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关上门，又有砸门的了。泠棽心里不快。
开门看见一人是陈晓诚，砸门的是张崔艳。陈晓诚明天就当新郎官了，家里事情一堆一堆的，怎么有空来访？这被迫无奈的表情说明了自身立场。
“张崔艳，你搞什么鬼。”泠棽语气不友好。
“嘻嘻，给你家布置点家具。他有不少老榆木头，我看用不完别浪费了。”
张崔艳这是常规无赖的光着膀子打劫呀。这路子用得熟，但是呀，缺了个理字。一但形成惯性，收不住，平凡人还是要学做社会人的。
“你被迫情愿。怕他什么？”泠棽问陈晓诚。
“没有被迫，是情愿。”陈晓诚立马否认。
张崔艳是姑姑心头肉，过年知道回家看了一眼姑姑，说自己知道努力了，还丢了一沓钱说是辛苦钱给姑姑舍得用。这变化是翻天覆地的让人不禁怀疑，姑姑让自己打听这钱别是不正路来的。
从张角那知道了张崔艳的近况。与那边师傅相处的情况看，这货终于痛改前非学做社会人了。
今天，这货还是打劫不假。但是也知道，是在自家窝里横，为的是巴结这个小智囊。巴结的是未来路的助跑者。现在知道这人是泠棽，心里更是心甘情愿被打劫了。
这话一出，张崔艳立马笑了：“自家表哥，是自己人。”
哦，表兄弟关系呀。泠棽明白了笑笑，这家人宠得出这横样的。
“我也不是为张崔艳牺牲什么，也是有求于你。”陈晓诚这话得说清楚。表弟脑袋是直的，以前是年龄小，大家宠他是看在姑姑一人带他，讨生活不容易，结果养成痞形，害了他不会做学生。现在是混社会的，如若不按公序良俗来教导，量不好法律尺度那是毁亲人的。“我本就有些外国条款问题需要你帮忙解决。翻译软件翻得有点文不对题感觉，想叨唠些时间。”
陈晓诚虽然是学厨师专业，毕业的5年制大专在英语口语上也是高要求的。对于从那个学校毕业的学生英语交流是没有大问题的。
他今天说的这个外国条款是关于荷兰订单。
陈晓诚平时是开‘亟亟车’的，算是基本温饱解决之道低要求讨生活。上学修炼是个厨师专业，为家人弄吃的是兴趣是精品享受家的生活。还有做木工的祖传业余爱好。
看看陈晓诚那手就知道了，这业余爱好是真爱，手常常脱落皮磨损。当年为了小幼堂的压糕磨具，俩个手都要报废了，十指都流血了。祖上是出过这些领域的匠才，有基因记忆，但是呀，张角当镇长被推翻时，陈晓诚的老祖爷爷给间接气死了，那手艺没来得及传这个有遗传特性的孙儿。全靠灵气和毅力在折腾。
张角向颜回渊推荐陈晓诚，希望指导一二。颜回渊就把罗剪秋拉来，牵了两人见见。
这同一世界另一个自己，是相见了，志同道合成了好朋友。两人经常做些小手工工艺，罗剪秋是技术指导，主要手工活是陈晓诚。这祖传爱好与罗剪秋是一脉相承，两人切磋好几年，水平是奔大师方向跑的。有罗剪秋带着那些小工艺成品，在国际舞台上展览，是有些小量订单的。
这跟工业产品不是一个概念，一个成品需要耗时长，设计要原创。在宣传说词是需要些故事，罗剪秋是专业说故事的，能打动人心。
虽说国际舞台上费用是不老少，但是孤品价格是撑得起来的。
靠这，陈晓诚的结婚费用都是用自己出的，没要家里人拿出一分钱，是男孩成为男人的经济实力证明。
这次这个买方是自己寻上门的，诚意是有，钱都到账了。可是这要求呀，用的是荷兰语表述。
用英语行么。对方勉强来了段英语，那是水平不够，拼写错误忽略也扛不住语法离谱。交流起来那是相当的考验想象力。
荷兰语是小语种，镇上翻译大军里没有。
泠棽去过那个地方，留学时候顺着颜回渊留学路跑的路线去的，会些骂人的话、问路住宿的话，日常交流的话。对专业词汇就有点上下文联想得蒙，还得备查词典。
这个帮忙是需要点时间。“就不用家具了。我想学做鱼汤，狮子头和肉包子馅。”
“没问题。明天上午四点来我家，从选食材开始。”对于这几样，陈晓诚来得容易。
张崔艳不干：“你家空荡荡的，不来几样家具，将来女朋友上你家来，直接上床呀。”
