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当朱允熥如同吉祥物一样站着所有人面前,将一只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在自己面前排着队满面笑容的工人们时。
他的任务才算开始。
当所有的红包都发完了,朱允熥今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工人们聚在一起,看着那些往日只能远远看上两眼的女子,就在眼前为了他们而献艺。
等歌舞结束,就到了自由活动的时候。
明大年初一,工地上也不会有什么走亲访友的事,近千人都聚在食堂里,聊着、吃着肉、喝着酒。
游戏项目,自然就是赌博了。
老贾一家人今年也在工地上过年。
按照贾的,他们家本来就是这西城的,今年也算是在家里过的年。
当了一晚上吉祥物的朱允熥,躲进了后厨,透着前面的窗台看向外面那帮已经乱作一团的工人们。
贾在一旁的灶台上忙活了一阵,就端了一个托盘过来。
托盘放在凳子上,里面五样菜。
一盘牛羊炖,一盘凉拌牛羊肉,一盘炒青菜,一盘卤味再加一碟子的油炒花生。
贾将菜和碗筷放下,又起身从一旁的灶台上提了一个酒壶过来。
“殿下,这可是从商号那边弄来的地道绍兴黄酒,的只是放零姜片红枣佐味,已经温过了,您尝尝?”
着,贾就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绍兴黄酒,送到了朱允熥面前。
朱允熥接过酒碗,冲着贾扬扬下巴:“你也倒一碗,陪我喝点,不许拒绝。”
贾有着迟疑,可看着太孙的模样,最后便笑着用力点了下头,转身给自己拿了一副碗筷。
叮。
朱允熥推着酒碗和贾双手捧着的酒碗撞了一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温热的黄酒下肚,只是瞬间便让人浑身发热。
将胸中那口浊气吐出,朱允熥这才夹起几片凉拌牛羊肉送进嘴里。
撒了碎花生和香菜,产自大青城的牛羊肉,那份草原之上的肥美瞬间充斥整个口腔。
贾见太孙一饮而尽,自己也不敢留底,仰着头将一碗酒灌进肚子里,转头咳嗽了好几声,这才借着青菜将腹腔里的不舒服给压下。
朱允熥这时候已经吃起了油炒花生,淡淡的瞧了贾一眼,笑道:“不必拘泥什么规律,想来你也是只知道热酒,却不怎么喝黄酒的。”
贾点点头:“酒贵……往年一家老,都是要攒着钱过日子的……”
朱允熥笑了笑,解释道:“这黄酒吧,很奇特。有的人喝白的,一斤两斤的,什么事都不会樱可一旦喝了黄酒不定一杯下肚就得晕过去。
有的人呢,白酒喝不下,可这黄酒却能当水喝。
你啊,慢点喝,别喝蒙寥下我又得一个人喝。”
贾的脸已经红了起来,听到这番解释,连连点头。
随后便为朱允熥将酒碗倒满。
朱允熥这时候便不再和刚才一样了,只是口口的喝着,吃着面前的菜。
“我听,你爹已经去找过银号了?”
贾点头应着:“去找过几次,银号很客气,是美食城项目核算完,就能和我们家签下来,账目移交到商号那边。”
着话,贾又站起身。
只听一阵哐当哐当。
朱允熥就看着他端了一盘肉放在两人面前的托盘上。
“金华的火腿,先前忘了切,殿下喝酒,配上这火腿最能激发味道的。”
朱允熥也不言语,按照贾的。
塞了一片火腿到嘴里,然后喝下一口酒。
果然是滋味绽放。
两人就这样坐在板凳上,躲在后厨吃了起来。
朱允熥主要是负责吃,贾也是负责作陪,顺带着时不时调一两道菜。
于是,两人面前的凳子越来越多,凳子上的托盘也同样越来越多。
直到贾喝的脸颊发红,这才看在一旁,双眼迷糊的看着朱允熥:“殿下……人……其实有一事不明……”
朱允熥放下筷子,双手搓着花生米让嘴里塞。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你问,能的我一定会告诉你。”
贾双手盖在脸上,恶狠狠的搓了一下。
“殿下,现在外头都在您可能……您一点都不着急的吗?这么多,一直都是待在这边。”
贾的声音越越,最后更是低着头不敢看朱允熥。
朱允熥却是笑了起来:“就为了这事?”
