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走出了军帐,一众降卒渐渐也发现了不对。
两边看守他们的长明军将士,无不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完全没有一副祭表告天的喜悦,有的反而是一阵阵的肃杀之意,虽然是降卒,但他们怎么说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对此还是颇为敏锐的。
至于房遗爱等人,也不吱声,只是默不作声地押着他们直奔目的地。
良久,当众人走到一片空旷之地时,薛仁贵这才挥手说道:“停。”
“停!”
听到薛仁贵的话,长明军将士上上下下齐声高呼。
而一众降卒听到这话,顿时都愣住了。
心下也是紧张不已。
眼前,可没有任何祭表告天的迹象,这破地方,更像是一个天然的坟场。
“将军,既然要祭天,这是不是太简陋了一些?”咄陆部的将军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他也意识到了不对。
到了这时候,薛仁贵也不在意那些了,微微抬手,长明军的众将士便按照之前吩咐的四散而去。
一时间,一众降卒都有些愣神或者说紧张。
“将军这是何意?”咄陆部的将军继续问道。
不过他倒是不太紧张,看眼前的局势,貌似大明的目标不是他们,姚大这些人虽然守着他们,但明显没有房遗爱那些人的眼神更加凛冽。
很显然,大明准备不干人事了。
对于这一点儿,他其实并不意外,从之前大俟斤自刎之前,他就隐隐有了些猜测,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杀鸡儆猴啊,儆天下之猴……
“自古以来,谋逆犯上者,当诛!”薛仁贵没搭理咄陆部的将军,而是看向弩失毕部的一众降卒道,“尔等可服?”
听到他这么问,弩失毕部的一众降卒顿时就炸锅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谁还不知道薛仁贵是什么意思,当下就乱做了一团,有人不安、有人恐惧,也有人愤怒甚至还有人准备冲开束缚做最后一搏。
而一直警惕着他们的房遗爱则是早就准备好了,只要见有人胆敢冲出来,一箭就招呼了过去。
“薛将军,大明如此行径,不怕遭天下人唾骂么,今后,还有谁敢降你大明?”人群中,有清醒的人顿时高呼了一声。
只是他的声音纵使很大,但在这嘈杂的数万降卒中却是并不起眼,无奈之下,他这才高呼了一声,“都给老子闭嘴!”
很显然,这家伙在部落中还是有些威望的,众人见是他开口了,也纷纷配合着闭了嘴。
到了这会儿,他才重新将之前说的话,再复述了一遍。
听到这话,薛仁贵冷笑一声,道:“尔等若是一般的俘虏,天下人可能还真有微辞,但别忘了,你们是叛逆!普天之下,谁敢为叛逆张目!”
“谋逆之心不过是大俟斤等少数人主张的,数万将士何辜?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如今,乱臣贼首已伏诛,若是将军不满意,我等这些领兵的将军也愿意伏诛,但他们……”说到这里,那人指了指身后的众人,继续道,“他们何辜!”
“对,我等这些将领未必有冤枉的,但数万将士何辜!”
见他说完,不少弩失毕部的先锋大将、千夫长之流纷纷站了出来。
他们知道,今天他们必死,但如果能用他们的死,为弩失毕部留下一丝机会的话,他们愿意。
当初之所以投降,不也是这个原因么?
大俟斤不也正是如此,才选择了自戕?
就他们而言,可以说如今的西突厥式微了,但西突厥族人的血性还是有的。
薛仁贵闻言,冷笑了一声,道:“好一句何辜?当初造反之时,他们怎么不站出来阻止!既然没有,本将军就当他们默认了,默认了,那就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将军如此一意孤行,就不怕败坏了明王的声誉!”见薛仁贵油盐不进,那领头之人又说道,“想必那明王也是有心角逐大唐大宝的话,将军就不为明王殿下考虑一二么?”
没办法,他只能拿李承乾来压制薛仁贵。
这说起来,也是极为讽刺,用敌人来恫吓敌人,何其悲哀?
但薛仁贵却是放声大笑:“千般罪过,当归吾一生,记住,今日斩杀尔等者,薛仁贵是也!
