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尊男相观音法相庄严,线条流畅,坐于莲花之上,垂眸俯瞰众生。
——最起码,至少,也俯瞰了坐在轮椅上,天然矮了一头的向楠。
总部向来是“劫富济贫”的思维,接待的客户大多非富即贵。就好比眼前的这栋大宅子,称得上一句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整个大平层建筑以中式装修为主,这尊观音像由田六亲自指定方位,摆放在了南阳台靠西边的一角。
请回这尊木像的王先生而立之年,长相十分英俊,既没有地中海的趋势也没有大肚腩的征兆,属于帅到随时可以出道的境地。如此年轻有钱,还迷信(划掉)听话的客户是总部的最爱,只不过因为田六的作妖,王先生此时的表情实在算不上温和。
“我一早就说过,请观音的目的不是求财,而是保佑一家老小的平安健康。现在算怎么回事?!没请回来之前,健健康康,请回来之后,噩梦连连!我三十好几的,还能抗一抗,我儿子才7岁!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报警抓你们诈骗!”
英俊的人生起气来也十分悦目。
面对王先生的疾言厉色,秦乐不动如山,稳如老狗,从容狡辩:“是这样的,王先生。确实是我们这边出了点儿差错。我想,之前的那位大师应该与您说过,观音对供奉比较挑剔,不但有方位、时辰、祭品的要求,对佛像本身的材质和纹路,也有很高的标准。您的这尊观音像原本该是桃木的,只可惜我们仓库的同事发货时搞错了地址,现在变成了槐木。这完全是我们的疏忽,我们立刻就为您更换。您想要什么补偿,尽可以提出来。”
王先生一听这话,彻底炸了锅,当即揪住秦乐的袖口不放,噼里啪啦地抱怨起来。
阿桑趁机将灵槐木的观音像包起来,再把来之前就准备好的新佛像摆上,顺势点起三炷香。
向楠一个人坐着轮椅待在角落,一脸的无语。
啵,一颗糖豆弹在他脑门儿上。向楠侧头一看,虎头虎脑的小孩子躲在墙后,手里的弹弓露了个头儿,他嘿嘿地捂着嘴笑,嗖地一下把脑袋缩了回去。
——熊孩子。
向楠浑身的酸痛还没好,懒得搭理,扭头看向窗外。
啪叽,又一个糖果弹出来,这一次直接砸在了“半残”的胳膊上!向楠疼得嘶嘶抽气,小孩子咯咯咯笑得更大声。向楠看一眼被王先生拖住的秦乐,和正在重新布置香案的阿桑,确定没人注意自己,手指一拨,将轮椅稍微转了个方向,冲着那熊孩子,勾了勾手指。
熊孩子使劲儿摇头。
向楠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还是彩虹的,对着小孩儿晃了晃,又勾了勾手指。
小孩儿有些犹豫,贴着墙露出脑袋,咬着手指头,卡巴卡巴眼地看着向楠。
向楠撕开糖纸,舔了一口,吧唧吧唧得老响,露出了沉浸式享受的表情。紧接着又从兜儿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冲着小孩儿勾手指。
这次,熊孩子终于忍不住,屁颠颠儿地跑了过来,伸手就要拿糖。向楠一口咬着糖,一手将熊孩子拽到跟前儿,啪啪两巴掌落在屁股墩儿上,在这娃尚未来得及吼出声前,将另一根棒棒糖塞进了他大张的嘴巴里!
挨了顿巴掌的熊孩子想哭却尝到了“甜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向楠趁机捏着他的耳朵,桀桀怪笑着吓唬他,“我是毒死白雪公主的老巫婆,你吃了我的糖,马上就会变成睡美人了!哈哈哈哈!”
熊孩子哇地一声哭出来,棒棒糖啪叽一下砸在地上。
默默旁观全过程的秦乐和王先生:…………
只看了后半程的光头桑:…………
王先生咳了咳,抱着熊孩子回客厅哄。秦乐揉着太阳穴站在向楠身前,一时间不知道该训他幼稚还是先狠狠地嘲笑一通。
吓唬小孩儿被抓包的向楠歪着眼瞧窗外,嘴里叼着棒棒糖,一脸的无辜相。
“你们确定,只要换了这佛像,我们就再也不会做噩梦了?”王先生抱着孩子犹不放心,“我这三天三夜,过的生不如死,只要一合眼我就……再这么下去,我这精神是真的受不了了!”
“放心,换了保管你没事儿。”阿桑拍了拍背包里的佛像,“为了消除所有的影响,麻烦您将所有人都喊过来,我们要一个一个地确认安全。”
移走灵槐木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这家人连续三天经历梦域,精神和肉体都损耗巨大,这些都需要总部专门研发的药剂来调节。除此之外,秦乐更担心的是主梦人,连续施展梦域会在短时间内形成依赖感,即便挪走灵槐木,也会下意识地展开梦域,成功则再次陷入之前乱局中,失败却是会直接把脑子搞坏的。
更关键的问题,从王先生描述的角度来看,他并不是三天梦域的主梦人。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在客厅聚齐。王先生抱着孩子轻轻地拍着,沙发上坐着照顾这对儿父子起居的阿姨,和替王先生开车的司机。
富豪的妻子一年前生病去世,让原本就冷清的大平层更加空荡。
秦乐让这些人分别叙述经历过的噩梦。
司机有些紧张,他并不常住这里,只在王先生出差前一晚会过来,防止第二天迟到影响雇主行程。偏偏运气不好,碰上了梦域。按照他的描述,他一直在开车,原本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在梦中场景会突兀地转换,一会儿在车里,一会儿竟是在灵堂里,他开的一会儿是正常的轿车,一会儿竟是送葬的纸糊马车!
他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第一次遇上后鬼哭狼嚎,噩梦中惊醒,之后再也没敢入睡,生生扛了三天。
显然,他不会是主梦人。向楠边想边将视线转向了那位阿姨。
阿姨看起来四十出头,衣着很是体面,头发也精心护理,虽然规规矩矩地坐着,下巴微微扬起,有些倨傲。但她跟王先生一样经历了三天的噩梦,此时便是再想讲究,也脸色苍白,嘴角起皮。
“我那个其实算不得噩梦,但是很叫人生气。我梦见自己在打扫房间,可总有人在屋子里扔纸钱,就是烧给死人的那种纸!我一开始很害怕,可是我找不到作乱的人。我把那些纸钱收拾了,又会飘出来。我就这么一直反复地扫地,真的是又气,又累。”
这两人的描述都跟送葬相关……向楠疑惑地小声问阿桑,“这家最近办过白事?”
阿桑低头与他小声八卦,“最近的一次就是一年前这小白脸的老婆病逝了。”
向楠对“小白脸”这个称呼挑起眉毛,八卦桑一脸兴奋地跟他分享八卦:“这姓王的是入赘,他老婆非常有钱。这一病死,房子、股权这些遗产都是他的了。啧啧啧,这要不是隔的时间太久,我都怀疑是这小子搞死自己老婆,才闹出的怨鬼案。”
向楠盯着他那表情半晌,突然蹦出一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羡慕?”
阿桑怒目而视:“胡说!我才不会给人当小白脸!”
向楠摸下巴:“你确定?”
恼羞成怒的阿桑单手拽着轮椅把手一转,向楠瞬间拥有了一次“面壁思过”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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