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九年,七月二十一日。
东宁县县主府。
程木槿正忙着在桌前翻阅文书。
樊刘氏忽然来到门边,禀报说四顺过来了,说是有事要向县主禀报。
程木槿闻言放下文书,向后靠在椅背上,略微揉了揉眼睛。
一旁的墨枝连忙走到身后去,两手扶住她的耳后穴位,轻轻按揉起来。
程木槿舒服地往后靠了靠头,吩咐一声让人进来。
这一年来,她忙得很。
先是棉花第一次丰收了,她跟着农部的人看整理出来的各种文书,见解不同时,得过去便过去,实在过不去的,还要和杨县令一起和他们各种斡旋。
这个程木槿实在没有办法敷衍过去,若是别的倒也罢了,大不了多走点弯路,左右棉花种植推广不是一年两年能成的,可有些东西不行,比如那些实打实的技术土壤气候等客观条件数据,那明明知晓他们不对,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就是大错特错,她真的没法忍。可偏偏,那些大人们还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各种奇思妙想不断地涌出来给她看,让她哭笑不得。
对,知晓你们各位大人要争功劳,看陂塘建设各种事宜越来越出彩很着急,可这争功劳也不能拿棉花种植开玩笑吧?就诸位大人想出来的那些所谓奇妙高招,就差说照着那么做真能亩产千斤了,还真是敢想啊。
于是,这一年来,程木槿其实真的没少和那些红了眼睛的官儿们费心思。
且,听说他们还是属于那位老大人,就是连夜跪在丹熹殿外哭嚎着说让皇帝给个说法的那一位的派系,唉,真是服了这些人了。
好在,他们到底还是搞技术的,胆子也没那么大,是以,虽是有些想法着实让人啼笑皆非,可到最后,她还总是能把控得住,给拐回来的。
呵呵,其实,说骗回来也可以。
至于陂塘,程木槿则是一开始基本不说话,只是看的。
然后,到了后来。
经过了多半年的各种实地勘验,宁塘——也就是东宁这座陂塘终于开始正式建设起来了。
名字是皇上亲自取的。
那日,武帝亲自带着一众朝臣来了一趟,亲自起了名字,又亲自题了一块匾,然后便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地举办了一个仪式,之后,这座周武朝当今最受重视最为盛大的工程,便正式开工了。
而,第二日,好巧不巧的,就下起了一场连绵三日的春雨。
据八百里加急传信而言,这场雨是自齐州而始,一直蔓延多个州府至此的。
也就是说,这场雨竟是下了半个周武。
这是自周武七年年末,一直延续一年干旱后的第一场雨,是了不得的及时雨。
对于这场旱情,去年周武八年中秋节,朝廷邸报才正式提及,且说,除平州府外,和州,齐州也是干旱无雨,良田难耕。
难耕,却不是耕不得。
程木槿阅后即是沉默不语。
这多半年来,她也曾多方查找书籍游记,试图了解各地地势地貌,怎奈可搜集的资料实在太少,即便是动用县主之权调阅来的官府文书,其保存的文字地形图绘也是难勘其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纵是天纵奇才,也着实无法判断真实形势,得出好的解决办法来。
平州府和东宁县还好,堪堪太平,至于和州齐州到底如何,则只能看邸报之说了。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办法。
只不过,程木槿却知晓,朝廷上一定不会太和谐太平就是了。
某些一心想青史留名之人一定欣喜若狂。
皇帝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而现今,却是终于迎来了一场及时雨……
仿佛突然而至的福祉,即便是她每日都要观一观天象,也丝毫没有半分察觉。
也或许,只是她学艺不精,而钦天监的人早已见了端倪早有奏报吧,若不然,武帝来东宁的时日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不过,这都不是她程木槿一个区区县主该过问的事,她且跟着一起欢喜就是了。
武帝当日闻听,便是龙颜大悦,当即便摆驾回宫,圣言传告天下:他老人家要斋戒七日,祭告天地,以保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康,周武永泰。
当时那刻,程木槿随众匍匐于地,听着那震耳欲聋的三呼万岁之声,亦是心有触动。
自然灾害死人肯定是难免的,斋戒祭天也或许是愚昧的,可是,有一位敬畏天地自然的力量,并愿意倾尽全力去建陂塘做事情,减少灾害带来损失的帝王,总比遇上只会吃喝玩乐的昏君要好。即便不为任何人,单只为了她自己她的家人,她也需竭尽全力促成宁塘这样工程的建设了。
虽身为女子,必将道路险阻,阻碍重重,可亦是值得去做的事情。
虽千万人吾往矣。
她程木槿不怕险阻。
是以,自那之后,程木槿便改变了许多,除去默默过目建塘司传过来的各种文书之外,偶尔也是要多说一句两句话出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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