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知识相当金贵的年代,教会还没有大方到愿意外人进入自己的图书室随意翻看,所以查阅文献的工作照旧交给了格林神父。
直到教授离开为止,神父也才刚翻开久别的纹章学书籍前几页,预习图案基本组合规律,为阅读原始文件做准备。离实践运用少说还有几个通宵、一指发际线的距离。
至于依照要求翻国王十八辈祖宗家谱的事,那就更远了。保密起见,这只能由他来干。
不过格林毕竟是教会学校里脱颖而出的优秀毕业生,克拉夫特对其学习能力抱乐观态度,相信他一定能在自己的预实验完成前给出令人满意的进度。
是的,预实验。
没有理想条件,不代表就会闲着没事干,小规模地开展一些探究性质的实验是完全可行的。
当然,不能在诊所里搞。楼下是门诊和病房,隔壁是厨房餐厅,连个靠谱地下室都没有,克拉夫特疯了才会在这种地方尝试危险操作。
得有一个相对安全坚固,而且能保证不会有人打扰的场所。
这还真不好找,教授犹豫一路,忽然想起了自己名字后加的称呼是什么——当即赶回大学要了间实验室。
鉴于审判庭时不时来转悠,严重干扰医学院的正常秩序,大家纷纷把有违规嫌疑的物件迁走。
这一迁,也就不剩下什么了。主楼上层实验室附近冷冷清清,老鼠看了都摇头。
而某个情况不太一样的人发现了这个盲点。
“没有,我完全不涉及人体实验,就做些物性变化相关研究。”他是这么跟负责人解释的,反正事实上就是这样,“不用担心审判庭检查。”
——就当来视察同伙工作进度了。
克拉夫特带着库普,把自己的一堆东西搬进了新分配到的地盘,除被烧毁穹顶厅外最大的空间之一。
伊冯坚持跟来,揽下搬运一箱沉重器皿的活,并在拿出时不出意外地紧张用力过大,失手捏碎了两件。因为工艺限制还没那么薄的玻璃器,在她手里跟早餐蛋没啥区别。
考虑到她看起来已经很沮丧了,克拉夫特明智地把原价去掉了个零,劝说她别在意这些小东西。
即使接下来顺利完成了重新挪移安放桌子的活,也没能让女孩摆脱阴云,一种“我什么都没干成”的挫败感伴随着她回去看书。
“或许应该让伊冯暂时远离这些东西,毕竟她的情况比较特殊。”库普劝说道。他是知道一部分伊冯病情的,至少是明面上变化的部分。
克拉夫特目送伊冯下楼,坐上回诊所的马车,转身把一张桌子搬回原本位置,“不,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给她一点事做,哪怕这件事本身没什么意义。”
“要给她‘我已经很不错了’的信心,而不是促使追求短期成效的压力,这会把人推向我们不想看到的方向。”
“何况伊冯确实已经很不错了。这个年纪的时候,我还在想方设法逃课去林子里捉鸟玩,而她已经对未来有了强烈规划意识。”
“您还逃过课?”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被无疑泄露了。
“没成功过,毕竟我的老师也只教两个人。”也没人能在老伍德的地盘上消失得无声无息,被抓获的下场一般都是传统教育方式。
“还是快些开始吧,正所谓早开工早完工,早吃饭。”
克拉夫特把脑袋探出窗户,确认周围不存在能观察这边的制高点,半关合窗页,在桌上排开大小器皿。
最重要的实验材料被锁在铁盒里,填塞用棉花中央保存着一个小而通透的蜡封玻璃瓶。
晶体颗粒状物质在瓶中摩擦滚动,发出角蝰在沙漠中游走般的细小声响,像一罐窸窣低语的黑盐。
克拉夫特轻轻晃动瓶身,把表面摇平,与瓶身上刻出的高度线对比后,用镊子捡出了比较大的一粒,放到一口大圆底烧瓶中。
他先试着用用水浴缓慢升温,直到水槽里水沸腾那颗晶体也没发生什么变化,彻底排除了动物体温水平的温度引起熔融的可能。
换上烛焰加热,实验对象依然不为所动,仿佛一颗真正的沙石或盐粒,只不过染上了极为纯净的黑色,看起来就像有拿针在空间里戳出了一个孔。
接着,各种溶剂,包括纯水、酸液、碱液、油剂轮番上阵,无一生效。也在意料之中,要是能如此轻易被溶解,那根本没有转化为液体的必要。
黑盐的理化性质相当稳定,属于适合被分到“杂质”里的死硬派。
这是件好事,意味着如果泄露到自然界,它会稳当地沉积下来,而不是随随便便地液化,然后跟着水循环跑得到处都是。
“我们要更进一步。”似乎是液体的润滑效果,克拉夫特夹了两次才把它从油里捞出,“那就需要模拟它跟生物接触的情况。”
“要把它喂给那只兔子吗?”
兔子是从厨房调剂来的,厨师今早在市场的战利品之一。得知需要实验动物时,库普的青睐让它额外获得了一段生命,但现在看来这份幸运耗尽了。
“没那么快,而且我不想事后在它的消化道里寻找一粒黑色的沙子,还是先取血吧。”
教授熟练地在兔耳末梢刺出一滴鲜血,用玻璃片刮走,滴在黑色颗粒上开始观察。尚不知大限将至的动物专注于享受福利菜叶,只在破皮时发出了哼唧声。
两双眼睛的密切注视下,红色液滴在室温中逐渐干涸、凝固,形成一片覆盖在晶体颗粒表面的薄膜,什么都没发生
克拉夫特眨了眨眼,让泪液润湿干涩的巩膜。
兔子耳朵不幸再度受创,为证明无效贡献了第二次血液。结果是明白的,样品对血液没有明显反应。
不太明显胃肠蠕动咕噜声提醒了他时间流逝,那来自库普,后者不好意思的捂着肚子表示不要在意这个小意外,但饭点确实逐渐逼近是不争的事实。
“好吧,今天的尝试结束了,没有变化也是一种结果,证明了我们不用太担心它。”
再次伸出镊子,克拉夫特准备把那颗结晶夹进单独试管存放,等待明天再来处理它。
但颗粒从颞齿间滑脱了,掉回玻璃片上滚了几圈,差点落进桌面木板缝隙里,幸亏实验人员良好的反应力拦住了它。
克拉夫特又试了一次,灵巧双手终于发觉了拿捏难度的提高。
他架起两手术用镜子,将阳光反射到那颗晶体上,更细致地观察它,那些凝结时分明的晶体棱角,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细微钝化。
“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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