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子正文卷第五百六十八章胜利者的清算失败者的逃往此刻朱允熥手中尚还提着那把满是鲜血的刀。
韦贲和几名军中将领,自王府外赶至此处,便双手抱拳单膝着地。
在几人低下头后的视线里。
皇太孙手中的长刀刀尖,仍在不断的向下流淌着血液,一滴滴的血珠子从刀尖滴落下来,落在地上溅起一片血水。
军中最看重的是什么?
本事。
在战场上的本事。
几人面前的这位,可是帝国根基,监国皇太孙,乃至千金之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潢贵胄。
便是这太原城满城尽亡,也抵不了皇太孙的性命。
而就在今夜,皇太孙竟然是亲自提刀上阵杀敌。
这份胆量和血腥,便足以折服韦贲这位困守山西的都指挥佥事。
因而,韦贲开口之间,语气中满是敬佩和尊敬。
叮。
朱允熥提在手中的长刀刀尖应声落在了韦贲眼前地上。
接着,是那双皂面白底的皮靴子出现在韦贲的视线里。
只是这双皮靴子的白底早就已经被鲜血染红。
接着,韦贲就听到先前那道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韦贲,你不怕朝廷和孤定你一个无令率军出营的罪责吗?”
韦贲一愣,后背不由绷紧。
只是他未曾做思量,便已经是脱口而出:“臣不曾想到这一茬。”
“哦?”朱允熥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侧目看向走到自己身边的朱棡和高仰止二人。
高仰止自然是皱着眉头的。
他是内阁大臣,执掌中枢,最忌讳的就是武人莽撞行事,全凭个人意志就引动兵马。
朱棡却是满脸笑容,乐呵呵的兜着双手,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朱允熥轻笑着:“都起来吧。”
“臣叩谢殿下。”
韦贲几人口出谢恩,缓缓起身,仍旧是躬身颔首。
朱允熥这时方才继续问道:“那你当时在想什么?”
韦贲皱着眉,低着头,回答道:“臣当时只想着早早的镇压平定城中叛乱,尽早让殿下安全。”
晋王府正殿广场前,沉默了片刻,只有官兵们清理广场的动静。
半响之后,朱允熥眯起双眼注视着眼前的韦贲:“倒是个忠心的,这叫孤也只能徇私枉法一次了。今夜你无令便率军出营的事情,便借此揭过了。”
“啊?”
韦贲顿时一愣,抬起头满脸的疑惑。
朱棡当即在一旁笑着抬起脚,虚踢了韦贲一脚:“不长眼的匹夫,还不快和太孙殿下谢恩,莫不然便是你个匹夫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朝廷如今已经开始推行秦法军功爵,这是对那百万明军的恩典,但于此同时各项规矩也更加繁重严苛了起来。
荣耀和规矩是同时存在的。
既要享受荣耀,便要遵守规矩。
韦贲今晚无论如何,不论怎样去解释,一个无令出营的罪责都是板上钉钉的。
若是细究起来,不论他的出发点和原因是什么,一个斩立决的罪过是逃不掉的。
放在哪里,都说得过去。
朱允熥一句话,便算是公开的承认了自己在徇私枉法,这一遭便算是饶恕了韦贲擅自领兵出营的罪责。
经由朱棡提醒,韦贲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当即又再次抱起双拳,重新跪在地上。
韦贲满脸涨红,语气动容:“臣,谢殿下不杀之恩!”
