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重耳公子口中得知子瑄“身体不适”,香橼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寝食难安。她心下臆测:若子瑄大人与她同“病”相连,想见她却不方便见(毕竟她是楚国公主),那只有她亲自去候问,或许可解两人相思之苦。次日,她便带了一名太医去驿馆看望子瑄。
五壮进公子居室禀报时,公主带着太医已经走到门口,子瑄未及躲避,只好和公子一道出门迎接公主驾到。
香橼进门仔细打量子瑄,见子瑄气色并无异常,松了口气,笑道:“子瑄大人身体可大安了?”
“是。谢谢公主关心。”子瑄低着头说道。
香橼大方落座,眼睛只盯着子瑄:“要不要让宫中太医给大人再瞧瞧病?”
子瑄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在下已痊愈,不必劳烦太医。”
“可我听说,不治已病治未病,方为养生之道,横竖我已叫太医来了,瞧瞧也无妨,万一有未病,早发现不是可以早治疗吗?”香橼说道。
太医:“是啊,来也来了,我给大人诊诊脉,若无碍,公主也就放心了。”说着,太医就要挽袖子过来给子瑄诊脉。
子瑄正不知所措,只听门口有人说道:“太医大人还信不过我吗?”
子瑄和重耳一看是子推,如见救星,暗暗松了口气。
子推说道:“我刚刚已经给子瑄诊过脉,确无未病。”
太医笑道:“那我就不必多此一举了,公主,子推大人的医术可是这个!”太医一面说一面翘了翘大拇指。
香橼:“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太医,你要不要和子推大人出去坐坐?”
“是。”太医会意,提着药箱和子推出去了。
居室内只剩下公主、子瑄和重耳三个人。
香橼见重耳坐着不动,说道:“重耳公子,我能否与子瑄大人单独待一会儿?”
“嗯?”重耳看了看子瑄,见子瑄低头不语,说道:“好吧。”然后不无担心地退出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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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圉不辞而别,让怀赢着实备受打击,整日失魂落魄,心情抑郁到了极点。她怎么也想不通,子圉这么做的充足理由。她在心里千万次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因为秦国亏待他吗?君父将自己最宠爱的嫡公主许配给他,难道这个面子还不够大吗?还给了他人人艳羡的荣华富贵,使他在秦国衣食无忧;是她对他不够好吗?自成婚以来,她对子圉可以说是百般迁就,甚至容忍了他花天酒地、吃喝嫖赌的种种恶习,可他还不满足,最后竟然冷酷无情地抛弃她,使她在秦国颜面尽失!
怀赢刚刚在母亲那里大哭一场,出来后,她让两个随身宫娥先回寝宫,自己到花园里散心解闷。
宫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在怀赢眼中是多么地熟悉啊!未出嫁前,自己是何等地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对婚姻生活充满无限的美好憧憬。出嫁以后,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活算幸福还是不幸福。若说幸福,说实话她对子圉并不称心,因为婚后的子圉一改婚前对她的殷勤备至、甜言蜜语,变得野蛮、粗暴、冷漠,甚至不和她同床,却在外头花天酒地,惹人非议;若说不幸福,子圉毕竟是晋国储君,自己将来是晋国夫人,身为女子拥有这等尊贵荣耀的身份,她怎敢说自己不幸福呢?当初自己鬼迷心窍执意要嫁给他,母亲对此颇有微词,所以婚后的真实感受她从不敢跟母亲倾诉,在母亲面前始终装作十分美满的样子。不知是不是早有预感,为了方便她随时回来小住,母亲一直保留着她的宫室,每日让宫娥洒扫收拾,就像她从未真正出嫁离开时一样。在别人眼里,一向为人羡慕的她,怎就突然成了可怜的弃妇呢?
怀赢边走边想,突然听到一颗巨大的万年青树从后有人在窃窃私语,言语中带着“公主”二字,她不禁住了脚细听。
“哎?你听说公主的事了吗?公子圉偷跑回晋国去了!”
“啊!偷跑?意思是……”
“那还用说?就是不要公主了呗!”
“为何?嫡公主既漂亮温柔又深得君上和夫人宠爱,他在秦国又不曾受委屈,为何要偷跑呢?”
“唉!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外面看着风光,里面还不知多么不堪呢,总是公主不能满足他呗!要不怎么会偷跑呢?”
“可我听说那公子圉整日跟花楼女鬼混,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要说呀他才是真正不堪之人!”
“唉,堪不堪的外人哪里知道!?反正公主现在成了弃妇!”
“公主好可怜!嫡公主本来是生而为国君夫人的,这下该如何是好呢?这事要传出去,还会有别的国君娶她吗?”
“是啊!嫡公主成不了国君夫人,还能是什么呢?也只好胡乱下嫁臣子了吧!”
