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认外孙女,不认女儿?”听得此言,无崖子不由得一怔,有些想要开口反驳,但心知赵青对李青萝的了解胜过自己,缓缓点了点头。
对于无崖子来说,三十年来未见的女儿,如今却“认贼作父”,着实令他陌生不已。
有着李秋水、丁春秋的例子在,对于尚未证明自己品行的亲人,他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之心,有些疏离之感。
赵青想了想,道:“不如,装作伤势严重、不敌丁春秋的模样前去拜访,看看她会怎样对待你这个父亲,乃至于是否会将你的消息主动泄露给丁春秋。”
“如果李青萝处事间显露出的品行,低于一定的标准,我们就将她的女儿王语嫣悄悄接走,以摆脱她不良的影响。”
无崖子沉吟半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方案。
“倘若师妹做出了背叛师父的恶行,在处死了丁春秋这个叛徒之后,也得对她施以适宜的惩罚。”苏星河瞥了一眼边上的包不同,出声补充道。
这一行三人,言语间完全没把丁春秋放在心上,似乎真的颇有对付星宿老怪的把握?包不同心中暗暗思索,想着应该如何应对这次事件。
慕容老爷生前,对修有“化功大法”的丁春秋也颇为忌惮,曾经说过,他靠着“斗转星移”的能力,击败丁春秋并不为难,多半也就三四十招的工夫。
但要避过对方的每一招毒功,而不被毒质伤到半点经脉,毫无代价地拿下丁春秋,难度就要高得多了,至少也得要数百招开外。
而如果功力不足,以慕容复这般,习武时间尚不及丁春秋三分之一,大概率并不是他的对手。
慕容老爷曾经有言,如果他有一天不在了,慕容复在三十五岁之前,最好不要与星宿派正面交恶,不然交战起来,就算打赢了,也是一场惨胜。
这个“聪辩先生”功力深厚,掌力似乎还要在公子爷之上,恐怕邓大哥、公冶二哥、自己、风四弟联手,也不一定能敌得他过。
再加上他疑似驻颜有术、武功更胜的师父,有把握对上丁春秋这个老怪,也确实合情合理。
王夫人李青萝,对姑苏慕容氏的复国事业,一直以来不怎么看得起,对于慕容老夫人传开她一家丑闻的事情,更是恨之入骨,老是阻止王姑娘跟公子爷的交往。
若是扳倒了王夫人在曼陀山庄的势力,转而以王姑娘作为主导,那自然是一件大大利好的事情。
毕竟,王姑娘对公子爷钟情多年,青梅竹马,一往情深。
这个不知名的门派,真能斗倒丁春秋的话,与之结交,也算是为复兴大燕的事业添了一大强援。
包不同虽嘴贱,却并非无脑之人,做事也知道以大局为重。
想到这里,他拱了拱手,决定暂时松一下口,道:“非也,非也!这位赵姑娘所说要让这位老先生认下他的外孙女王姑娘,虽然很是有理,但还是想差了一些。”
“想差在了哪里?”苏星河冷冷开口道,在他看来,赵青是师门的大恩人,可不容得别人贬低。
包不同双眼一翻,道:“虽然我也不喜王夫人的行径,但王姑娘究竟是她的女儿。你们想让她摆脱王夫人不好的影响,也得考虑一下她自身的意见,不该使用暴力的手段。”
“据我所知,王姑娘平生有一个最大的心愿,若是你们从这方面着手,多半可以在不引起冲突的情况下,就让她离开曼陀山庄,接受你们一行人的身份。”
“哦?是什么方面?你倒是说说看?”苏星河侧眼打量着包不同,对于这个武功只有二流,却很会挑衅他人的姑苏慕容氏家臣,他很是看不惯。
包不同笑着道:“我所说的,自然是感情的方面了。王姑娘跟我家公子爷是中表之亲,自幼儿青梅竹马,两相爱悦,只是王夫人跟我家老夫人素有矛盾,故意横加阻挠。”
“你们一行人,若是在王姑娘追求感情的道路上,帮忙挪开了这一大阻碍,她自然会万分感激,真心认下自己的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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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家慕容公子亲自出面,难道还办不成这件小事吗?所谓的两相爱悦,不会是一方的单相思吧!”苏星河冷哼数声,开口道。
包不同之前曾自吹慕容复可以轻易办到逍遥派办不到的事,令他对这个素未逢面的公子哥,产生了几分抵触之感,此刻找准时机,原话返还。
“公子爷的本领,自然是足以做到此事的,只不过看在王夫人作为长辈的身份上,不想给他交恶罢了。”
包不同仔细地瞧了其貌不扬的苏星河,拍了拍手,道:“我家公子年少英俊,武功高强,名满天下,江湖上众所敬畏,王姑娘为之倾慕,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反观老兄你的人品,嘿嘿,离英俊潇洒着实是差上了一段距离,又怎么能够捉摸透姑娘们的心思?”