朱允熥倒是发出笑声:“只是这一次饶过你,今夜你领兵镇压叛乱的功劳也就一并抵消了,功过相抵。”
韦贲这时候哪里还会想着什么功劳。
自己全凭着看不惯山西道这帮人往日里的做事,加之自己对朝廷向来是忠心耿耿,这才导致他今夜在守备卫所大营里做出那等事情来。
此时听着太孙嘴里的功过相抵。
韦贲倒是松了一口气:“臣谢过殿下。”
朱允熥摆摆手,目光幽幽的望向了前头倒塌无数的晋王府。
数不尽的朝廷兵马正在王府各处清剿参与反贼,将那些反贼尸骸搬运出去,救治军中同袍。
高仰止则是淡淡的看了韦贲一眼。
虽然太孙说着韦贲今晚是功过相抵了。
可高仰止却是清楚,恐怕也就是这几天,眼前这位山西道都指挥佥事就要升官了。
当初太孙在河南道,清理河南道有司衙门官员,擢升时任县令的裴本之为河南道布政使。
随后又任命那一次的巡行官员高于光,接手河南道按察使司衙门。
如今山西道大抵也是同样要经历河南道当初的事情。
韦贲经过今夜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他对朝廷的忠诚。而在山西道官场即将被清理之际,他这位都指挥佥事是最有可能接手山西道都指挥使一职的。
山西不比河南道位处中原,而是亲临边疆,乃是朝廷九边防线重中之重的一环。
无论韦贲究竟如何。
高仰止仍是上前两步,到了韦贲面前。
“韦佥事。”
高仰止身上的大红袍很显眼,一眼就能让人分辨出来他的身份。
韦贲很是恭敬,颔首低头抱拳:“高阁老。”
高仰止伸出手,将韦贲抱起的双拳压下,脸上带着笑容:“山西道有你在,内阁和朝廷是放心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韦贲有些疑惑。
韦贲却也只能是陪着笑:“此乃下官职责所在。”
高仰止笑了笑,不再说话。
那头,朱棡则是哼哼道:“这帮天杀的贼子,老子这座晋王府被他们嚯嚯成什么样子了!那帮山西的官儿呢?老子这就找他们算账!”
朱允熥在一旁侧目看着骂骂咧咧的三王叔,嘴角上扬。
这位三王叔,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候给自己一个台阶,让自己顺势而为。
他当即说道:“三王叔放心,侄儿定会为三王叔讨回一个公道的!”
说罢,他便侧目看向已经到了身边的田麦。
田麦会意,上前颔首低头道:“山西道有司官员皆被扣押在晋王府正殿内,那犯下命案的山西道都指挥使柳良,已被五花大绑,听候殿下发落。”
晋王府的局破了,眼下便到了属于朱允熥这位胜利者,和山西道清算总账的时候了。
他却是摇了摇头,喊道:“曹震,韦贲。”
正带着人在周围安排军务的景川侯曹震,立马应声走了过来。
“臣在!”
韦贲亦是浑身一震:“臣在。”
朱允熥目露锋芒:“晋王府内外反贼已平,你二人各领麾下,清剿太原城内各处反贼主谋,无论生死,不得使其逃离。”
韦贲双手啪的一声重重抱在一起:“臣领命!”
曹震更是满脸兴奋:“殿下,当真是生死勿论?”
朱允熥一瞪眼:“还不快去!”
曹震立马龇牙咧嘴,手中的刀被转的像是开了花一样:“老臣领命!这就去替晋王殿下讨要公道!”
言毕,曹震大手拍在韦贲的肩头:“韦佥事,咱们也去比一比吧。”
韦贲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曹震给拉扯着窜出去一大截。
望着两人各领亲兵出去,朱允熥方才转过头看向晋王府大殿。
而在王府外。
官兵们正在将一队队被捆绑起来的反贼押往守卫所大营暂管。
不远处一处未曾被战火波及的楼阁回廊上。
黑暗中,朱允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一次,或许真的可以带着秋娘回一趟应天了……”
他的脸上满是喜悦,心里则已经在想着,等这一趟若是能回应天,该是求皇爷爷亦或是父亲,为秋娘腹中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儿取一个名字。
一想到自己也将为人父,朱允炆便止不住心中的欢喜。
楼阁回廊上,朱允炆的身影消失不见。
而在满是血水的街上,他的声音再一次出现。
“你是何人!”
