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元初这边,从第2次循环开始,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看起来像一个无比荒诞的戏剧,在这个现代化的城市当中,所有的资源就摆在了陈元初的面前,可是他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搞明白了,什么是电脑,什么是网络,什么是输入法,什么是搜索。
便是银河SOHO这个地点,也是他在第3次循环时候看到了总部的年报,才知道他们竟然在市中心又开设了一个办事处。
陈元初开着车载着林圆,直奔档案室,路上见林圆的情绪不佳,还在调侃:
“嗐,习惯就好了,我第1次死的时候也非常害怕——我指的是我真死的那次——不过什么事情都讲究个一回生二回熟。等我再死上个2345次的时候,也就那么回事吧。”
林圆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更加严肃。
她脑子当中不停地回放着的,是向楠那痛苦到极致的表情和瞬间化为齑粉的震撼场景,一个活生生的人,上一秒还活蹦乱跳,一脸痞像地与她调笑,下一秒便变成了一捧黑灰,没有任何的生命力,就好像路边的尘土、积了几年的飞灰,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碍事。
她想象着如果真正的向楠,在那天到来的时候,就这样在她眼前灰飞烟灭……
——那我真的会疯掉。
陈元初见林圆一直沉着脸,联想起她之前的种种表现,有些明白了过来。
“看来这第三代元壳,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林圆终于施舍给了他一个眼神。
陈元初此人的特性,便是没心没肺,蹬鼻子上脸,他立刻抓住了这一微妙的反应,继续开始了自己招人烦的特质。
“哎,小姑娘我想采访一下你的心路历程:你说你长得不错,智商也正常,我瞅你刚才的那个能力也非常强大,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会喜欢上我们元壳呢?”
林圆大大的白了他一眼,扭头看向了车窗外。
陈元初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小轿车在大街上跑出了敞篷跑车的即视感。整个马路上只有他这一辆车在跑,尽管这道路上畅通无阻,可陈元初偏偏要将这车开成了马丁赛车,左拐右绕,无风也能掀起三尺浪了。
林圆木着脸,坐在副驾驶,一手拽着车窗上的扶手,一手扣在安全带上。凭陈元初如何在道上发疯,她却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
“你看哈,我们这当元壳的,首先第1点:小时候就过得苦哈哈的。我不知道三代是不是会好一点,不过我那时候,隔三差五就来个全身检查,有的时候吧,还会接受一些莫名其妙的纸质测验。我不知道三代的时候被没被跳过大神,反正我那个时候吧,还挺封建迷信的,当时总部有一个特别玄学的大叔。他才不相信什么魔心呢,一口咬定我是被鬼上身了,非要逮着我给我跳大神。
最开始总部的那些高层们也不是不相信,可是他一连跳了大半个月,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到了大病的一场,险些把小命都烧没了,他们这才害了怕,不再让这个老头子近我的身了。
可这老头非说是自己这大神起了作用,不让他跳他更来劲,三不五时翻窗进来,瞅着我睡觉的时候,又是抽烟又是烧纸的,搅的人不得安生。”
汽车一个神龙摆尾停在了银河大厦的楼底,陈元初一脚踹开车门,大大咧咧的从这辆丰田里钻了出来,“这车不行,没什么劲,上次我开的那辆大奔还凑合。”
林圆拿下安全带,也跟着开门出来,却见陈元初倚着车门,与她笑道:“我看你们这时代先进的很,花花世界,五彩缤纷,三代一定过的比我那时候舒服多了吧。”
林圆顿了顿,什么也没说。
谁也没比谁好过多少。
陈元初嘿嘿两声奸笑,跟在林圆身后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顶层,又朝着走廊最尽头,来到了档案室的门口。
