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一章 秦王的刀

  大明嫡子正文卷第六百四十一章秦王的刀朝廷官员确实没有办法阻拦。

  他们可以在朝堂之上,阻拦邹学玉的直隶总督衙门从洪武元年开始查账。

  但他们没有办法再去阻拦,邹学玉在追查洪武二十四年至今账目过程中,发现的那些贪腐案情。同样的,一旦这些案情里发现有已经卸任或是调任别处的官员涉及案情里面,邹学玉的直隶总督衙门同样拥有权力继续追查。

  而自从直隶总督衙门频频出招,直隶道一十八府地界上,现如今已经是一片哀嚎,无数人家悬于梁上。

  金银价的兑比在税署税兵们的通力协作下,已经在整个直隶道彻底铺开。

  而当大明银号奏请朝廷,在整个国家范围内施行统一的金银价兑比,且很快得到以内阁为首的官员认同,旋即这一项制度便以皇帝圣旨的形式,明发朝廷,昭告天下。

  大明就此,有了一个固定统一的经济制度。

  大势之下即便直隶道境内还有些人试图挽救即将破产的家业,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直隶道外的那些商人们,带着最敏锐的嗅觉,开始大举进入直隶道。

  这些商人们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对直隶道那些损失惨重的同行们有多少同情心,这个时候的他们只会想着能赶在所有人前面,大肆收购直隶道境内同行们名下的产业。

  朱樉瞅着眼前几人,觉得自己这几年的手段还是太过仁慈了些。

  依着眼前这几个人商量出来的结果,直隶道那些参与这次事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逃不掉。

  自己和这些人一比,还是太善良了啊。

  朱樉心中默默的想着,自己今天回太庙后,要不要和自家的列祖列宗们告状。

  自己才是老朱家最善良的孩子啊。

  这时候朱高炽开口道:“直隶道一十八府,所占商税,乃国家商税泰半之数,若是好生经营,直隶道百姓将会是大明最富足的。只是这些年,官府欺瞒于上,而对下横征暴敛。百姓钱袋子空了,朝廷没拿到半分好处,最后的骂名却还是朝廷背下来了。”

  “商人逐利,本性使然。”户部尚书夏原吉面不改色,眉宇之间有几分讽刺:“商人不过占据先机沟通两地而已,全成了天底下最富有的人,这样的局面,我大明势必要更正过来。”

  执掌直隶道的邹学玉亦是附和道:“要让生产者富足起来,要让百姓们能用同样的钱,买到更多的东西,如此才算得上大明的盛世。”

  盛世是什么样子的?

  在过往,当一个国家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再有万国来朝,便可以算得上是盛世。

  但如今。

  邹学玉却认为,光是国家富足,百姓能吃饱肚子,并不能算得上是盛世。

  要让百姓们有更多的钱,去购买更多的东西,才能算得上富足。

  吃饱肚子?

  那不过是一个国家对百姓应尽的义务罢了。

  毕竟,百姓们同样是为此有所付出的。

  朱允熥左右环顾,此方聚宝山下的别院里,寂静无声,各处灌木绿植营造精致。

  独特的江南园林营造手法。

  在隐隐约约的角落里,可以见到有些侍女藏身,随时等待着召唤。

  他低声说道:“两淮督盐转运使司……孤历来读史,知晓前汉之时,盐铁乃是官办,大明开国之初百废俱兴,朝廷难以顾及全部,又因九边诸事,只能将这产盐之事,以盐引制交办民间。

  今时直隶道顺应洪武新政,是否可于两淮盐务有所更迭?”

  若论直隶道哪里的商人最富有。

  苏州府算不上,松江府也算不上。

  独淮安府、扬州府的盐商最是富有。

  盛名在外的扬州瘦马,亦是因为两淮地界上那无数富甲一方的大盐商手中金钱所致。

  邹学玉对此保持沉默。

  他现如今虽然是执掌直隶的总督大臣,但在他的计划之中,目前并没有打算对两淮盐务动手。

  将直隶道地方官府的权力收回,再压制住那些贪心不足的商贾,继而真正开展自己造福直隶道百姓的事情,才是邹学玉目前的所有打算。

  夏原吉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邹学玉,知道这位督台的心思。

  他想了想,却是开口道:“去岁殿下北巡,于山西道整治地方,洪武三年开始执行开中制的晋商,独享皇恩,却不思为国尽忠。山西道晋商一案,户部清点一应财货,总计已超五千万两。

