聘礼,就单说阁主大人与大公子一同前去送聘这一举动,也足以彰显对联姻的重视,又怎会在送聘当日做出此等荒唐之事,稍作分析,便知非也,定是有人趁机暗中破坏使。。。”他大概是刚想说“使诈”,却又忽然想起来,这一切都是自己面前这位大小姐和那位夜公子的计谋,便将后一个字吞到了肚子里。
蓝裙女子闻言点了点头,怒极反笑,咬着嘴唇反问道:“杨柳青,那么照你看来,咱们的精心安排都白费了对嘛?这场亲事,如今是结定了?”
原来,这名剑阁高级弟子名为杨柳青,只见他话锋一转,向蓝裙女子转而说道:“本来属下是这么想的,可方才因偷听到了大公子与夫人的谈话,这才觉得,这场联姻或许还有回转余地。”
蓝裙女子闻言有些不高兴,恼怒地问道:“好端端的,你去听他说话做什么?我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兄长,呵呵,他那里能有什么有用的话?”
杨柳青正色道:“回大小姐,事情是这样的。在宴席中,大公子曾随陆冲的离去而一同离席,回来之后亦是神色有异,坐立难安。且在回剑阁的路上,阁主故意支开了其他弟子,与大公子私下说了好半天的话,仿佛还产生了一些争执。是以,属下想着若是有机会的话,也多留意一下大公子的动静,看会不会有什么收获。却没想到,探听到一件对大小姐极为有利的消息。”
蓝裙女子仿佛又看到了希望,急忙问道:“什么消息,你快讲与我听。怎么如今你说话,绕来绕去,都这么没有重点的么?”
闻言,杨柳青心里一虚,面色一红,这才将自己偷偷探听到的对话,在蓝裙女子面前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听到杨柳青的复述后,蓝裙女子先是不信,而后又欢快地笑了起来,拍着手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怎么居然还有我兄长这般的妙人!真是天助我也!唉,我这位肤浅至极的兄长啊,与我这位爱子无双的好母亲,倒是合起来阴差阳错地助了我一臂之力,岂非天意?既然如此,送上门来的机会岂容错过?咱们不妨顺水推舟,再添些柴火,把这因丑悔婚的事儿,弄得更盛大一点,让所有人都无法收场。”
杨柳青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应道:“是。”
下一刻,蓝裙女子示意杨柳青上前几步,自己有话要悄声嘱他。
杨柳青却脸色一红,无比不自然地勉强向前挪了几步,只微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蓝裙女子脸上那重燃希望的盈盈笑颜,于是心跳与脉搏开始紊乱起来。
错乱之中,那旧日里相处的一幕幕,便又浮现在杨柳青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是个从小便极其要强的女子,处处都要争先,凡事都要最好。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就会因为一篇文章没有默背下来而罚自己抄写百遍;就会因为一招剑法没有领悟而三天三夜废寝忘食潜心钻研;火烈性子可见一斑。是的,她就是执着不输填海移山、争强更胜须眉男子的剑阁大小姐—祁子瑾。
回忆汹涌,想出了神,直到蓝裙女子第三遍问到‘喂,杨柳青,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的话?’时,杨柳青才猛然回过神来。
而回忆起方才听到的话,他只莫名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对方那炙烈又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是啊,早在很多年前,杨柳青就曾经在心底暗暗发誓,为了他的大小姐,他愿意一生效力,不问苦辛,刀山火海,至死不渝。
------------------------第六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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