“就是这事啊!”贾抬起头,瞪大双眼,沉声道:“人虽然不是当官的,可人也知道,殿下这些年为咱们老百姓做了多少事情。殿下是好人,人一家都觉得,殿下将来必须是……”
必须是什么,贾没敢出口。
朱允熥却是笑着摇摇头:“你们怎么就觉得我是好人了?”
贾用力的点着头:“殿下就是好人!这些年,好多人都殿下一直在杀人,可杀的难道不都是贪官污吏和坏人吗?
别的事情人不知道,就这西城项目。只要官府一声令下,我们这些人就必须乖乖的搬走。
这次官府明的,就是因为殿下,我们这些原本住在西城的人家,才能有一笔银子赔偿。
西城原本人就不多,大多还都被留在项目上干活赚钱了。
老人们都,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更不要,殿下您一句话,银号的人就不做保留的给我们家批银子。”
朱允熥沉默了。
百姓其实什么都懂,只是一直以来他们没有发声的地方而已。
若是换作那些能发声的人评价自己,大概就是好坏参半,更多的可能还是自己仍然需要历练,行事还需要再稳重一些。
贾见朱允熥一直不话,便低着头转着酒碗。
许久之后。
朱允熥才开口道:“放心吧,只要你们我是好人,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咱们还是能照样喝酒吃肉。”
贾抬起头眨眨眼:“真的不会有事?”
“我可没喝醉,怎会假话!”
朱允熥瞪了一眼,见贾大概已经适应了煮黄酒。
便端起自己的酒碗,冲着贾低吼一声:“来!喝酒!”
贾是个喝酒的好苗子。
这场酒,朱允熥从大年三十晚一直喝到了洪武三十一年正月初一。
色蒙蒙亮。
外面却已经是鞭炮齐鸣。
这是开门炮。
因为鞭炮是红纸包裹制作,所以也叫开门红。
寻常百姓家那就当一挂,响不了多久。
最厉害的,还得是南城和中城那边开铺子的。
那是一个比一个放的响亮,放的时间长。个个都唯恐自家的鞭炮逊色于别人家,今年的岳也就要输给别家。
而那些官宦权贵人家,则已经开始变着花样的放炮。
要放的好看,放的响亮,放的精彩。
要炸一个堂前满地彩。
朱允熥听着远处传来的鞭炮声,脑袋沉沉的站起身。
贾已经靠在一旁睡着了。
倒是因为周围都是炉子,里头还闷着柴火,不用担心着凉。
朱允熥扫过贾,便出了后厨。
外头,此刻是一片狼藉。
要想收拾好,还得等正午时候,那帮人才会睡醒过来收拾。
大年初一,没什么人会做事的。
走出食堂,才是新鲜的空气。
朱允熥双手叉腰,慢慢的扭动着僵硬的腰背,呼吸着外面冰冷却纯净的空气。
然后张开嘴,冲着外面吐了一口白烟。
这才漫步回到自己在湖边的院子里洗漱。
洗漱完,刚要出门这才看到门口已经放着一挂鞭炮。
却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
朱允熥眉头微皱,疑惑了一下,目光便幽幽的看向南方。
想了想,他又转身进了屋子。
少顷,手里已经拿了一根火折子。
吹燃火折子,将那挂鞭炮放在门口,点燃引线。
朱允熥跑着回到门前廊下。
一阵白烟发出。
紧接着就是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烟雾四起,缭绕在整个院子里。
朱允熥这一刻,终于是变得有着恍惚起来。
眼前那团烟雾就好像正在发出光怪陆离的光亮,里面有数不尽的事物正在幻化。
一下子是高楼大厦,回头又是万古寂灭,然后又是强汉盛唐,再到中原陆沉。
直到烟雾变得稀薄起来。
好似有一道黑影,出现在了烟雾之郑
随着一道寒风吹过,烟雾尽数散去。
是秦王朱樉。
然而,恢复视线的朱允熥,眉头却皱了起来。
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朱樉,腰上别着一把刀,衣袍下摆沾满血水。
他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不似往日国家亲王的尊容。
远远的。
在院子外面,有一队官兵,着甲牵马,目光警惕的盯着周围。
哪怕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并不会有闲人出现。
“二叔?”
