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英殿中,方柔与巫自天相视而立,后者的脸色稍显异样。
“今早的决定你是认真的吗?”
方柔叹了口气,旋即将目光透过门扇,看向外面的石栏,低声道:“我也是考虑再三,又与几位身边的长老商量之后,才得出了这样的结果。天哥,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也应该相信他。”
“可是……”
巫自天朝门外看看,确信没人偷听之后,这才继续道:“可是那人是出名的难对付,你忘了当初华儿是怎么……”
方柔将话接过来,继续道:“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让它成为无忧的师父。也只有他才能将无忧身上的戾气消除干净。情况你也看到了,进门的第一天就闯下了这么大的乱子,徐长老的为人你我又不是不知道,多亏你我再三担保,这才将事情彻底压下。不然,你以为无忧能够平安离开新苑吗?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即便现在他不理解,以后也一定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巫自天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点头道:“但愿如此。我看那孩子禀性善良,是个人才。如果因为选错师父而葬送了大限前程,那你我二人可就难辞其咎了。”
“好了好了,既然事情已经确定下来,我们就不要讨论这件事了。对了,今天下午怎么没见方华的影子,他是不是又跑到无忧那里玩耍服从了?我就知道无忧一来,他那颗心又得飞几天,不给他来点硬的,他还真以为我扎手毒花是假的了?”
“呵呵,你也不要那么严厉,想想你自己从前,不是和华儿一模一样吗?”
“天哥,你!”
凡心殿中,王骓长老已经带着孙无忧来到,而方华则一路跟随,手也不离地搀着后者,眼睛时不时地瞟着殿内的众人。此时的孙无忧,虽然已经恢复神智,但意识仍然算不得清楚。而眼下,拜师礼在即,众长老看到刚刚进苑的弟子便这副玩世不恭,歪歪扭扭的浪荡样,心中已然对其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殿下站着的可是孙无忧弟子?”
孙无忧听罢过后,凭着仅有的理智,伏地叩拜道:“参加众长老,弟子正是孙无忧。嗝~”
因为用力过猛,孙无忧的嘴里不由得打了一个酒嗝,前方的几位长老立即显出副嫌弃相,而为首的那名长老则怒声道:“大白天的,喝酒喝成这副样子成何体统,入门时候,难道没人向你交待过,外门弟子禁止饮酒的吗?”
孙无忧刚要说话,方华怕他言语冒犯几位长老,连忙替他回答道:“这事情怪我,我知道他昨夜遇袭受伤,所以拿了些补品给他。”
带头长老瞪了一眼方华,紧接着道:“少主,你的意思是说他是吃了你的补品才会醉成这副模样?”
“啊……可以这么说。”
带头长老怒道:“少主,别以为你是少主我就不敢责骂你。苑内的良好风气都被你给带坏了。如果方掌门夫妇舍不得管教你,那老夫愿意代替他们,稍稍指点少主一二。”
方华听罢当即退了两步,声音颤抖道:“你……你要干什么!”
带头长老抖眉道:“光天化日,你带本苑弟子破戒饮酒,还不知悔过,该当何罪?”
方华定了定神,提高嗓门道:“罪,就算有罪,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责罚我吧!再说,这些都是事出有因,要不是李锋那家伙惹出这么多事情,我又何苦给孙无忧找补品?”
带头长老依依不饶道:“先不说补品是哪来的,试问天下哪种补品能让人醉成这副样子,你分明是在撒谎!”
方华本想将真相抖出,但一想酒是父亲巫自天的,而这酒又是他单独保存的,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私自将其偷盗出来。思来想去,他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装成一副乖孩子的模样,任由带头长老数落。
“哼,养不教,父之过。我看这一切都是你那父亲巫自天的错。”
带头长老本来就对巫自天这个异族人充满敌意,三番两次想对其施绊。但前者总能巧妙地一一躲过,却让带头长老的怒气无处发泄,这才积压了这么多的冤念。如今好不容易得到机会,他自然是要好好发挥一番,见二人终于不回话,他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一些,终于说回了正题。
“之前的事情衔搁置一下,接下来我要替掌门宣布关于孙无忧入苑拜师的事宜。经过众长老以及方掌门的一致同意,决定推选周瑶作为孙无忧在外门的老师。”
“什么?周瑶!我没有听错吧!”
