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阳城不大,至少在李承乾看来,是真的小。
在后世,一个稍微大点儿的镇子都比这泾阳城有牌面。
不过麻雀虽小,倒也五脏俱全。
“大哥,那个是什么?”大街上,长乐一只手拉着李承乾,一只手咬在自己嘴里,看那样子,显然是动了馋心。
李承乾笑了笑,说道:“弄了大哥给你做好吃的,咱不要那个。”
他也识不得那妇人做的是什么,也不是不相信那妇人的手艺,关键是那妇人一双黑黢黢的手,顿时就让他没了食欲。
这年头的卫生条件,哪怕是大户人家,跟后世也有着天壤之别。
不是他矫情,关键是这年头生病了,哪怕是再小的问题,都可能要了人命。
毕竟,唐朝的医疗条件,跟后世可没得比。
一听李承乾这话,长乐小嘴顿时就嘟了起来,一脸的不高兴。
本来今天跟大哥上街,她还是很高兴的,以前可没这样的体会,这一出门就见到了各式各样新奇的东西,也让她淡忘了离家的忧愁。
结果,自己刚开口,大哥就拒绝了,这让长乐心里老大的不愉快,眼泪都快从眼眶里夺眶而出了。
见她这般,李承乾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不是大哥不给你买,你看那婶婶的手,黑黢黢的,你放心吃进嘴里么?”
出生皇家,终究要比市井中人更加体面,当长乐再看了眼那妇人的手时,立马摇了摇头,但摇头的同时,又有些遗憾的多看了两眼。
“殿下身份尊贵,自然是瞧不上这市井之人,但殿下可知,这市井之人又何尝愿意如此,若非生活所迫,谁又愿意操此贱业?
倘若国泰明安,风调雨顺,身有寸缕尚且遮羞,家有余粮足以果腹,又有几人甘愿为那五斗米而折腰?”
就在李承乾兄妹闲聊之时,一个声音从他们左侧传了过来,说话间,人便已经来到了李承乾跟前,拱手作揖。
护卫在李承乾身后的赵岩,闻声走到李承乾身旁,低声道:“这人是泾阳知县,崔明远。”
说话间,就和其他两人,将李承乾兄妹护在了中间。
对于这个人,李承乾算不得陌生,至少在他们昨晚的商议中,这人的名字就屡屡被提及。
只是他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個环境下,遇到泾阳的父母官,闻言,松开长乐的手,这才拱手道:“谨受教。”
他表现得很谦卑。
但他越是谦卑,崔明远就越是迷糊。
从昨天长安传来的消息来看,他们这位太子殿下,性格狂悖,而且每每有惊世骇俗之言。
这样一个人,不应该表现得如此谦卑才是?
他虽然不喜崔浩,但对于崔浩的能力,他是认可的。
若非如此,崔浩又凭什么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两成的良田,改写到崔家名下?
而就连崔浩都觉得难以对付的太子殿下,真的就是如此谦卑之人么?
一时间,他有些愣神。
“县令大人是否觉得我与传言中不一样?”见崔明远没说话,李承乾笑着问道。
崔明远回过神儿,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不一样。”
他每天都有在城里或者城外转转的习惯,主要还是为了更好的了解老百姓的生活,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个务实的官员。
今天也是如此。
其实,他一早就发现了李承乾一行人,但一直没想和他有什么交集,只是当李承乾说了那番话后,这才忍不住开了口。
至于说,他这个七品小官怎么识得当朝太子,这就不足外人道了。
“没什么不一样。”李承乾重新牵着长乐的手,说道,“县令大人若是也如同他人一般咄咄相逼,自然会发现我与传言中没差别。”
李承乾很清楚,他可以狂悖,也可以嚣张,但这一切都得有个原由,这一点很重要。
崔明远点了点头,出生皇室,贵为当朝太子,哪怕只有十来岁,他也不可能真的将其当做一个孩子去看待。
“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殿下……”
崔明远话都没说完,李承乾打断道:“就别称呼殿下了,当我踏出太极宫,走出长安城的时候,便不再是什么殿下,容我自我介绍一番,我姓李,名承乾,字高明,县令大人称我高明便是。”
他没想过改名什么的,倒不是说什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类屁话,只是他很清楚,这个名字在关键时候能救命。
“公子说笑了。”崔明远当然不会称呼他高明,他是一个标准的儒士,上下尊卑之类的儒家礼仪,被他看得很重,“陛下一日不下发明诏,公子依旧是我大唐太子。”
“不说这些。”李承乾不愿意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说道,“不知道县令大人今日寻我,可是有什么指教?”
崔明远有些尴尬,他也就是刚刚见李承乾对老百姓的谋生手段颇为不屑,这才开了口。但真要说是有心寻他,这纯属扯淡。
对他来说,李承乾途径泾阳城,只要不在他的治下搞风搞雨,他权当不知道。
他既不想牵扯上朝堂上的纷争,也不愿意因为李承乾损坏泾阳百姓的利益。
他的眼里,只有这不大的泾阳城。
但是这会儿,李承乾这般问,他倒是不能这么回答,沉吟了片刻,崔明远才说道:“公子之心胸,吾辈不及。但公子自幼锦衣玉食,对底层老百姓的谋生手段却是多有误解之处。”
听他这么说,李承乾笑了。
对于崔明远这个人,他不了解,但昨天赵岩几人也在城里打听过,别的不说,这崔明远的官声却是很好,老百姓对他也很是信服。
不管他是不是崔家人,至少凭这一点儿,就值得李承乾对他刮目相看。
其实,李承乾还是对唐朝,尤其是唐初时期的士族有些误解,可能是曾经小说看多了,反正在他以前看过的小说里,这些士族没几个是好的。
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年代的读书人,真没几个大奸大恶之徒,最多也就是为了家族蝇营狗苟,真要说起来,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县令大人言之有理,我的确从小锦衣玉食,没有体会过底层老百姓的谋生之艰,确实不应信口胡说。”
李承乾的姿态放得很低,听得崔明远频频点头,读书人都有个烂习惯,就是希望自己的说教能让当事人心悦诚服的接受。
单从这一点来说,崔明远就觉得这太子还不错,能听人劝,可能有些时候行为狂悖了一些,也不过是孩子心性罢了。
但就在他这般认为的时候,李承乾话音一转,又说道,“但如果知县大人觉得我刚刚所言,不过是因为那妇人操持贱业而使我对其轻慢,那可就冤枉小子了。”
说完,李承乾就笑意盈盈地看着崔明远。
崔明远明显诧异了一下,虽然李承乾语气平和,但言语中透出的意思却是一点儿不平和。
“公子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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