听到对方贬低自己相貌的话,苏星河倒是并不着恼,对于他来说,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并不重要,关键的是无崖子如何如何。
他微微一笑,问道:“素来听闻慕容公子相貌潇洒英俊,文武双全,却一直未尝得逢一见。不知他近日可在府上,也好让老朽见识一番。”
逍遥派向来极重视传人的相貌,可以说人均颜控。在苏星河看来,若是慕容复当真是个上佳人才,把师父的外孙女嫁给了他,也不算受了委屈。
包不同却以为对方是想要与慕容复邀战,心中不满道,我家公子若与你个老头子切磋比试,胜了固然没什么收获,若是意外落败,实在大大的吃亏。
既然已产生了矛盾,他便决定一改之前“良好”的态度,摇了摇头,回道:
“老兄想见识见识我家公子人品的话,大概要等上十五二十天的工夫了。就在两日之前,他与邓大哥出发前往洛阳,想去会会丐帮中的好手。”
“慕容公子敢于与天下第一大帮的好手对上,无论武功如何,单就胆识而言,确实算得上出类拔萃。”苏星河点了点头,回道。
“非也,非也!”包不同摇了摇头,道:“某些敢于与丐帮对上之人,说不定是出于鲁莽无知,与我家公子的知己知彼、充满信心,实在大不相同,绝不可混为一谈。”
苏星河眉头一皱,刚想与对方辩上一场,却听到赵青澹澹开口:“这个包不同的话,你把他当成空气就好了。”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位赵姑娘嘴上说着要把我当成空气,实则在边上句句听在心中,不然为会要对苏老兄说这种话。”
“更何况,我所说的内容,乃是我家公子爷超乎众人的优点所在,赵青姑娘不肯让我继续说下去,莫非是心中自愧不如,怕盖住了你的风头吗?”
苏星河不理会包不同的叫嚷,向赵青点了点头,道:“赵姑娘、师父,我们何时出发,前往曼陀山庄?”
就在他与包不同交谈的时候,赵青跟阿碧、阿朱谈了一会天,决定仍由阿碧来带路。
“非也,非也!”正当赵青要开口回答的时候,欠扁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苏星河不禁转头向包不同直直瞪去,只见对方摇了摇头,开口道:
“这位苏老兄,你言语中把师父放在后头,若是按地位排行,却是有些不怎么尊师重道了;若是按年龄排行,则是将赵青姑娘排得太老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说合适。”
“你自称‘聪辩先生’,‘辩’字如何,我倒是没怎么见识到,也不知道是否名副其实;但这里头的‘聪’,却实在是要改上一改了。”
阿碧、阿朱两人在边上听着,想要开口劝说,却心知包三爷的脾气一旦起来了,就算是公子亲自下达命令,也得要一段时间才能平息,不禁心生担忧,觉得双方也许会发生冲突。
听着包不同的臭嘴响个不停,苏星河不想继续忍耐下去,向着赵青望去,想从她这边得到相关的指示。
“包不同先生,你先向我们道上一次歉,再好好闭上你的嘴巴。”赵青冷冷地瞥了包不同一眼,警告道:“不然的话,接下来将有你难以承受的事情发生。”
包不同心中暗暗思索,观这苏星河的言行,他们这三个人,竟然以这个年龄最小的姑娘为首,总不至于说,这个年方十四五岁、尚不及阿朱、阿碧大小的赵青,竟然也是一位江湖第一流的高手?