耳边听到方华的惊呼声,孙无忧的酒意又消退了几分,脑海之中依稀记起了“周瑶”这位被称作“恶霸”的师父,神经随即紧张起来。与此同时,凡心殿的后门处缓缓走来一道人影。那人虽然长得瘦削,但周身却有一股说不清的冲天霸气,比起男性师父还要凌厉数倍。孙无忧知道,这位应该就是刚刚长老口中的周瑶了。
进入殿中的同瑶先是向众长老行礼,转身便走到孙无忧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者却因为自己现在的模样连头都不敢抬起,羞涩的就像大姑娘一样,好不容易消退的红晕再次爬回到脸上,且比醉酒时候还要浓郁几分。周瑶皱了皱眉头,随即沉声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老师。我住在外门西边的凉阁之中,你回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再去那里见我。”
“是,是,弟子遵命!”
孙无忧头也不抬,甚至来不及与方华告别,便出门朝住处行去。而这时候,周瑶则把目光落剩下的方华身上,后者陡然间身体一震,冷汗已自后颈处向背脊内侧流淌。
“呵呵,这不是我们的方华少主吗?怎么,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凡心殿上,难道你想通了要回到我的门下?”
“不,不可能。几位长老告辞,周瑶老师告辞!”
话还没说完,方华已经夹着尾巴飞似的逃出凡心殿。看着二人消失的身影,周瑶的脸上终于显出几分得意之色。
“喂,我之前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了,那个周瑶可是出了名的女魔头。跟在伧身边的弟子就算不死也要残废。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动容?”
孙无忧用力抹干脸上的水珠,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没有忘记,我也没有怀疑你所说话的真实性。但事已至此,我已没有选择。况且,这个决定之中不是还有方掌门还和你爹的意见吗?他们二位总不会害我吧?”
听到这,方柔原地跺了跺脚,然后又来回转了几圈,嘴里不停地嘟念道:“你说的也是,我爹娘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的,怎么能把他们的侄儿拱手交给那个女……”
相视一眼,方华觉得都是“女魔头女魔头”地唤周瑶,有些不成体统,这才改口道:“是周瑶,同遥那个女人。这女人年轻时候一定受过刺激,被几十个负心汉伤过心,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变态心理。别怪兄弟我没有提醒你,明早上谭的时候,只要觉得不对劲,就立即逃出来,千万不要有一丝犹豫。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孙无忧轻笑一声,将手里的毛巾丢给方华,自己则开门扬长而去。
“既然如此,我倒更想会会这位周瑶老师了。”
迎着夕阳余晖,孙无忧终于来到了那座凉阁。这凉阁刚好就架在昨夜他所到过的那条小溪之上。联想起自己遇到的那名水鬼,他还是十分钦佩作为女人的周瑶,能够得自一人在此生活,实属不易。正门外,两名弟子看到孙无忧到来,其中一位上前一步道:“你可是孙无忧孙师弟?”
孙长空迈步上前,恭敬道:“有劳师兄传话,就说弟子无忧前来报到。”
“不必了,师父交待过让你直接进去。”
说着,两名弟子同时找开门扇,一股凉风自阁中呼啸而出,吹在身上格外清凉。孙无忧缩了缩脖子,这才走上台阶,来到凉阁跟前。谁知这时,右手侧的弟子忽然低声道:“别怪师兄没提醒你,进去时候小心点。”
孙无忧满脸诧异地望了对方一眼,那弟子赶紧退回到原本的位置,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自己的守门工作。然而,走到这里,孙无忧已经没有回头路,就算前面的森罗殿,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了。
孙无忧刚一进入阁内,身后的大门便立即合上。阁中光线有限,再加上此时已经夕阳西下,且屋内没有点起灯浊,所以孙无忧的面前几乎漆黑一片,甚至连眼下空间的大小都不知道。他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委滑,应该是铺设了抛光之后的石板,稍不注意,便有可能摔个四脚朝天。他实在不明白当初建造此地的设计者初衷。
“同瑶老师,弟子孙无忧前来报到。”
说完,孙无忧侧耳斩了一下,却发现屋里没有丝回应。孙无忧又高声说了两遍,却仍不见周瑶回应。就在孙无忧撞着胆子再次前进的时候,迎面掠来的一记强风登时令他毛骨悚然。
“呔!”
孙无忧用尽全身气力,全掌一齐推出,以来接住那股莫名怪风。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臂之力仿佛有千钧重物,逼得他一连滑出了一丈多远,几乎退回到大门跟前。稍一定神,孙无忧发现自己手上竟是多了一枚巨物,借着外面的光线,他这才终于看清,掌上所托的,居然是一个酒坛。一个与昨夜溪边一模一样的酒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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