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蓝的California在一处看上去有些厚重的铁门前停了下来,鸣了两声喇叭。门柱上的监控摄像头移动位置对准了车,只听门锁发出一声轻响,随后铁门缓缓打开,California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开了进去,铁门又在车后缓缓合拢。
道路两侧列植着一人合抱粗细的法国梧桐,开散的树冠将道路上方完全遮掩起来。树下芳草茵茵,并未因秋意降临而褪去绿色。
前行数十米到了路的尽头,不再有树木的遮挡,视线便开阔起来。只见一个圆形的喷泉水池后面矗立着一幢东西合璧风格的建筑,虽然只有三层,却显得格外古朴大气。
California在楼前的空地停了下来,梁文博下了车朝楼内走去。进入门厅后他继续前行,从后面的门穿楼而过。
楼后面也有一条青石板路,只是比入门处的道路窄了一些,而且两侧没有高大的树木。
梁文博沿着这条路,进入一个拱形的院门,眼前出现了一片竹林。穿过这片小竹林之后,一座二层小楼映入眼中。
楼前的草地上,放着两把藤木安乐椅,以及一张藤木桌。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看上去大约四十岁的中年美妇。妇人盯着脚边的一处草地,似乎正在出神,并没留意梁文博的到来。
梁文博走了过去,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在妇人身侧蹲了下来,轻声唤道:“大妈。”
妇人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梁文博,过了大约两三秒钟,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阿博回来了。”
梁文博笑着说:“是,我回来了。”指了指桌上的纸盒,“大妈,我给你带核桃酥了。”
妇人伸手在梁文博头上抚摸几下,脸上满是慈爱之色,说:“阿博真懂事。今天在学校里是不是也这么乖啊?”
梁文博说:“大妈,我都毕业了,现在已经工作了。”
“是吗?”妇人脸上显出惊讶之色,随后又成了恍然,点头说:“哦,对呀,阿博已经长大了!”说着又笑了起来,握住梁文博的手,问起了他工作中的事情。
说着说着,梁文博见妇人的眼皮沉重起来,便把声音放得更轻更缓了些。又过了片刻,妇人合上眼睛打起了盹儿。
梁文博蹲在草地上看了一会,确认妇人睡着了,便缓缓站了起来,轻轻抽回被妇人握着的手。他的动作已经极尽轻柔了,但这样一动,还是将妇人弄醒了。
妇人睁开眼睛看着梁文博,随后露出了笑容,说:“阿博回来啦!”
梁文博就又蹲了下来,说:“是啊,我回来了。”
妇人抬手轻抚他的头,说:“阿博今天在学校里有没有调皮啊?”
梁文博还未说话,就听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说:“妈妈,阿博已经毕业了,不用再上学了。”回过头,见林若熙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妇人讶异道:“是吗?哎呀,可不是么。这一转眼,你们姐弟俩都长大了。”见桌上有一盒点心,又说:“细细,怎么不打开核桃酥给阿博吃呢!”
林若熙说:“那是阿博给你带的。”
妇人笑着说:“阿博真懂事,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
梁文博说:“大妈,我一直都记着呢。”
说了一会话,妇人又打起盹来。梁文博在旁边静静看着,林若熙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梁文博看了林若熙一眼,然后转身朝外走去。快要走进竹林时,听到身后妇人说道:“阿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返身又走了回去,还未开口,林若熙已经替他说:“妈妈,阿博还有事,要走了。”
妇人说:“哦,他有事情,你应该去帮他啊!”
林若熙说:“好。”看了梁文博了一眼,背过手朝外走去。
梁文博轻轻叹了口气,跟在了林若熙的后面。走进小竹林后,听到妇人又对他念叨了句什么,便停下了脚步。
林若熙头也不回地说道:“走吧。”
梁文博说:“我还想再呆一会。”
林若熙淡淡说道:“没意义。”
梁文博看着林若熙的背影,生出老大的不满来,但却没有违背她的话。
两人出了拱形的院门,林若熙见梁文博一脸怏怏之色,说:“你呆得再久她也不会记得,只会当你是刚过来,不要做蠢事。”
梁文博看着林若熙,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忍不住说道:“不管你离开了多久,她都会当你是刚刚离开,所以你就非常心安理得是吗?”