这话说得有一股流氓味。陈晓诚要结婚的人，没憋着是往歪的方向想了。“也对，还是来几样家具吧，表弟说得实在。家里老俞木头真的不少。”
泠棽年龄在这，心里知道张崔艳是初中刚毕业没有那些成人想法。自己外貌看上去如他一般年龄，实际年龄快22岁了，这话听到耳里面，面上烧了发烫。“那就来张一米二宽两米长的放客厅的有护栏的中式木椅子吧。”将来泠星的床有了。“但是这说好了，这是订单，我要出钱的。”
陈晓诚一听，明白交情归交情。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要行动展示给张崔艳看看。“材料料3400，做工2000，设计费50。你看行么？”老手算得就是快。
“设计费就别收了。都朋友了，我自己设计你指点一二。5400成交。”抹了设计费，还有机会免费学一产品设计实操课，是真的赚技术。明白钱的本质就理解，这是高手议价。
“好，就这么说定了。设计图出就定交货时间。材料付全款。开工付50%做工费，按进度条三分之二期全款到款。成品按我这边标准。提货方式自提。”滴水不漏，谈判老高。
“这还收钱。”张崔艳这就不高兴了，横样显现在脸上了。
“都混社会了，不是学生了。这是规则，要约，询价，报价，付款细节，产品标准，交货要求。玻璃厂是法人资格，时刻博弈的阶层，得懂文明维护自身权利。”陈晓诚脸上少有的严肃。
张崔艳深呼吸两次，终于收了握紧的拳头。16岁的少年心里明白表哥是和善，不是怕自己的拳头。控制情绪，这是表哥给自己上的第一课。“你教我英语，我给你做张床。这样账清。”
这小子学得挺快的。你师傅都垫付了玻璃艺术品到小阁楼了，这床就不能收了。“不要床。你给我做鱼缸。”泠棽想到这鱼缸用手工玻璃做出来，那是有难度的。
“别小看人。我木工活不比陈晓诚差。表哥开个口证明一下。”
“你还记不记得，颜老师嫁人那回事。挑事的就是他爸，那个花轿还有印象吗？”
明白了，张家双燕是木工世家当代人物，指的就是父亲张小燕和儿子张崔艳，儿子是少年出了名。一直没将传说人物与眼前人联想起来，失敬了。
花轿记得，是颜回渊的黑历史。
当时张小燕挑衅，动静大。大过年的，吹吹打打抬来了一大花轿，要娶颜回渊。颜回渊是男人，即使长得美，也不是雌雄不辨之美，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是羞辱。
张小燕找到正在试陈晶大红扬戏服的颜回渊，坏笑说：“这凤冠霞帔都准备好了，还不上轿呀。”
红色怎么就得罪这人了。
古代一般用植物染料染衣服，今人称为“草木染”。了解草木染的都知道紫色难染，用了昂贵的紫草，才能染出华丽紫袍。与之相比，作为红色染料的茜草，则就略微便宜一些，黄色染料更次之。这条色链就出来了：紫色＞红色＞黄色＞绿色＞蓝色（或碧绿色）。唐朝规定的服色等级，基本上被宋朝沿用。草原来的元朝不管这套，转推大红大金大绣大龙大凤。朱元璋用了唐朝的服色制度，但是把紫去了，红片一席之地。
红色在不同人眼中，它蕴含之意确有天地之差异。
颜回渊穿这那身大红扬戏服，在花轿面前转了转。来了句：“这个好玩。”就上花轿了。还问了张小燕一句：“抬呀，不敢了，还是抬不动。”
张小燕立马给抬轿子的加了钱。“你敢上花轿，我还不敢娶么。抬回家。”
这花轿是抬不回家的，刚才花轿面前一转就决定了这个结果。颜回渊给拆了，祖上留下的卯榫结构花轿，瞬间变木料了。
张小燕服了。
这张小燕是心气傲娇，做事有点偏激，但是也是愿赌服输的人。任由颜回渊发配，被罗剪秋带到贵城修老古建去了。
年幼时泠棽知道这段。这事情缘由当时不知道，后来才知道，与陈晓诚老祖爷爷的死、张家传人面子和张角都有关系。颜回渊是既化解了这段怨，还把偏执的张小燕引导到匠人大师的路上去。
见泠棽不说话，张崔艳急了，再次提醒道：“我表哥当时还嚷着要娶‘神仙姐姐’….”