不怕告诉你们,殿下早来旨意,让本将军善待尔等,可尔等一群作乱犯上之逆贼,凭什么享殿下优待!”
说着,薛仁贵还真从怀中拿出了一道旨意,稍微有点儿见识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李承乾的旨意。
毕竟,大明是靠造纸起家的。
那明黄色的纸张,是李承乾下发旨意的专用纸张。
尤其是金色的贴边,更是独一无二的防伪标志。
但拿出这道旨意之后,薛仁贵又取出一个火折子,就在众人愣神之际,他居然将那道旨意烧了!
是的,他烧了,众人连内容都没看清楚。
“伱……”见状,弩失毕部的一众将领都呆住了。
他们没想到,那道救命的旨意就这样被薛仁贵烧了。
“将军,不可!”同一时间,程处亮等人也是纷纷站了出来。
他们其实猜到了什么,但这时候,也不得不配合薛仁贵将这出戏演下去。
既然是演戏,自然也没人能阻止薛仁贵将那道旨意烧得干干净净。
“众将士听令!”待将那道旨意烧得干干净净之后,薛仁贵顿时大喝一声,“西突厥西厢号五部,作乱犯上,本将军奉殿下之令,平乱,如今功成。
然,贼寇乱我大明之心不死,其中以弩失毕部为重。
今日,本将军下令,斩杀弩失毕降卒,为后来者戒!
至于是非对错,一切罪责尽加我身!有何惧之!
不过本将军终究是忤逆了殿下,事后,本将军自当负荆请罪,给殿下一个交代。
此刻,杀!
咄陆诸部,观刑,但有做乱者,与弩失毕部同罪,望诸位引以为戒!
杀!”
随着最后一声杀字落下,早就按耐不住的房遗爱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一时间,哀嚎遍野。
而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咄陆部众人,这会儿也是一个比一个心惊。
薛仁贵是真狠啊!
数万降卒,说杀就杀了。
甚至还违背了明王的旨意,这家伙怕是疯了吧。
不过在听到明王下令善待他们之后,他们其实也松了口气。
想必此番过后,薛仁贵这个忤逆之辈,怕是很难在大明官场混下去了。
毕竟,没有一位君主喜欢忤逆之辈。
而看着这一幕的咄陆部将军,额头上都在冒汗,他不是心疼那些弩失毕部的将士,而是恐惧于大明。
“将军,这薛仁贵是不是太急躁了一些,此番过后,他怕是在大明再难翻身了吧?”就在这时,身边有人小声跟他嘀咕道。
而那将军闻言,却是立马喝止道:“以后看到这位,你们都给我绕着走,听到没!”
众人被他这话说懵逼了。
不是,这薛仁贵明目张胆的忤逆那位,那位岂能容得下他。
可那将军却是长叹了口气,这才说道:“这位,怕是也要一飞冲天了,大明,真的迎来了一位真正属于他们的名将!”
“名将,就他?”有人有些不敢苟同。
虽然说他们输了,也承认这个薛仁贵有两把刷子,但真要说到名将,他还不配。
将军却是无奈地笑道:“你以为真正想杀弩失毕一部的真的是这位么?”
说完,他也不再做任何解释。
众人也没听明白,当下也是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见他们这般,将军也是摇头不语,有些东西,看得懂就是看得懂,看不懂,说再多又有何用。
这会儿,他倒是看向了薛仁贵,这个年纪不大的一军之主,第一次让他有了敬畏之心。
如果说之前的薛仁贵足够勇猛,那他也仅仅只是欣赏而已。
猛将多了。
大明的猛将更多。
什么赵岩啊、普禄勃齐啊、万俟璞之流,谁不是一时无两的猛将?
还有后面冒出来的姚大、叔孙钰、房遗爱这些家伙,谁又不配一个猛字?
