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清澈的水滴唤醒了沉睡的僧人,无来垂死病中惊坐起,带着悚然之感扫视周边。
在他的记忆当中,他是被外道王的拳意震慑心神,以致于昏迷了过去,如今他还安然无恙,这是否说明处境已经安全······
无来看到了不远处盘坐着的老僧,心中更惊悚了。
这是一处潮湿阴暗的山洞,洞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气,水滴从上头不断落下,在不远处形成一片水帘。
盘坐的老僧本来看着前方怔怔出神,似是数落下的水滴,察觉到无来坐起,他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迟缓,道:“你醒了。”
平淡的话语没有一点波澜,一如往日在灵龙铁刹之时。
无来渐渐露出恐慌之色。
只因在他记忆之中,灵门唯有在责罚犯错之人时,才会如此平淡,如同一口不可见底的老井,幽深、平静。
“师父······”无来按捺住心中的惊慌,涩声道,“你是来杀徒儿的吗?”
灵门久久沉默。
好半晌,他才再度开口,“是。”
“老衲会抽出你体内的真佛之力,但这种力量的本质乃是佛识,乃心灵之力,非是单纯的元气,抽取和你神魂融为一体的真佛之力,与杀你无异。”
灵门如同普通老人一般长叹一声,徐徐说道:“老衲本想先和你叙叙过往,让你能够放平心态,论论佛理,平复你的怨气。但仔细想想,这样未免太过虚伪。杀人便是杀人,说破了天也还是杀人,既有杀人之心,那便该有承担罪愆的担当。”
他长身而起,步步走近,“所以,老衲确实是来杀你的。”
没有过多的感情外露,因为心中的决意已经让他压下了师徒之情。
而且,灵门其实已经给出不少机会了。
无来被利用,试图窃取阿弥陀掌,已是犯下了大错,按理来说就算是执行死刑也说得过去。但灵门还是给了他机会,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只要他能够在镇魔洞下锤炼好心境,行以魔锻佛之举,他不光能够破而后立,甚至能以其天生佛体获取真佛之力,未来走上人生巅峰,出任佛门大佬。
可惜,灵门期望过高了。
无来确实吸引了镇魔洞底下的那位,并被其灌输了部分真佛之力。因为那一位也坚持的很辛苦,时刻承受着恶煞之念的污染,急需削弱负担。
可接下来,就不在灵门的期望之中了。
若无来能够重塑心境,以魔锻佛,那么,依仗着其天生佛体,当可逐步净化恶念,得到纯正的真佛之力。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无来非但没有净化佛力,反倒是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堕落,被反向污染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灵门逐步确定了这个计划。
血佛法空重现于世,定然是要救出法照的,而救法照,关键不在于让他出镇魔洞,而在于净化其体内的恶煞之念。
笃定了这一点,灵门顺势布下了这一计划。
而结果,没让他失望。
探出的手掌徐徐按向无来天灵,而那磅礴的功力和已经被封锁的经脉,则是让无来没有丝毫反扑之力。
既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抽取佛力,那灵门就不会给无来任何机会。
“不,不要······”
看着那只手掌接近,而自身如木头一般难以动弹,无来脸上涕泪横流,“师父,不要,我是你徒弟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我情同父子,你不能······”
回应他的,是毫无停滞的手掌。
那苍劲有力的五指按在了天灵上,纯正的佛功呼应着其体内已经被净化的佛力,将其缓缓抽出。
而随着佛力的离开,无来感觉自己如同飘起来一般,有着涣散之感。
他的神魂在消散,当佛力被抽尽之时,便是他丧命之刻。
“师父,徒儿会好好听话的,你就放了徒儿吧。”
抽取速度毫无放缓之状。
无来脸上的表情也是逐步崩坏。
“灵门!贼秃!你就是觊觎佛力,何必惺惺作态,你杀了我,也不配拥有佛力,你凭什么当真佛?你凭什么!”
“你和那无妄一样,都是败类,你们通通都想害我!”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灵门比虎更毒!”