林圆熟练的输入密码推开门来,陈元初晃晃悠悠的跟在她身后,直奔桌面上的那台电脑,他熟练地开机,抽出键盘来,把鼠标线往外抽了抽。又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靠垫,垫在了转椅的身后。
“你倒是把这里熟悉了个遍。”林圆说着,从架子的后面拿出了两个一次性纸杯,去饮水机那接了两杯温水。
“谢谢。”陈元初道:“这机器我上上次循环的时候也研究过,烫红了手指打字都费劲,后面几次我就没再折腾。”
他喝了一口纸杯当中的温水,满足地叹了口气,“活着真好。”
林圆原本紧张的有些口渴,听他这么一说,反而失了喝水的心情。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林圆说着想起了上两次他搜索的那啼笑皆非的问题,“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陈元初原地转着椅子一圈又一圈,转到林圆眼睛都有些花的时候,他脚尖点地稳稳的撑了起来。他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在扶手椅上轻轻的揉搓着,这个动作让林圆不由得想起了向楠。向楠也有一些思考时的小动作,不是用手指扣桌面,就是抠着指甲盖的缝隙。
而当这具熟悉的身体做出了她完全陌生的小动作,林圆由衷的从心里生出了一种别扭的情感。
她想要第一时间将一切错乱的东西归正,她想让向楠回来。可这是个机会,陈元初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他给出来的任何经验和教训,都值得第3代元壳向楠来借鉴。
所以林圆在搞明白他身份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极尽所能地套出各种情报资料与向楠分享。
这个时候她对陈元初的态度是无条件的配合,却又带着一种淡淡的生理上的厌恶。
就好像眼前的这个人蕴藏着丰富的财宝,却代表着死亡的符号。这种生与死之间的鸿沟,让林圆本能的觉得排斥,觉得恐惧,觉得靠近他也会变得不幸。就算是陈元初抠抠鼻子、挠挠头,都会让林圆觉得:正是这样的小动作为他带来了悲剧。
这种带着一些毫无道理的迷信般的观念,正是恐惧到极致所产生的一种防护意识。对失败者,人们总是认为他连呼吸都是错误的,而对于成功者哪怕是在抠脚,也会让人觉得自有深意。
如今的林圆正处于这样的心态当中,她细细的观察着陈元初的一举一动,并暗暗的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让向楠走上他的任何老路。
陈元初搓了许久的扶手,终于理顺了一些思路,他尝试着问道:“按照你们现在的理论,你们认为魔心这个东西来自于高维度的世界是吗?”
林圆点点头,“那叫高维时空。”
“好的时空,”这样的概念在陈元初的那个年代既不具体,也不形象。他也是在反反复复的看了总部的各种资料之后,才有了大概的了解。
“世界分成很多维度,但彼此之间的区别犹如天堑。所以一维无法窥探二维、二维,也看不懂三维,那么身处在三维世界的我们,自然也不能够懂四维,甚至以上的空间。”陈元初说着,指向了自己的心脏,“所以你们认为这颗魔心来自四维及以上的时空,是因为一次意外,而进入了我们的这个世界,并又因为一些未知的原因困在了这里。”
“荣老师是这么认为的,”林圆说:“荣老师的超弦理论认为,这种类似于暗物质的能量,是一种弦波。你知道光有波粒二象性,而这种弦波也有类似的特性。在整个宇宙当中他们大部分都是开环,所以他们可以自由的流通,因为他们是开放的、是敞开的,能够容纳一切也能够进入一切,他们是自由的,任意穿梭在从1维到11维度的空间。当然,如果他们不小心进入了零维的黑洞,那么也是出不来的。
至于为什么出不来,就涉及到这种物质的另一个形态:闭环。除了黑洞这种吸纳一切的特质之外,这些开环也会在某一种特殊的环境下转变为闭环。
荣老师认为,魔心原本是一种开环的能量,只不过在我们这里因为未知的原因,而变成了闭环。现在它出不去,但是在这个闭环当中又蕴含着高纬度世界的特殊能量体,这个能量体在我们的世界没有办法适应,从而引发了一系列的混乱。”
陈元初边听边点头,就好像这些知识并非荣慎教给了林远,而是他刚刚说出来的一番。
这种玩世不恭又散散漫漫的一点,是林圆极为讨厌的。他顶着向楠的皮,内里展现出了与向楠截然不同的品质,让林圆觉得十分厌恶。