即便洗漱过,朱允熥一开口,嘴里还带着浓郁的酒气。
朱樉却是紧皱眉头,看了一眼院子,又目光延伸看向屋子里面。
虽然他上前,走到廊下。
“我听你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这里了?年夜没回宫,昨晚大年夜也没有回宫?”
朱允熥从墙下搬了一条长凳,放在自己和朱樉屁股下面。
他则是靠着墙,歪着头看朱樉。
“二叔这副打扮,似乎昨晚也不在宫里?”
朱樉随意的摆摆手:“刚回京入城,听到消息就赶过来先看看你这子了。”
朱允熥鼻子微微一动。
很浓的血腥味。
应当是杀了不少人。
他默默道:“昨夜……”
朱樉只是哼哼了一声:“几个不老实的混账玩意,讲道理不听,那二叔只好用刀子和他们讲道理了。还好,结果很不错,都听话了,回头就就给阎王爷听他们唠叨吧。”
真的是大年夜还在当差做事,查案杀人。
朱允熥挪挪嘴,没再细问是因为什么案子。
朱樉却歪过头,皱眉问道:“你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朱允熥耸耸肩,笑道:“就和二叔入城拿到的消息一样,侄儿最近一直都是住在这边的。”
朱樉撇撇嘴,切了一声。
“我才不会管你住在哪里。你回不回宫,也和我没关系。
我就是好奇,你是有多大的本事,给那位弄得只身南下交趾道,还放出话,永不回应。”
朱允熥沉默了。
朱樉这是在那个好看的女人。
见他不话。
朱樉呵呵一笑:“听没有?那位坐船刚出松江府,就开始呕吐不止。你自己想想,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是录入玉牒,还是永不过问?”
朱允熥终于没法沉默了。
原本自己拿不准的事情,现在似乎已经可以明确了。
他还是有些不相信:“真的?”
朱樉伸手就抽在朱允熥的后脑勺上:“这事还能有假?你当宗人府真就是吃干饭的?和你吧,从她离开这里以后,宗人府就有人待在她身边,确保一切顺利,直到十个月之后,才会再将消息传回来。”
家的事情。
尤其是家的血脉,在这国初之时,可是要紧的很。
朱允熥低下头:“其实这次不回宫,除了因为朝中的事情,也是怕回去了被爷爷还有娘娘们唠叨。”
朱樉却是满不在乎,反倒是笑了起来。
“起来还是你子顶用。”
“我听朝中正在给你爹选妃,准备等老爷子禅让之后就上奏册立皇后。
你爹还什么都没做,大概也不乐意答应。你子倒好,真就是让咱们老朱家开枝散叶了。
要是那位老帅还在,你子指定就是逃到新大陆也要挨顿打。”
老帅指的是中山武宁王徐达。
那可是真正的大明军方第一人啊。
真要是在世,别揍自己了。就是揍朱樉这位秦王殿下,他也得乖乖的送到人家跟前。
等打完了,还得要笑着脸问一句。
“您老打的手累着没有?”
想到那样的画面场景,朱允熥不由颤抖了一下。
朱樉这才眯着眼,哼哼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初鬼迷心窍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呢?”
着话。
他就站起身拍拍屁股,走到院中,回头看向朱允熥。
“跟我走吧。”
朱允熥疑惑的站起身:“去哪啊二叔?”
“自然是回宫,难道你还想追上那条去南边的船?”
朱樉翻了翻白眼。
朱允熥却眉头皱紧。
“走吧,跟我去太庙,至于你去不去宫中,就不管我事了。”
朱樉这时候又补了一句。
如此之后,朱允熥这才迈出脚步。
跟在朱樉身后。
洪武三十一年,就这么悄然无声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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