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天没吃东西吗?来,快吃吧。”重耳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为瑄儿夹菜,瑄儿碟子里的菜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瑄儿却没有动。
“怎么不吃啊?”重耳小声问。
瑄儿这才拿起筷子,夹起一张酱饼,一面端详,一面低声问道:“齐国菜,好吃?”
重耳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思忖片刻,说道:“当然没有自家的好吃。流亡在外,身不由己,有些菜,为果腹不得不吃;也有些菜,色味诱人,但我……不想吃。”
瑄儿听了,默默用筷子将饼一分为二。重耳也不问,夹了其中一块便吃起来,一面吃,一面说:“饭好不好吃,还要看是跟谁一起吃,你来了,就什么都好吃了!”
瑄儿没抬眼,但面色很明显不像刚才那么阴沉了。
重耳问询瑄儿路上的情况“走了多长时间?”“经过哪些国家?”“路上有没有生病?”“有没有遇上坏人?”……
“没有。”
瑄儿问三句答一句,让重耳感觉两人之间的隔膜又出来了,弄得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眼睛一个劲儿瞅邻桌,催促他们快点吃完回去。
“这下可热闹喽!”贾陀一面吃,一面嘀咕。魏犨戳了他一下:“用你瞎……瞎操心?”
贾陀:“死臭(犨)!你以为我操谁的心?我是在操我自己的!想,将来有朝一日,我齐国的她、翟国的她和晋国的她要碰到一起,会发生什么?你们不都有这一天吗?就都不担心吗?”
先轸:“我们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一一相安无事、相敬如宾。”
“你们的?那我的呢?”贾陀问。
“你的嘛!大概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第一种,把你撕烂;第二种,没把你撕烂,因为她们早已分别改嫁!”
大家听了轰然而笑。
笑罢,贾陀说道:“要改嫁就好了,那我就去女闾逛逛也无妨!”
“我也去!”颠颉马上附和。
魏犨:“敢!看我不打……打断你俩的狗……狗腿!”
贾陀嘀咕:“我俩本来也没长狗腿!你打得着嘛?”
先轸:“少废话,快吃吧!不看公子着急得什么似的!”
赵衰:“快吃!吃完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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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宅邸,狐偃赶忙安排仆役另打扫厢房。重耳携瑄儿先到狐偃、赵衰居室小憩。其他人则围着五壮到子推、先轸居室喝茶、聊天去了。
进到厢房,重耳迫不及待将日思夜想的爱妻拥入怀中,心疼道:“这么大老远寻过来,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嗯?”
瑄儿用手臂环住公子结实的后背,喃喃道:“吃苦我不在乎,再不见到你,我就要疯掉了!”
“痴人!你要是在路上有个闪失,就不怕我疯掉吗?”重耳捧起瑄儿瘦消的脸庞,审视一番,目光停在她清澈的大眼睛上,笑道:“还好,安然无恙!美丽如初!”
“哪里!没看到我眼角有细纹了吗?”
“痴人!谁能不长皱纹?你就是满脸皱纹,我也觉着最好看!说实话,我还经常在担心,有朝一日我回去,你已经别嫁他人了呢!”
瑄儿抬手在重耳胸口轻轻捶了一拳,说道:“别嫁之前,我总得先确认,你有没有另娶佳人啊!”
重耳猛地抱住瑄儿,喃喃道:“除了你,我谁也不要!”然后低头吻住瑄儿双唇……
瑄儿热烈地回应着……两人的激情迅速升温,毕竟是离别快一年的恩爱夫妻。
突然,瑄儿停住,偏过头,将公子推开,用凌厉的眼神盯视他,问道:“但事实上,你已另娶,对不对?”
“五壮没说吗?宗女乃齐君所赐,我……”重耳正要进一步解释,他见瑄儿并不想听,而是转身走开,一面打量房内陈设,一面冷笑道:“听说齐君待公子不薄,果真如此!啧啧啧!看来公子是打算长期做齐国贤婿喽!”
重耳从瑄儿身后抱住她:“瑄!你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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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玫儿像往常一样,打发管家婆姨收拾餐具退下去,打算一个人清清静静继续做绣活儿,却见管家婆姨慢慢吞吞、犹犹豫豫,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有事?”玫儿问。
“呃……是有件事,奴婢不知……当讲否。”
“何事?”
“昨儿我听我男人说……近来宅里好像……有窃贼!”
“啊?谁?内贼还是外贼?”玫儿吃了一惊。
“奴婢也不知道,是子推大人昨儿问我男人:有没有见人趁他不在进过他房间。”
“子推大人?莫非……子推大人丢了东西?”
“可不是!听说子推大人屋内有很多药材,还是顶名贵的药材呢!宫里的御医和子推大人也有来往,经常送大人礼物。夫人说这窃贼可恶不可恶?现在连累得我们下人都成了嫌疑!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你发现有可疑的没有?”玫儿问。
管家婆姨摇摇头。
“那……会是谁呢?”玫儿诧异片刻,吩咐道:“以后我们都留心些吧,公子他们每日出去,难免有人钻这个空子!”