  两淮盐务,乃系民生,与晋商可谓不相上下。朝中得利几何?百姓又有几家能足盐食用?依下官所想,天下盐务理当尽早收归国家。”

  “一并查一查吧。”

  朱允熥轻声开口,目光却是看向了沉默不语的邹学玉。

  邹学玉知道,这个担子算是实实在在的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了。

  他站起身。

  “臣领命。”

  ……

  直隶道终于开展了风风火火的整治运动。

  由直隶总督衙门牵头,三法司联合,并上税署,大明银行、大明商号,锦衣卫,数十个衙门一同办案。

  又因为邹学玉这位直隶总督大臣诸事繁忙,查办直隶道一十八府自洪武二十四年开始的商税一事,便交到了秦王朱樉的手上。

  朱樉接过差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不是给这么多衙门的人统一思想,说几句鼓励的话,许诺几样充满诱惑的好处。

  他仅仅只是将总督衙门和税署的几个人召集了过来。

  穿着奢华威严的大明亲王常服,让朱樉显得威武不凡,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便是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

  “旁的话,本王就不说了,你们也都知道。”

  “本王只说一句话。”

  “本王不会查案子,但你们会。你们不会杀人,但本王却会杀人。”

  “所以,你们尽管去查,案子查实在了,本王就提着刀去杀人。”

  “本王说完了,你们还有没有要说的?”

  朱樉的话杀气腾腾,脸上却没有多少的表情。

  实在是昨晚和老朱家的列祖列宗聊的太晚了,朱樉现在只想早点将事情压到下面这些人身上,好回去找个地方睡个回笼觉。

  直隶总督衙门文书官怀恭今日也在场。

  “王爷……”

  官怀恭站起身,拱手抱拳到了正要起身离去的朱樉面前。

  朱樉不由翻了翻白眼。

  可是人家已经站在面前了,朱樉只能抬起头问道:“还有何事不明?”

  官怀恭整理了一下思路,小声询问道:“殿下所说的清查直隶道一十八府自洪武二十四年开始的商税账目,所涉范围及所涉人员,该当追溯到何处?”

  朱樉一挑眉,站起身,双手插在腰上金带里,瞪眼看了看官怀恭两眼。

  “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官怀恭立马颔首:“下官官怀恭,现任直隶总督衙门户司文书。”

  “这是几品的官儿?”朱樉小声嘀咕了一下,摇摇头沉声说道:“本王刚刚已经说过了,你们只管查,不管是查到什么人,查到哪里,如果需要做掉什么人,只管与本王说,本王替你们去杀人。”

  朱樉眼里尽是杀气。

  官怀恭不由的缩了缩脑袋。

  朱樉强忍着哈气,走到了官怀恭面前。

  他依旧是双手叉腰,瞪眼沉声道:“好生去查,多查出来些人,本王替你求个好官位来。”

  官怀恭立马弯腰低头。

  困意十足的朱樉却已经从他的身边走过。

  ……

  直隶道苏州府,知府衙门。

  坐落在苏州河畔的知府衙门,今日出奇的安静。

  府衙外面的街道上,看不见一个百姓。

  在道路两侧的尽头,是数量并不多却明晃晃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官兵,以及身穿饕餮服的税兵。

  府衙门前的府兵这时候也被挤压着,缩在一旁的角落里。

  没人敢迎上锦衣卫官兵的眼神。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但凡是被锦衣卫看上一眼,下一刻就很有可能会被送进锦衣卫诏狱里面。

  现在,同样也没有人敢多看税兵,因为同样没人清楚,若是被这些税兵盯上,自己过去到底有没有在税赋上有过错漏。

  这些税兵如今可是比锦衣卫还要让人畏惧的存在。

  锦衣卫是要命,税兵是既要命也要钱。

  多少人家,都是在税兵的手中家破人亡的。

  府衙外寂静无声,府衙里只有几道脚步声。

  官怀恭进入大明官场还不到两年,仅仅是因为他觉得心学才是未来,所以才能进入直隶总督衙门这等要紧地方为官。

  而像官怀恭和此前的心学官员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官怀恭认为为官可以为己,毕竟为人在世总还是要先吃饱肚子的。