林若熙皱了下眉头,说:“你是在教训我吗?”
梁文博说:“我哪敢啊,就是觉得有些事情她知道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没有去做。”
林若熙说:“你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回家了,还跟我讲这个道理吗?”
梁文博说:“我在大妈跟前呆的时间,总之要比你长得多!”
林若熙说:“你只有在她那里能讨得一点安慰,自己还不觉得丢人么?”
从小到大,梁文博已经记不清在林若熙口中听到过多少次这样挖苦人的话,每一次都会让他觉得很憋屈。但是这一回,他的心境仍能保持得很平静。
他看着林若熙说:“我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而且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
林若熙摇了下头,说:“连承认自己懦弱的勇气都没有,你真是越来越让人失望。”
梁文博说:“至少我现在知道,应该去做那些我认为正确的事。”
林若熙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说:“你认为正确,并不代表正确,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你都是错的。而且事情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梁文博点头说:“好,我会让你看到我是怎么做的。”
林若熙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做事就是为了给我看的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如果换了以前,被林若熙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梁文博就算不郁闷得想吐血,也会憋出内伤来。不过近来和莫凡相处,这方面的抗击打能力不觉就有了很大提升。而且他记着莫凡的话,面对林若熙时,不要把她当成仇人。这是嫡亲的姐姐,哪怕她嘴上不承认,心里也不会否认。这种血缘关系,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如果你不是我姐的话,我还懒得给你看呢。”梁文博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一边说一边便偷眼看林若熙,见她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在梁文博的记忆中,林若熙打小就这样,一贯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她表露出大的情绪波动。她倒并非那种对一切事情都没有感觉的木头人,而是好像天生就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也有种种面部表情,但总是淡淡地样子。
其实现在大家年纪都大一些了,给人的感觉还好一点。一个小孩子既不大笑也不大哭,那种感觉实在太过怪异。梁文博觉得自己对林若熙的心理阴影,有很大程度都源自她的这种性格。
不过此时林若熙不置可否的态度,至少说明她没有生气。见林若熙再没什么表示,梁文博说:“我走了。”
林若熙说:“你不在家里吃饭吗?”
梁文博撇了下嘴,说:“家里还不就是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我还是跟朋友在一起比较好。”
林若熙“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看着梁文博的身影消失在楼内,她重又进了身后的竹林小院。
今天梁文博回来,带给了她一丝惊讶。她发现梁文博确实和过去有些不同了,而变化的方向,正是她所希望的那样。
有道是江山异改秉性难移,性情上哪怕再微小的变化,也不可能是无缘无故产生的。
林若熙知道梁文博最近一直和莫凡在一起,推测这大概是受到了莫凡的影响。梁文博虽然看似随和很好打交道,但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还是相当固执的,现在居然能够放下那不切实际的成为画家的梦想,开始沉下心来工作了,这让她不由也对莫凡产生了一些好奇。
第一次在画展上见到莫凡的时候,林若熙确实把他当成了一个纨绔子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保持着这种印象。
不过现在她知道了,莫凡就在海天电子销售部工作。销售部所有人的资料,她都仔细看过一遍。正因为有了一定的了解,才让她觉得有点看不透这个人。
走到小楼前的草地上,林若熙对妇人说:“妈妈,到里面休息一会吧。”
妇人对她的话表现得很顺从,跟她一起走进小楼,在厅里的一张软榻上躺了下来。
林若熙在软榻旁的钢琴前坐下,打开琴盖弹奏起来。轻柔舒展的旋律响起,宛如山间的潺潺溪流,不带半分烟火气息,好似能去除人心中所有的杂念,让心境变得十分平和。
妇人听着琴声,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林若熙侧过头,见母亲睡着了,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有这时的笑容,才是她内心情绪的真实流露。
琴声并没有就此停下来。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跃动着,就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精灵,充满了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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