“是呢,奴婢今后多留心。”说完,管家婆姨端起餐盘下去了。
阳光从窗子里西斜进来,照在玫儿身上。
玫儿一面做绣活儿一面想:“俗语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的确不错,看晋公子周围这些从人,个个儿看上去都和公子差不多,是贤能君子,尤其晋公子为最……”
做着做着,玫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重耳的影子老不由自主在她脑中闪现……
她想起初来那日自己的莽撞之举,公子非但没有怪罪她,反而在她伤心时送她丝帕拭泪,倒水给她喝,并说了许多宽慰之语;在厨房做晋国大花糕,公子也是亲历亲为,一点都没有侯门公子娇生惯养、眼高手低、自以为是的臭毛病;自己趁公子外出,将他被子破损处用绣工重新缝补点缀一番,公子很快发现并礼貌地向她表达了谢意……这个晋国公子啊!无论何时何地,为何那么平和谦逊、温文尔雅!再加上他丰采昂昂的外表,说实话,这个晋国公子还真是难得的好人。虽然他是个前途未卜的流亡公子,但比起公子昭之流,他更真诚、更体贴、更值得信赖。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一开始对公子的莽撞,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玫儿起身从自己被子下面抽出那把匕首,擦了擦,放入刀鞘,然后藏进衣柜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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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瑄儿听重耳说到“初夜被刺”,惊道:“什么?宗女行刺?伤到你没有?让我看看!”
重耳笑道:“没有!她是怕我侵犯她,所以准备了匕首自卫的。”
“真没伤到?”
“真没有。”
瑄儿突然冷冷盯住他:“这么说……你侵犯她啦?”
“没有啊!没有!”
“你既然没有侵犯她,那她为何要行刺你?”
“这……”重耳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急得直跺脚:“啊呀!天哪!我说不清了!我当时是怎么来着……对!只是去取被枕,谁知她突然就拿匕首刺我,幸亏有被子挡着。那一瞬间,我还以为她是夷吾派来的刺客!”
看公子急出了一头汗,瑄儿噗嗤笑了,说道:“痴人!还真急了!”她一面用手帕替丈夫擦汗,一面说道:“她也算是明媒正娶,你就是真和她有什么,我又能如何呢?”
重耳听了这句话,肃然了。
静默半晌,眼神里却逐渐有了寒气,他盯住瑄儿问:“我真和别人那个了,你就这样无所谓?我在你心里就是无可无不可的存在,是不是?”
“那怎样?莫非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那也不能如此轻描淡写啊!”
瑄儿急了:“我冒死千里寻夫,你却说我轻描淡写?究竟是谁轻描淡写?你是不是嫌我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痴人!”重耳一把拥住瑄儿,“我到底是不讲理的那个!”
“你知道就好。”
两人深情相拥。
半晌,瑄儿在公子肩上问:“你和她同居一室也有些时日了吧,你们现在是不是……已经消除误会?她是不是现在特别后悔当初的自卫之举?甚至已经改被动自卫为主动进攻?公子打算何时接纳她呀?……”
重耳含笑咬唇去抓瑄儿的两肋,痒得瑄儿咯咯直乐:“你这个人真是!我不吃醋你嫌不在乎你,我吃醋你又嫌酸,到底要我怎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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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女在室内一面绣花,一面胡思乱想。
经过数月相处,她觉得重耳公子是一个真君子,只可惜他跟自己一样,已心有所属。唉!怨只怨自己命不好,总是遇到有缘无份之人,将来不知如何,眼下只能听天由命,得过且过罢了。那天两人初次相谈,她得知公子最年幼的孩子只有两岁,便想做一个漂亮的幼儿肚兜送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公子看到后一定会高兴的,更重要的是,她比他更乐于此事,于是,她选了上好的丝绸和丝线,开始精心缝制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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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房内,春光无限。缱绻后,重耳温柔地对瑄儿说道:“你穿男装,也不尽像男,一路上没被人识破吗?”
瑄儿摇摇头,笑道:“没有。我除了着男装,还把脸抹黑,进了齐国才洗干净的。”
重耳听后哈哈大笑,笑罢说道:“要不……我去宗女那里给你要两套女装来?”
思忖片刻,瑄儿摇摇头:“我看不必,我们客居于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就穿男装,进出方便,也不引人注意,会省去许多麻烦,你说呢?”
重耳点了点头:“对外人,我就称呼你子瑄,不过……”
“不过什么?”
“身为‘男人’,你可不许靠近女色!”
瑄儿噗嗤笑了:“那我还是男人吗?”
“你还想做真男人不成?”
“那有何不可?她在哪儿?我现在就想去靠近一下,如何?”
“啊?真的”重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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