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定阳樊,文公同赵衰、魏犨行至原城。这时,有晋军通信兵来报:“禀国主,狐大人至攒茅、温城两地,守臣军民俱携酒食出城迎接,现两地俱已收定!”
文公大悦,欣然道:“好!现只差‘原城’这一处了,但愿能顺利交接。”
郤溱说道:“‘原城’本是周王卿士原伯贯的封邑,太叔之变,周王派原伯贯平定,结果原伯贯兵败无功,于是周王发怒褫(音尺)夺此地,转赠我国。据微臣所知,原伯贯现就在原城据守。”
文公:“如此说来,原伯贯未必心服,恐怕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魏犨说道:“君上放……放心!有微臣在,大不了我一锤子砸……砸碎它!”
“不可鲁莽!”文公与赵衰无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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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周王将原城转赐了晋侯,邑主原伯贯自然不服,他星夜奔回原城,振臂煽动城民:“我刚从阳樊路过,亲眼目睹晋侯破城而入,肆意杀戮,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其况惨不忍睹!不日他将豪夺原城,到时候恐怕就是咱们的祭日了!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任人宰割,不如拼死守城、死战到底!”
他的手下连同城内黎民百姓听了十分恐惧、愤怒,共同发誓:“誓死守城!与原城共存亡!”随之将城门紧闭,对晋军不予理睬。
文公兵至城下,见原城吊桥竖起,城门紧闭,叫门半晌亦无人回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衰知道国君不愿强攻,于是献策:“原城百姓之所以不愿受纳新主,恐怕是顾虑自身不得善待。吾君若能示信于民,原城将不攻而下。”
文公:“赵爱卿言之有理,但不知该如何示信?”
赵衰:“吾君可下令,晋军只备三日之粮,原民若三日不愿献城,当即解围而去。并将此消息开诚布告城中百姓。”
司粮官在一旁说道:“若三日到期,百姓还不愿献城呢?吾军之粮也仅够三日了!我们岂能白白在此浪费三日,然后空手而归?”
魏犫拍案说道:“拿下这弹丸之地,易如探囊取物,依臣之见,不如速战速决来得痛快!”
文公摇头:“不可莽撞,城中百姓何罪之有?要遭此无妄之灾?”
司粮官:“那……军中仅剩三日之粮的消息千万保密,否则,城中百姓心里有了这个底,越发不会主动献城了。”
文公思忖片刻,说道:“不,就依赵爱卿所言而行。”
“遵命。”
三日为期的消息很快传遍原城,原城百姓顿时不知该相信原伯贯还是相信晋侯。
生死关头,几个头脑清楚、胆大心细的城民聚在一起商议道:“原伯贯所言与晋侯所言都不可轻信,可一面叫人暗中打听阳樊实情,一面探听晋军虚实。免得被原伯贯当挡箭牌、被晋军当翁中鳖白白送死,才是要紧!”众人一致深表赞同。
到第三日晚,几个原城百姓用绳索偷偷缒城而下,跑到晋军大营探听虚实,对文公说道:“城中已探知阳樊之民没有被屠城杀戮的事实,相约明晚献出城门,请君上再等一日。”
文公莞尔一笑,从容答道:“寡人原定攻城以三日为期,三日不下,即解围而去。今天就满三日了,寡人明日一早便会退兵。你们回去告诉城民不必担心,晋军绝不会强行夺城,更不会荼毒无辜黎民百姓。”
几个原民走后,司粮官向文公进言道:“国主,原民约定明晚献城,国主何不多留一日?白得一城岂不便宜?即便军粮不够,阳樊离此不远,很快也可接济呀!”
文公说道:“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凭也。寡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三日之令,尽人皆知,若是再留一日,就是失信。为得原之地而失去信义,日后寡人便难以取信于人,晋国更难以取信于诸侯!”
司粮官见国君深明大义、坦荡磊落,叹服道:“吾君圣明!是小的鼠目寸光。”
次日黎明,原民看到,晋军真的开始撤退,于是奔走相告:“晋军开始退兵了!晋军开始退兵了!”
“晋侯宁可失城,而不失信,是有道之君啊!”
“周王已将原城赐给晋侯,原城已不属于原伯贯!我等在此死守,岂不违抗王命?”
“对呀!原城现在属于晋侯,晋侯不能走!”
“对对!晋侯不能走!原城需要晋侯这样的贤主来守护!”
于是城民争相将城头战旗降下,看到晋军仍在继续撤退,原民急了,缒城而追随文公之军者,络绎不绝。
原伯贯见无力禁止,只得开门出降。
文公收到原伯贯降书时,已撤出三十里。他命扎住军马,和赵衰、魏犫一起以单车直入原城,原城黎民百姓无不额手称庆。
原伯贯来见,文公待之以卿士之礼,尊其愿护送其举家迁往别处封地。
交接完毕,文公选择四邑守臣时说道:“寡人以信得‘原’,应以信守之。赵衰!”
“臣在。”
“由你来任原地守臣,兼领樊阳。”
“臣多谢国主!”
文公又对郤溱说道:“郤溱!”
“臣在!”
“你虽与罪臣郤芮同族,但为人一向正直清廉,寡人复位以来忠心耿耿,此次勤王立功不小,寡人封你为温地守臣,兼守攒茅。”
“臣多谢国主!”
文公为四邑各留兵两千戍守,而后凯旋归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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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铜缇宫,文公刚刚解去犀甲,由瑄夫人换上便衣,冬青来报:“禀国主,吾君走后不久,寺人勃鞮从梁地返回,带回了……子圉首级。”
文公听罢,双目微闭,长叹一声:“他母亲呢?”
“已自尽。”
“寡人知道了。交由狐大人处理后事吧。”
“遵命。”
略作休憩,文公一面喝茶一面问夫人:“我不在的这段,后宫可安好?”
夫人答道:“其他安好,只是贾太夫人病重了。”
文公知道,贾太夫人自受夷吾凌辱,屡次寻死被救,之后抑郁成疾,愈加体弱多病。文公复位以来,狐姬派宫中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医治也不大见效,和瑄夫人经常过去候问,却见她日渐消瘦,直至病入膏肓。
文公说道:“明日你我亲自过去候问吧。”
“好。”
“怀赢如何?”
“还是每日侍弄琴管乐器,昨天还让我听她新谱的曲子呢!”
“明日让怀赢修一封家书吧,过两日我派使臣到秦国通好。”
“是。”
文公端详夫人,见她发髻上只别着最简易平常的玉簪和凤笄,衣服也是反复穿过很久的,拉着她的手说道:“瑄!不用总穿得如此朴素。我见你经常给怀赢做华丽衣饰,有什么好东西也先尽着她。虽说寡人尚俭恶奢,但你至少应该和她尊享同等待遇才是啊!”
瑄夫人莞尔一笑,缓缓说道:“我已经得到最好的,很知足了。若再贪图奢侈,连老天都要嫉妒我了!我可不想为此失去最好的。”
文公将夫人的掌心贴在自己脸庞,说道:“不要委屈自己,至少我还是一国之君,你就不怕我觉得辛酸吗?”
夫人笑道:“我其实新做了一件绁袢,今晚就穿……”瑄儿低头笑而不语了。
文公顾望窗外,叹口气:“天怎么还不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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