朱允炆怀揣心思,望着晋王府那座变得孤单单的大门,还没走出两步,便有一队官兵手持长刀拦在了他的面前。
官兵们目光警惕,上下打量着朱允炆的模样。
这个时候还敢在太原城里走动的人,除了朝廷兵马,就不会再有什么好人。
朱允炆笑了笑,举起双手:“诸位莫慌,我取凭证。”
官兵们点了点头,手中的刀却未曾放下。
“你拿出来,慢些拿。”
朱允炆嗯了声。
一只手缓缓塞进怀中,将自己的身份凭证取出,递给一名走过来的官兵手中。
那官兵看了一眼,眼神微微一变,便立马将其转交给了小旗官。
小旗官低头一看,脸上亦是神色一变。
再抬头看向面带笑容的朱允炆,小旗官低声道:“你是炆……是炆公子?”
朱允炆点头,不曾尴尬的说道:“我就是炆废人,我要去见太孙,这牙牌是锦衣卫给我的,说是拿着这牙牌就可以去见他?”
小旗官点点头:“小的护送公子过去。”
朱允炆抬抬手:“有劳了。”
言毕,小旗官便领着麾下护着朱允炆,往晋王府过去。
另一侧远处的高楼上。
看着已经彻底没了动静的晋王府,刘宗圣一颗心都在颤抖滴血。
自己耗尽心血,原本计划要先拿朱允熥,再夺太原城,既然从太原席卷山西道全境,随后徐徐图谋,引动天下动荡,夺回中原江山。
只是此刻,一切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刻的刘宗圣,好似是丢了魂一样。
韩明王在一旁,眼底多了几分嘲讽,面上却是冷静道:“太保,今日我等虽然未能成事,但只要太保在,圣教大业尚有机会。”
刘宗圣沉重的呼吸着,抬头瞪着双眼看向韩明王,声音沙哑道:“没了!什么都没了!圣教最忠心的人手全都丢在这里了!什么都没有了……”
太原城内这万余教众,是自己这些人苦心经营出来的。
虽然太原城之外,地方上还有数量众多的圣教教众,可那些人不过是些草莽泥腿子,如何能成事。
而今夜太原城里的这些人手,却是刘宗圣这些人费尽心血一点点操练出来的。
刘宗圣心灰意冷道:“这一遭我等能不能逃出太原城,还是两说,更莫说圣教大业了……”
他这时候已经彻底没了心气。
父亲当初没有完成的丰功伟业,原本他以为自己潜心经营这么多年,会有完成的机会。
可是现在,一切都随着那些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朝廷兵马,一并的烟消云散了。
韩明王心中却有着无尽的畅快。
他从来就不在意什么圣教伟业。
便是今夜成了事,自己早晚也是要死在刘宗圣的手上,亦如当初父亲他们死在长江里一样。
这世道,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忠心之辈。
如今刘宗圣所有的谋划都失败了,自己虽然没有机会伺机夺取刘宗圣手上的权柄,但自己却或许有了重获自由的机会。
真正的自由!
忽的。
韩明王的视线里,多了一道身影。
他不由转头看了过去。
而后,眼神暧昧的看向刘宗圣。
韩明王轻咳一声,引得刘宗圣的注意时,他的脸上已经变作诧异,指着正有一队官兵护卫着走向晋王府的朱允炆。
“那不是朱公子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看样子,那些官兵似乎是在护送他去晋王府?”
刘宗圣立马双手按在栏杆上,探出身子,双眼瞪大,死死的盯着已经走上晋王府府门前的朱允炆。
咯吱咯吱。
栏杆上,发出一阵低沉的摩擦声。
刘宗圣的双手虎口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发白,他的脸上则满是铁青,双眼几乎是能喷出汹汹的怒火。
“是他!”
“竟然是他!”
噗……
一口淤积在刘宗圣胸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模糊了他的双眼。
血水仍在他的嘴角不断的向下流淌着。
刘宗圣却是全然不顾,布满血水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朱允炆走入晋王府的背影。
“是他!他和朱允熥是一伙的!怎么会这样?”
“啊……”
“小儿找死!”
刘宗圣的眼角亦有血水留下,满脸狰狞,让人不敢直视。
韩明王却在一旁低声道:“太保,眼下我们该想一想,怎么逃出太原城吧。只要人还在,总还是有机会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宗圣猛的回头,眼神扭曲的盯着韩明王,让其不由心生惊惧的偏过头。
而刘宗圣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吼着。
“不!”
“这笔账我可还没有与他朱家算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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