……
怀赢听不下去了,忍泪默默躲开,往自己出嫁前居住的宫室走去。
怀赢失魂落魄地踽踽独行。她知道,现在不光是宫里的庶姐、庶妹,甚至连宫娥下人们都在对她议论纷纷,或兴叹、或嘲笑、或幸灾乐祸于她这堂堂的秦国嫡公主,如今成了一个可悲可笑可怜的弃妇!
是啊!嫡公主若不能成为国君夫人,还能是什么呢?将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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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秦夫人为怀赢的不幸遭遇长吁短叹、忧闷不已,但当着女儿的面儿,她只能强作镇静,极力劝慰。刚刚送走怀赢,夫人来到静心堂跟秦君商议对策。
“怀赢现在如何?”秦君关切地问。
“唉!刚刚又到我那儿哭了一场,现在回去了。”
秦君咬牙切齿道:“都怪寡人看走了眼!浑蛋狂子,寡人定饶不了他!寡人已经决定派丕豹至楚,迎回重耳!”
“当真?”夫人听后喜出望外,“太好了!吾君英明!”
“寡人一忍再忍,若继续纵容他们父子以怨报德、以辱报恩,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夫人劝道:“吾君对夷吾、子圉一向宽仁大量,那父子俩行事却无情无义、无耻无德,错在他们!吾君不必过于自责。”
“话虽如此,可看到怀赢难过,寡人甚是心痛啊!这口恶气不出,寡人誓不为君!”
夫人还想宽慰国君几句,这时,只见有内侍进来禀道:“国主,上卿百里奚、蹇叔二位大人求见。”
“有请!”
夫人见君上要议事,便赶紧起身从侧门辞出。
白发苍苍的百里奚和蹇叔刚进入静心堂,大夫繇余和丕豹也到了。
见过君礼,百里奚说道:“微臣听闻,吾君有意迎重耳入晋为君,不知是否属实?”
秦君道:“公子圉擅自弃逃,寡人十分恼火!想纳重耳代之,严惩他这种目中无秦之举!”
丕豹说道:“吾君待之甚厚,他却忘恩负义、不辞而别,如此目中无秦,实该严惩!”
繇余:“公子圉无德无能、无情无义,吾君这次断不可再纵容他!纳重耳以代之是英明之举!”
骞叔:“话虽如此,但不知吾君是否想过纳重耳为君的后果?”
秦君说道:“重耳素有贤名,他总不会……再负寡人吧!”
百里奚说道:“微臣知道吾君正在盛怒中,但请吾君冷静思考一下:自齐桓薨逝,中原无伯,吾君若有东进成伯之志,就不能不顾忌晋国。重耳确有贤名,这几年又周游列国、千锤百炼,一旦复国励精图治,定会使晋国崛起。可那时候的晋国必然会成为秦国东进的阻碍啊!”
蹇叔:“这也正是微臣之虑。是否迎回重耳,还望吾君三思。”
秦君听罢,半晌无语。
思忖再三,最后说道:“诸位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容寡人再想想。”
繇余和丕豹都在晋国受过迫害,对夷吾父子深恶痛绝。尤其是丕豹,与夷吾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希望重耳回归、除掉夷吾、报杀父之仇,但此时自己毕竟身为秦臣,所以不能不为秦国大局着想。况且百里奚和蹇叔言之有理,他们便不好再多说什么。
两位上卿大人的话使秦君犹豫了。是啊!东进图伯一直是他的宏图大志,而东邻晋国恰好是秦国东进需要越过的第一个国家、第一道障碍,将来晋国一旦崛起,势必会成为秦国劲敌,成为东进阻碍,但眼下,该如何是好呢?
秦君思虑半晌,仍然踌躇不决,心下又十分担心怀赢,便让几位大臣退下,自己先过去看看怀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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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回到寝宫,心绪烦乱,坐卧不宁,一直放心不下公主,便起身又去看望怀赢。
正在路上,夫人迎面碰上世子罃。
世子罃揖礼后问道:“儿臣拜见母后。母亲这是要去哪里?”
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去看看你姐姐。”
“哦,儿臣与母亲一起去吧!”
“不用!你姐姐正伤心,人多了反而不好劝,还是娘亲去吧。”说完便径自走了。
世子罃望着母亲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心想:“我这个亲姐姐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确实是过于冲动和任性了,当初也不知受了子圉什么诱惑,飞蛾扑火般非要嫁给他,结果落得这般凄惨境地,堂堂秦国公主,竟被一个质人抛弃,这个质人还是他姐夫,想想都觉得可气!唉!当初她怎么就那么糊涂那么执拗呢?”
见君夫人来了,守门宫娥刚要进去禀报公主,被夫人摆手制止。
夫人让随她而来的宫娥留在门外守候,轻声迈步进入怀赢寝室,一抬头,却见怀赢正在独自呆坐,眼睛怔怔地盯着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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