“荣老师认为,魔心的考验其实是这个能量体在向楠身体当中的一个重置过程,这种能量的重置,就好像一种时间晶体般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将被重置回零点。就像已经融化成水的冰块,又会在某一时间节点之后重新凝结成冰一样。虽然这种改变在外部,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冰和水的密度毕竟不同,在这个变化当中,内部会产生翻天覆地的能量转换。如果把它看作一个整体,便是永恒的不变。可偏偏身为元壳的人类没有办法单纯的以容器的角度,对这种重置冷眼旁观。
肉体凡躯,不得已的会参与到能量的重置。在荣老师看来正是因为元壳是活生生的人,没有办法容纳能量瞬间转换时这种复杂的变化,所以才会经历一次考验。才需要提高元壳的各项技能,才能够让容器变得更加坚固,也才能够承受得住能量重置时带来的诸多风险和改变。”
陈元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搓着扶手的手顿住,改为摸起了下巴。
“你说的头头是道,似乎很科学,也很有道理,不过……”他说着,仰身靠在了椅背上,“我没怎么听懂。”
林圆气的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哑咽不下,又吐不出,只能执拗地瞪着双眼,憋得整张脸透红。
她很想骂人,可是对着向楠的这张脸,实在是张不开嘴。
“说了这么多,也无非只是一点,”陈元初亮出一根手指,“按照小荣慎的这套理论,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提高元壳的各项技能,什么身体素质啊,意志力的强弱啦,不怕死的精神啦,甚至是一些,”他说着手指在脑袋上绕着圈,又指了指林圆,“你们现在所掌握的另一种技能。当然,所谓的梦域,在我那个年代可并不存在,只是你们现在既然有了什么具象啊、武器啊之类的东西,那么我想元壳在这个层面上也是需要一些加强的对吧?”
林圆不得不承认,这个玩世不恭的一代确实有着成为元壳的资格。
——聪明、通透、反应迅速,大概是所有元壳的共性。
“但是我只知道一句俗语: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如果只是被动的来加强元壳的能力,那加强到什么程度才算数呢?以你们现在的标准来看,二代的元壳似乎优秀很多。小柔那个孩子我也是知道的,从小就有些老成,也确实十分优秀。如果将我们三个排个顺序的话,小柔从各个角度来看,应该能排上第二。我嘛,无论从本领、辈分,甚至是样貌、修为上来看,都可以说是屈居个第一。”
林圆:……您可真会排呀。
“可即便是我和秦怀柔这样的,最后都没能完整的控制好魔心,而让第3代元壳出生。”
说到这儿林圆忍不住插嘴,“秦怀柔主动剥离了魔心,将它交给了向楠。”
陈元初动了动手指,没有说话。
“在向楠的母亲怀胎9个月,即将临产的时候,秦怀柔将魔心给了一个尚未出生的婴儿,这在总部上是史无前例的一件事情,即便在最初——在你之前——他们有许多的孩子来实验,但他们从来没有在孕妇身上试验过。”
从这一点上来说,秦怀柔确实是个疯子。
“问题就出在这儿,”陈元初说:“我认识的秦怀柔,跟你口中的秦怀柔有一定的差别。”
他拿手指比了一段距离,并在林圆的注视下将两根手指的距离拉大了一些,“确实是有很大的差别,但是有一点:
秦怀柔可不是个蠢货,也不是个怂包。”
陈元初说着,重新放松的躺回椅背上。
“我想说的是,既然他选择这么做,那就一定有他这么做的理由。”
林圆不理解。
陈元初:“那小子比我悟性高。我算是替他淌了一遍雷。”他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喝光了纸杯当中的最后一口水。
“你没当过元壳你不知道,身为元壳,是能够跟魔心对话的。”
林圆无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纸杯,温热的水顺着指缝滴落在裤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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