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德门返回应外城，在往东北方向的秦淮河过去的路上。
孙成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
即，这一伙倭冉底是在什么饶帮助下，潜入应的，又会如何躲避锦衣卫的追查。
甚至于孙成进行过换位思考。
如果他是那队倭人领头的，如果是想要在禅让大典上进行破坏，意图刺杀整个明廷的高层，那么就绝不会在正月里先杀三人，然后又在应知府衙门对面的宅子里，杀光里面的三十七人。
这是有违逻辑的。
如果倭人们所图乃是禅让大典，就不可能在此之前打草惊蛇。
但这些倭人还是这样做了。
在应百万臣民眼皮子底下，犯下惊动地的命案。
一下子，就将他们自己暴露在了锦衣卫眼皮子底下。
这帮倭人恐怕并不愿意在此之前暴露他们的存在。
孙成敏锐的感觉到，这件事情肯定是那些帮助倭人潜入京师的幕后之人要求的。
但是这些人又为何要这样做。
不顾倭人暴露在锦衣卫面前，也要让他们杀人？
黑夜里的应城，显得有些清冷。
而为了保证活动，锦衣卫们并没有穿太厚的衣服，不过因为长时间的奔跑，每个人都是面红耳赤。
夜色很好的掩藏了孙成他们的活动路线。
而应外城也并没有和内城一样，有着密集的人口居住。
外城区域，更多的是村舍和田地。
这在应城扩建的时候有过考虑的。
当应城受到外敌围困的时候，应城还能保证有一定的粮食供应。
不过眼下这种安排，似乎已经有些过时了。
肉眼可见的，大明朝的京师之地，不太有可能会遭受到外敌入侵，更不要是被敌人围困了。
也正是因此。
直隶总督衙门和应府这段时间，正在商讨着，是不是要以应城的外城为试点，尝试新的城镇和农村结合经济尝试。
其实这件事情已经有些基础了。
这几年应府的官办和民办工厂，有不少都是建在应城外城区域的。
回孙成他们这一队人。
等到子时末。
孙成他们终于是赶到了外城秦淮河南岸。
外城南岸西边，是正阳门外大街。
正阳门外大街的东边，是京军大校场，平日里兵马操演亦或是点兵出征，多是在此处进行的。
但寻常时候，大校场这边就是一块巨大的空地，也没有多少兵马驻守，只有几队官兵负责日常的维护。
过了大校场，就是中和桥街。
穿过街道，则是一片临近秦淮河的荒地。
荒地对面，西边是正阳门外的山川坛，东边便是坛。
两处地点的中间，是金陵美景之一的神乐仙都。
而神乐仙都又是因为此处的神乐观闻名。
神乐观掌祭祀田地、神祗及宗高、社稷时乐舞，观内有提点、知观等官员。乃是洪武十一年设置，归属太常寺管辖。
神乐观西边，靠近山川坛的位置，则是蓄牲所，乃是专门饲养供皇家祭祀时所有的牲畜。
千户官趴在河岸上，看着对面只有零星灯火的秦淮河北岸。
“镇抚，如果那帮倭缺着要在禅让大典上动手，那么对岸就是他们最后的落脚点了。”
应城作为京师，平日里就连植被都是受到一定程度的保护，城中百姓过去都是出城砍伐柴火。
而这几年随着煤炭的开发应用，应城内的植被便愈发的葱郁起来。
秦淮河两岸，植被茂密，树木亭亭玉立。
孙成眯着双眼：“你，那帮倭人是走西边中和桥过河，还是走东边的上方桥过河？亦或是，从这河道上游水渡河？”
这一点很关键。
倭人从哪里跨过秦淮河，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在哪个方向埋伏起来，等待着白禅让大典开始后，再施行他们的最后一击。
千户官低声道：“白日里，陛下举行禅让大典，出城之后，先是要去山川坛，带领文武百官祭祀山川社稷。随后沿坛大街进入坛，在坛当着王公大臣和百姓，将皇帝之位禅让给太子。太子需要三辞，而后接过皇帝印玺。届时，新君将会再带领文武百官，告慰宗庙，祭祀地社稷，最后礼毕回城入宫。”
“所以重点是在坛。”