  但除了这些,却不能忘了做官为民。

  朝廷这些年以来,官员的俸禄确是很低,但官府衙门的油水并不少,平日里吃穿用度也可以说是官府承担下来的。

  出入有马车,居有定所,衣食无忧。

  这已经是芸芸众生最大的追求了,只要有官身的人便都能拥有。

  但总有些人还想着索要更所。

  这就是官怀恭所不能容忍的了。

  而在商税一事上,官怀恭更加觉得这些地方官员的愚蠢。

  承担着随时会被朝廷追查的风险,也要帮底下的那些商贾隐瞒真实商税数目。

  就如眼前这位苏州知府。

  官怀恭的脸上带着几分讥讽:“合共隐瞒拖欠商税五十七万两白银,下官不知道知府对此有何见解?”

  苏州知府表面镇定,心中却早已惶惶不安。

  周围的锦衣卫和税兵,那一双双眼神,几乎是能将他全身的血肉都给剔干净了。

  “本官就任苏州知府不过三年!”

  苏州知府辩解了一声。

  那五十七万两白银的商税,并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

  他又开口道:“陛下只许你们追查自洪武二十四年以来的商税,这五十七万两,本官怎么觉得像是自洪武元年便开始算起的!”

  啪!

  府衙正堂上,发出一道清晰的脆响声。

  苏州知府双眼满是惊恐,双手紧紧的捂着一边脸颊。

  他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直隶总督衙门出来的小官,满脸的震惊。

  他是怎么敢的!

  怎么敢当众抽打自己的脸!

  官怀恭冷笑了两声,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臂,手腕轻轻的转动着。

  “下官可不敢忤逆圣意,查的也只是洪武二十四年开始的商税隐瞒一事。但架不住查着查着,过去的账目都被找出来了,这便不能算是下官忤逆圣意了吧。”

  苏州知府的眼睛飞快的转动着,试图改变眼下的局面。

  官怀恭却是上前一步,俯瞰瘫坐在椅子上的苏州知府。

  “其实下官是能体谅知府的难处,毕竟为官一方,样样都要花钱,可你们不该鱼肉百姓,更不该占了朝廷的银子。

  那些商贾兜里的银子恐怕比这苏州府衙仓房里的银子都要多。

  您是知府,执掌苏州府,知道无数种从那些百姓手中多占好处的法子,却不知道如何从那些奸商手中多拿银子?”

  “你想做什么?”

  苏州知府长出一口气。

  官怀恭摇摇头:“您不该这样问,您应该问下官,您应该做什么。”

  苏州知府强忍着心中的愤怒。

  咬牙切齿道:“本官现在应该怎么做?”

  官怀恭直起身子,退后了两步,脸上露出笑容。

  “一百五十七万两银子,下官相信府尊是能凑出来的。”

  “分明是五十七万两!”

  苏州知府怒不可止的瞪着突然涨价一百万两的官怀恭。

  官怀恭却是充耳不闻,仿佛是在自顾自的说着:“好像是对了点,昨日查出来苏州府这边能抵账的数目是多少来着?”

  一旁的苏州府分税司司正立马上前,小声道:“合共九十七万两。”

  官怀恭拍了拍手,看向苏州知府:“那就凑个整,一百万两银子吧。相信府尊大人能在这个月,将这笔本该属于朝廷的银子,交到下官手上。”

  一百万两,是这一次苏州府参与哄抬银价,试图借计亩征银一事继续剥削百姓的商贾、士绅的全部身家。

  苏州知府重重的呼吸着。

  他很清楚,这个数目指的是什么。

  只要他当真凑足这一百万两银子,事后不需要朝廷给他定罪,他都会在某一日无缘无故的死在衙门外面。

  官怀恭这时候继续说道:“府尊或许不知,秦王殿下本来是要亲自走一趟苏州府的。”

  “本官答应!一百万两银子,月底之前足数送到!”

  没有一点的迟疑,苏州知府满脸愤怒的答应了下来。

  那些人或许只会要了他的命。

  但秦王却是能要了他全家的命。

  孰轻孰重,是个人都能分得清。

  官怀恭脸上露出了笑容,退后两步,目光在这苏州知府衙门里扫过。

  “咱们走吧,还有松江府得跑一趟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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