陈晓诚立马捂住他的嘴。这里人都称呼颜回渊为颜老师，张崔艳是不知道泠棽是颜回渊的首徒这层关系。若是知道自己背后称呼颜回渊为神仙姐姐，那点兄弟情，资不抵债翻脸的风险。
那天年幼的陈晓诚也在场。那时候的扬戏服还是旧模样很丑，很廉价废弃的窗帘布做的，是审美崩坏的时代。第一次看到大红色的精致绣花仙气十足的扬戏服，是裙子，穿在盛世美颜身上。虽然是白发，也是男音，但是耳听姑父说“这凤冠霞帔都准备好了，还不上轿呀。”这心里就没有分辨一下，这位是个男人。
这人转了一圈，就将祖上之传花轿给拆了，可见榫卯结构研究不在姑父之下，心生佩服。
姑父有姑姑，自然不能再娶。自己是暗暗下定决心，练就比姑父还好的木工，这人将来定要娶的，自然是敬重“神仙姐姐”。后来，做磨具的时候才知道“神仙姐姐”是个男人，但是“神仙姐姐”这称呼一直没变过，当然都是背后称呼。
这表弟还不知道一些人情世故，这里“神仙姐姐”直接用上了，就不知道变通。只能直接捂着嘴了。
泠棽秒懂。“不是怀疑嫌弃你木工手艺差，我是真的需要鱼缸。我女朋友爱吃鱼，家里平时养两条，她想吃新鲜的随时下锅。刚刚，不是还要学汆鱼汤来着？”
既然泠棽不计较那个称呼，许是自己想多了，陈晓诚就放下手，还张崔艳嘴自由。
“好。一言为定，驷马难追。”张崔艳准备出门，“什么时候来学英语呀？”
“明天。晚上六点到九点，礼拜五礼拜六礼拜日节假日不用来。平日里音频邮件发发。”
“好。”
两人一走，泠棽忍不住爆笑。“神仙姐姐”这称呼要是被老师知道了，不得扒层皮呀。
张家双燕是木工世家当代人物，不假。但是也不是正真意义上的当代人物。
扬戏本子里有张家和陈家的家族耀史，都是能手巧匠领域类的。
陈家喜生男娃，性情顺和，在珏黄而今一代有2000多户属于这一陈姓一族。现在的墓碑刻文职业基本是这一陈姓，还发展了这一地域特点，就是很多人在墓碑后面加一服务，雕刻一榫卯图。这是有历史缘故的。约宋朝中期开始，陈家的祖上怕榫卯结构图失传，就发动族人刻石头上，演变而来。
当年颜回渊发现滩上很多石头上有类似榫卯结构图样，特意让人拓本拿来研究研究。这一研究，出了份很有深度的论文。指派210将里未来班里的指导老师这榫卯结构泰斗进行了收集还原整理工作半年。
也是那一年肺炎周颜老师自己去医院保住小命的。
这大冬天的，大病初愈，一个人跑去张角家，去三拜九叩叩拜了第一解放英雄的画像，把张角感动了。
张角答复需要的时候就去‘育美园’打工，五年不开口的张角放弃种红薯，艰难说出这话。
但是呀，往年这时候张小燕就来欺负老实人，因为张角当镇长间接把张小燕的老仗人给气死了，每年此时出现，欺负不讲话的人。发现张角家还有客，霸道的劲就上来了，言语间不敬之词更是翻了样的辱人。
颜回渊什么人，虽然是大病初愈，手是金贵，但是一身腱子肉不是摆设。
颜回渊的胳膊肘，膝盖，是近身搏斗的利器。对付个把个地痞流氓都不是问题，更何况是嘴巴式的张小燕。
“话本子上，张生冤案。就是张小燕祖上明朝时期的事。”张角这话成功让颜回渊停住往狠里揍的胳膊肘。
颜回渊弹弹身上的灰，整整服装，让张小燕带路，要去他家拆房子去。
张家祖上有个规矩，建一座房子、床、花轿让人来拆，彰显技艺挑战项目。
张家也是本地老户，但是呀，都是单苗苗抚养，张家女儿多，都是扶弟魔。张家传人是惯出来的，这张小燕从小就做一件事，木工。十来岁就被宣传队女性张家人鼓吹成大师，本人就骄傲自满，傲视普通人了。
张小燕毕竟是吹嘘出来的，加上自满，成名后就不精进了。建的房子在一般人眼中是‘巧妙’，有些玄乎。