虽然比这位是差点儿,但也只是差点儿而已。
这位,不单单猛,关键是还狠,狠就算了,心思还活络,甚至想得还长远,这就很恐怖了。
他才多大啊,就把事情做到了这个地步,这让他们这些老家伙,该怎么活。
而薛仁贵这会儿却是无心关注他们,他一直看着房遗爱等人单方面的屠杀,同时还让程处亮等人做好了策应,只要房遗爱那边稍有不慎,或者说咄陆部等人有些想法,他便会毫无顾忌的大杀四方。
虽然不担心,但准备一定要充足。
当然,面对全副武装的长明军,弩失毕纵使是数万降卒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没办法,大家都被束缚着,加之连个兵器都没,数万人在这会儿,也只能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
只不过这会儿的房遗爱等人,那也是真的累,有些人的刀都砍得卷口了,数万人啊,杀起来哪儿有那么简单。
原本还激动兴奋的房遗爱也杀累了,看了看全是豁口的宝刀,顿时大喊道:“他娘的,火药弹炸!往人多的地方给老子丢,既然要死了,也该知道知道我大明的厉害!”
说完,他自己就率先将火药弹扔了出去。
很快,巨大的爆炸声便传了开来,跟着就是数不尽的哀嚎。
一时间,此地仿佛一片人间地狱。
而看着这一幕的咄陆几部将士,虽然心有不忍,但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能做什么?
冲上去送死么?
有些不忍看下去的,也只能默默的选择低下头去。
一旁,一直盯着他们的姚大,见状却是冷哼了一声:“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给老子看清楚!叛逆,就是这样的下场!
别以为老子们不知道,你们想图谋东山再起,今天,老子就告诉你们,你们的东山,没了,再起的也只能是一座座尸山!
众将士听令,但有不忍直视的,低头闭眼的,一律视为弩失毕部同谋,当诛!”
这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他其实明白,弩失毕部必死,只有如此,大明才能立威,才能威慑天下人。
不然的话,西域各国会不会叛乱?
铁勒部要不要试一下?
苏毗要不要试一下?
吐谷浑的遗民要不要试一下?
别忘了,大明本身就是一个多民族强行融合在一起的帝国,这个口子,不能开!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刚刚闭上眼或者低下头的众人也重新看向了那边一边倒的屠杀。
就这么看了两个多时辰,当最后一个弩失毕的将士倒下后,众人这才长叹了一口气。
“他妈的,以前总觉得征战沙场是件极其豪迈的事儿,可今天之后,我他妈是再也不想冲锋上阵了……”
有人暗暗嘀咕了一声。
数万人啊,跟杀猪宰羊一般的被屠戮,看完这一幕,众人还有什么想法上阵杀敌?
别说他们,这会儿,就算是房遗爱也是一脸疲惫地说道:“检查检查,看看还有没有装死的,补补刀,既然说了要屠戮全部,留下一个人都是失职。”
说着,他这才骑着马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薛仁贵跟前复命。
复完命,他也是喘着粗气说道:“他娘的,这活,下次喊程老二来干,老子是不干了,不怎么危险,但真他妈累啊!”
这会儿,他早就没了之前的兴奋,累都给累虚脱了。
程处亮闻言,笑了笑,说道:“别别别,这活儿我可不敢跟你抢,你也不看看,你之前那眼珠子都快冒光了,跟你抢,你还不得咬人?”
想通了薛仁贵的目的,程处亮其实也轻松了许多,这会儿还有心情打趣房遗爱。
房遗爱闻言,撇了撇嘴,道:“滚!”
“不用补刀了,李景仁带人留下来,守五天,五天后,不管还有没有活口,都撤吧,这样还能活下来,也算他命不该绝。”薛仁贵说完,便翻身下马,道,“此番,本将军违背殿下旨意,自当请罪,来人,上枷锁。”
他说完,还真有人抬了一副枷锁上来,直接锁在了薛仁贵的肩上。
“我走之后,长明军暂由程处亮主掌全军,具体的,等候殿下旨意。”
说着,这家伙还真就安排了两个人,押解自己负荆请罪去了。
而看着这一幕的程处亮等人却是没一个阻止,只是看着远去的薛仁贵,程处亮半晌才说道:“我大明终于培养出了一位名将……”
今年背时,不是在住院就是在住院的路上,实在是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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