据说,“聪辩先生”苏星河这三十年来,一直待在擂鼓山,足不出户。
从目前得知的消息来判断,原先他多半是没有对抗丁春秋的能力的,也许,他们之所以敢于上门找丁春秋的麻烦,正是与这个赵青有关?
“包不同与众不同,并不怕你!”尽管怀疑赵青有着高超的身手,包不同却依旧摇了摇头,笑道:“我生平决不认错,就算明知错了,一张嘴也要死撑到底。”
“还在继续顶嘴?”苏星河口中冷哼一声,手掌缓缓推出,要将掌力压在包不同身上,逼他服软认输,不再继续找事。
虽身处苏星河的掌力笼罩范围之内,但包不同一旦激发了执拗的脾气,早将生死置于度外,大声叫道:“无论你们使出什么手段,我包不同都在此接下来了,绝不会有半句服软求饶的话传出。”
赵青向前迈出一步,与一脸坚毅之色的包不同对视在了一块,澹澹开口道:“哦?你真的确定吗?”
忽然间,包不同心头一震,莫名感到赵青虽近在迟尺,事实上离开他却有十万八千里之遥,那纯粹是一种主观上的感觉,可是又如此地真实,仿佛一位云间仙子般可远观而不可近触,缥缈超然。
在当日体会到逍遥子的精神手段后,赵青参考他留下的话语,悟出了一些涉及周身小天地效果的能力。
“穷神以知化,阳往则阴来”,在精神上试着模拟出“至阴无极”扩展空间、包容一切的能力,应当能够提升对这个境界的领悟。
下一瞬,在包不同的眼中,这个仿佛无比辽阔的空间视感,倏然发生了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变化,将他完全笼罩在了里面,与外界形成了万水千山一般的遥远间隔。
在这个宽广空旷到了极致的世界内,他的思维意念似乎被无限地拉长了,变得敏感了千倍百倍,生出了一种足以吞噬一切的孤寂之感。
更加让人难得忍受的是,不知为何,包不同觉得自己的意识,总是断断续续的,甚至无法思考完一个完整的问题。
忽然间,他的心中又勐然一震,只觉这片辽阔的空间,瞬间被无数密密麻麻、却又清晰可辨的熟悉声音给填满了。
“非也,非也”的四字短句,短短时间内,就不知道重复了几千几万遍,塞满了包不同的脑袋,让他有一种发疯发狂的感觉,并对“非也非也”这句话,生出了铭刻在潜意识深处的抵触感。
而在外界看来,包不同只是神情恍忽,陷入了呆愣的状态,根本无法察觉到,他精神上所受的巨大折磨。
关于这个手段,赵青将其称之为“精神上的生死符”,或“神意生死符”,灵感来自于生死符、传音搜魂大法,与逍遥子留下精神烙印的手段,以及她先前练出的“阴阳切割”剑意。
正如天山六阳掌衍化出的生死符一般,她对分化阴阳属性后的剑意施以精细的控制,虽只阴阳二面,但先后之序既异,多寡之数又复不同,随心所欲,变化万千。
与真气使出的生死符相比,“神意生死符”并不对人的身体产生影响,主攻精神与意念,在施加痛苦的极限上,远远胜出,威力更甚数筹。
此时施加在包不同身上,由于只是小惩大戒,所用的威力,连半成都没有,但已令他万万无法承受。
包不同在清醒过来后,“非也非也”的噪音,并不会完全消失,而是时不时地出现,持续一年时间,方才会彻底停止。
“我服了!我包不同服了!把声音停下来好吗?求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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