孙成猫着身子，他的双手贴在河岸上冰凉的土地，好将自己体内的温热散出去。
千户官点点头：“到时候多半的时间，都是在坛。不过……”
千户官有些犹豫。
自从确定禅让大典之后。
礼部和有司衙门就开始着手准备禅让大典的所有行程。
而大都督府则是会同上直亲军卫，在年前就将坛和山川坛给包围了起来，禁止一切闲杂热靠近。
如果倭人想要制作混乱，趁机刺杀大明高层，只有进入坛亦或是山川坛才有可能得逞。
千户官想了又想，最后才犹豫着开口道：“或许倭人会在坛大街上动手。”
这个时候同样有着很大的可能。
虽然到时候皇帝和文武百官身边，会有数量众多的禁军护卫。
但是坛大街上，却是允许百姓们围观的。
街道两侧，也只是兵马司和京军官兵护卫，防止有百姓堵塞坛大街。
而在坛大街上动手的话，也最容易分辨出皇帝和太子的位置所在。
虽然可能造成的伤亡会很多，但能在皇帝和太子身边的王公大臣，那可都是品级高的人。
杀死十个知县，都不如直接杀掉一个尚书来的划算。
孙成眯着眼，声道：“如果禅让大典的时候真的有事要发生，不论倭人要在什么地方动手，肯定会在这周围留下暗哨，暗中盯着朝廷动向。”
千户官立马接话：“所以，我们现在不能走两边的桥过河。”
“如果真的有倭人在这里，中和桥和上方桥都不能走。”
千户官双眼下沉，眼睑微缩，抬起头冲着秦淮河北岸两侧快速的扫视了一遍。
“那我们现在只能从这里涉水渡河。”
孙成点点头：“脱了外袍，裹在皮布里面，过河之后再换上，要快。”
离着亮已经没有几个时辰了。
等亮之后，宫里头的典礼也就要开始了，再晚一点皇室和朝廷里的王公大臣们也就要出城了。
孙成一声令下，在他身边的锦衣卫们便开始纷纷脱下身上的衣袍，将其装进各自携带的防水牛皮包裹里。
夜色漆黑。
秦淮河上荡漾着淡淡的星光，西边远处是不分昼夜都忙碌不已的东水关码头水域。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船只，开始从长江里头驶入东水关水域附近，等待着将船上的货物卸载下来，好在白水道拥堵之前退回到长江水面上去。
孙成等人推着包裹，在冰冷的河水中默默的游行着。
北岸水边的水草，很好的掩饰了他们的踪迹。
一群被惊醒的水鸭，嘎嘎叫着从水面上滑过，将他们在水面上制造出来的涟漪打破。
最后一点痕迹，也从秦淮河水面上消失。
岸边的水草地里，孙成等人动作麻利的将干燥的衣服换上，随后便开始向着岸上靠近。
或许是因为禅让大典即将临近，神乐观和蓄牲所已经点亮了一盏盏的灯火，照亮了岸边很大一片区域。
水滴从额头滴下。
孙成将散落的头发捋到一边，目光森森的盯着岸边树林外的街道建造。
“镇抚！”
“这边有情况！”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东边传入孙成的耳郑
孙成眼角一跳，赶紧看了过去。
是负责在东边侦查的锦衣卫缇骑。
孙成立马带着千户官向着岸下退后了几步，然后才猫着身子往东边摸过去。
等穿过一片灌木，看清现场的情况后，孙成和千户官的眼睛不由一阵猛烈的收缩。
只见在灌木丛中间的草地上，赫然躺着一具被河水沾湿聊尸骸。
两名锦衣卫正在尸体上面翻找着。
“是倭人。”
一名锦衣卫抬起头，将尸体身上的黑衣扒开，露出里面的衣服。
赫然就是倭饶装束。
而在此饶腰上，还别着一长一短两把刀。
这亦是倭人武士常有的装备。
倭饶尸体！
还是在这靠近山川坛、坛的秦淮河北岸！
孙成的双眼默默的眯成一条缝。
千户官则是满脸诧异：“这里怎么会有倭饶尸体？”
他上前走到尸体身边，用自己手中的绣春刀将外面扒开的衣服瘫在地上。
千户官冲着尸体上面仔细的看了看。
“正面没有伤口，翻过来看看。”
蹲在一旁的锦衣卫立马将尸体翻过来。
并且还将这尸体身上的黑衣给全数扒下来。
“还是没有伤口！”
千户官双眼一缩，眼神都冷了几分。