张家是袭陈家而来，是冰山小角。陈家祖上的榫卯结构拓本大量收集，在如今榫卯泰斗专家研究后，这一领域古法现法，颜回渊是耳读目染刷题似的，不管怎么模拟几考，小学知识考一百分的水平。张小燕的小学二年级的得意作品，在颜回渊稍稍观察就看出玄妙之处了，轻而易举拆了。对张小燕说：“你还有什么呢，拿的出手拆的吗？”
崩溃的张小燕修了哭功，躺地上耍赖。
颜回渊是没兴趣观看丑态，拆完张小燕房子从张角走回来。在珏黄桥，呕吐不止，被小孙爷爷看见了立马把老子大孙爷爷喊出来。大孙爷爷86岁封的手术刀，那时候已经96岁了，虽然不能做手术，但是，一个指头按着哪个穴位，让颜回渊缓住了。
对于这个年轻地身体，大孙爷爷心里是有数的。心中有不舍，就求了份去小幼堂给小朋友讲故事的差事。每次讲完故事都要给颜回渊把把脉博，深一层的意思不说，颜回渊懂。
这趟张小燕被破了大师名声，哪个张姓女性都不答应。
张生冤案后，张家从名门大户落魄成小门小户。祖上的规矩要保住，一是独苗苗要传血脉之一重任，二是木工绝技传男不传女，必须出大师。张家人世代为之默默奉献，什么花式扶弟魔的招式都有过。
张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把祖上的花轿抬去，用祖上手艺把传人大师的名声挣回来，不嫌丢人。
张小燕这背后撑腰的人越多，流氓气性就上来了。就有过大年当天敲锣打鼓的，想着这损招，想着把颜回渊正大光明的绑回家，毕竟对方的水平不差。
这也看出来张小燕还算是个良人，把自己当横事的主，把别人当君子。
这事与愿违，张小燕祖上花轿拆了，这是他没料到的结果。哭着准备带着木料走的，被小孙爷爷喊着了：“就这么走了，不交代一下。”
这位老镇长是镇得住张小燕的。让这人在这等，小孙爷爷喊肖芳爸。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了，张家人也不敢造次，毕竟张小燕那个什么非物质遗传人的身份还是肖芳爸弄上去的。
张家长辈请了张角把收集的张家祖上的八十大箱缎布榫卯图带过来，给颜回渊看。
小孙爷爷和肖芳爸还有为这位物质遗传人未来方向的考量，问颜回渊怎么处理。
“这花轿我都上了，你就想着怎么把我抬回去呀。我安排一个人教你，什么时候有把握抬我，我都欢迎。”
这就是黑历史的全部。
陈晓诚的婚姻酒席上，大家谈起这段。起因是张小燕回来了，喝醉酒话就出来了。张大弦补充了孙爷爷那段，张角补充了在他家那情况，肖华军细说了后面处置这段。每个人叙述有些差异和立场，大致确定这样是事实。
对于颜回渊呕吐这事，19岁的谷毂还补充了，4号间室就有“五月久”就是大孙爷爷和自己祖爷爷两人特意为颜老师准备的食疗法。“五月久”不是酒，颜回渊是滴酒不沾的，别说白酒了，啤酒，料酒隔着十米都嫌弃酒味冲。是石香菜、桑葚等熬制的汤，是薄荷味的。
肖芳那时候隐形主线任务，是看这个挑味道的人喝下去。
这是古法，没有得到西药典系统认可的。西药是让人明明白白死，中药古方是让人稀里糊涂的活。从张大弦的只言片语中，才明白24岁的颜回渊已经是过一天算一年的幸运了。
那么3年毕业和5年毕业是什么意思呀？泠棽开始觉得饭不香了。
这一桌人，张勤氢一家三口，肖芳和肖华军、张角、张小燕、张大弦、谷毂和泠棽谈论的最多的就是颜回渊。
这还有个张勤氢出生的旧事。这事情让泠棽很嫉妒，对张勤氢也有些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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