他开始咒骂,开始怨天怨地,唾弃着所有能想到的人,心中的绝望感已经压垮了他的理智。
直到佛力被抽取殆尽,无来都还是双眼怒瞪,张大着嘴巴做咒骂状。
他是带着无尽的怨恨死去的。
这种怨恨甚至令得还没被完全净化的佛力反噬灵门之身,但在老僧那一身精湛佛功之前,这股反噬没有发挥一点作用。
接下来,他只需要花一些功夫,就可逐步将其净化,彻底吸纳佛力。
不过在这之前······
灵门将无来的尸体缓缓放好,然后直起身来,九环锡杖和紫金钵盂再度出现在手中。
他看向前方,视线如同能够穿透空间,看到另一个同样具备佛力的人,看到一双如黑洞般的眼眸。
两者的视线跨越了空间的距离,遥遥相对。
························
“察觉到我了吗?”
水渊深处,沈羿低声喃念,“真佛之力果然不差,我开始期待起你突破之后的实力了。”
灵门距离天元境本就只差临门一脚,如今得佛力之助,突破大宗师之境可谓是水到渠成。
‘而我,也要突破了。’
沈羿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在突破之前······’
萦绕的玄暗之气散去了少许,露出了一道玲珑有致的身影。
“看完这一切,你有何感想?”沈羿意味深长地道。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道君降临的刍狗道人,还有为护佛门不惜杀徒的灵门方丈,这两幕若是流传出去,足以惊掉世人的眼球。
不过看对方的模样,似乎并未对灵门的行为有过多反应,反倒是还沉浸在刍狗道人所行之事的余波中。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清萦女冠喃喃念着,脸上已是全无道门高人的出尘之态,只有难以置信的扭曲。
刚疯了一个无来,这个看起来也差不多了。
清萦的心境十分之坚定,就算是被沈羿逼着接触了玄君之道,也迟迟未曾恶堕。但刍狗道人亡者归来这一幕,还是重重打击了她的心神。
清萦和刍狗道人皆有心光复道门,他们甚至曾经合作过,共同谋划了萧抱月之死。
但和刍狗道人不同的是,清萦没有那么狂人,也没那么魔怔。在接触过真武道君之念后,她就已经释怀了,选择将希望寄托在萧抱月身上。
她以为刍狗道人也放弃了道君降临的执念,可现在看来,事情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沈羿还没击溃她的心防,反倒是刍狗道人的行为差一点让清萦怒到心境失守。
“他!怎!么!敢!”清萦咬牙切齿。
沈羿适时地接言道:“那么,你想阻止他吗?”
回应他的,是女冠那森冷的视线。
“为了阻止一个疯子而成为另一个疯子,贫道还没那么疯狂。”女冠冷冷说道。
她再一次拒绝了沈羿。
但沈羿一点也不急,反倒是笑道:“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坚定。越是坚定,反转之后就越是疯狂,你现在的坚持,都将化为你未来的力量。”
而这一刻,已经不远了。
“好了,该看的都看了,你也该走了。”
黑气开始收缩,内中那模糊的人形轮廓忍不住出现变化,“还是说,你想留下来阻止我突破?”
他笑着给出提议,言语之中完全没有一点担忧。
清萦闻言,不由目光注视,但随后她又忍不住收回视线。
耳边的低语声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或者说对方越来越强了,如今心境失守的清萦若是继续呆下去,怕不是没还杀死沈羿,自己就要疯了。
想到可能的后果,清萦强行按捺住冲动,化作清光撤退。
“你不会得逞的。”
她冷冷留下这句话,似乎在证明自己的坚定,又似在否定沈羿的未来。
对此,沈羿只是轻笑一声,喃喃道:“我已经得逞了。”
当清萦旁观刍狗道人和沈羿的谈话之后,她就注定逃不出沈羿的手掌心。当沈羿的血注入水源之后,大势就如车轮,滚滚向前,无法阻止。
眼下状况不明显,是因为沈羿的血才刚侵染源头,还没完全扩散开来,但时间是站在沈羿这一边的,越是往后,他的优势就越为明显。
“而现在,我要给这大势踩一踩油门了。”
沈羿意念一动,玄暗之气中开始浮现一个又一个的扭曲字体。
如虫豸般游动,似藤蔓般蔓延,一个又一个诡异的文字,共同组成了名为《玄君七章秘经》的魔典。
已经融入沈羿之身的经文再度出现,一种窸窸窣窣的古怪之声出现在水渊中,恍惚间,似有无形的阴影从另一个维度中挤入这个世界。
道,再一次追上了人。
这一次,道和人,谁为猎物,谁为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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