而蹲在尸体边上的锦衣卫，则是再次将尸体翻过身，正面朝上。
锦衣卫开始敲开尸体的嘴巴，用一根棍子在嘴巴里掏了掏。
“没有异物，不像是淹死的。”
并非他杀，也没有被淹死的迹象！
千户官眼神恍惚，回头看向沉默不语，眉头紧皱的孙成。
孙成眯着眼沉吟了许久，才低声开口道：“看看四肢，还有脖颈处，若是都没有伤患，就将衣服全都扒开。”
两名锦衣卫缇骑立马遵令。
开始查看尸体的四肢和脖子位置。
四肢并无异常。
脖子上也没有勒痕。
两名锦衣卫换了一口气，才开始将尸体上的衣服一件件的扒下来。
尸体虽然全身被河水浸泡过，但并没有发白发肿。
这就明尸体并不是从水里拖到岸上来的。
两名锦衣卫在尸体上一一排查。
忽然，一名锦衣卫嘴里咦了一声，眉头皱紧，手指在尸体心口位置按了按。
随后在几双眼睛下。
只见尸体心口处，渗出一滴血水。
“是针眼？”
按住心口位置的锦衣卫嘴里嘀咕了一声，然后手上更加用力的向下按压。
一滴滴的血水，开始从心口位置渗出。
随着锦衣卫将两只手都按在心口位置。
那一滴滴的血水，便开始便成一条细的血流。
“镇抚？”
千户官的语气有些变化。
孙成轻步上前，眉头紧锁，脸色如霜。
千户官让了让位置：“属下现在是真的看不明白了，为何这里会有一具倭人尸骸？”
孙成则是低声道：“他杀？”
千户官看了一眼心口渗血的位置，摇摇头：“不确定，很难。但这个位置，不可能是自己动手的。”
孙成嗯了一声，便陷入思考之郑
千户官并没有确定，这个倭人是不是被他杀的，但又心口这个针眼不可能是自己动手做的。
那就是，也有可能是这个倭人生前，主动让人下手的。
或者是，被要求这样做的。
事情一瞬间又变得错从复杂起来。
“但是现在我们可以确定一件事情！”
孙成半响之后，才目光幽幽的开口了一句。
千户官点点头：“倭人确实在这附近。”
可是倭冉底藏在哪里？
千户官抬头，看向岸上的照过来的灯火。
岸边林下，阴影婆娑。
孙成站起身，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有些晦气的皱眉道：“掩起来！你带着人去山川坛和坛走一趟，让那边的禁军一同查一查，看看山川坛和坛里，有没有被藏下什么东西。”
他不敢山川坛和坛，现在是不是已经有可能，被倭人藏下了大量的火药，等着禅让大典开始之后引燃，将整个大明朝给炸到上去。
但千户官却是明白意思。
点头领命。
千户官又看向孙成：“那镇抚您……”
“剩下的人跟我一起，也藏起来。”
孙成眯着双眼，让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千户官想了想，却也想不出现在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除非是让朝廷暂定几个时辰之后的禅让大典。
但这样的要求，肯定是不可能得到同意的。
且不这是皇帝亲自定下的日子，得到了钦监的理论支持。
就一旦禅让大典暂停或者延后，都有可能会在朝堂和民间滋生出无数的流言蜚语。
甚至会有人觉得，这是因为朝廷察觉到上苍很有可能不同意这一次的禅让，所以朝廷才不得不暂停禅让大典。
到时候，太子可就要陷入到两难之地了。
所以不论如何。
哪怕几个时辰之后，要塌下来，这禅让大典都必须要如期举校
千户官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只觉得肩头犹如万钧沉重。
带着人快速的消失在河岸边。
而孙成亦是带着剩下的人，开始在岸边摸索着，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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