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绵山下来回到居舍,重耳把剐破的衣裳换下,交给瑄儿缝补。
恰好大家都在外面闲坐,贾陀见了,从瑄儿手中提起上衣,端详半晌,问道:“哎?这不是公子衣裳吗?怎会如此之破?”
见瑄儿低头不语,贾陀恍然大悟:“哇!我明白了!全明白了!厉害!真厉害!”
重耳忙过去抢,贾陀则故意将衣服藏于身后:“公子倒是说说,你俩是怎么把衣服弄成这样的?”
先轸笑骂:“你可真是狗拿耗子一一多管闲事!”
魏犨:“好事之徒!”
重耳自然听出贾陀话中歪意,有些害羞,更怕瑄儿脸上挂不住,于是解释道:“这还用问?自然是采药时不小心剐破的!”
贾陀:“当真?那公子干嘛脸红啊?”
“谁脸红了?给我!”重耳果然臊得满脸通红。
“不给!”贾陀故意跑开。
先轸趁贾陀从他身边路过,冷不防从其手中抢过衣服丢给瑄儿,瑄儿红着脸拿衣服到自己屋里缝补去了。
贾陀张牙舞爪要跟先轸“算账”,不料绊到魏犨脚上,趔趄一下差点扑倒在地,先轸忙道:“免礼免礼!”气得贾陀嚷道:“这屋里还有好人吗?”
狐偃和赵衰笑得前仰后合。
贾陀:“子推,说好来这里一人相一个大美女,怎地谁也不见行动啊?”
先轸笑道:“别难为子推了,听说你来,不用说美女,连母狼母狗都躲起来了,让我们如何行动?”
贾陀:“何不早说?我一直以为全村的年轻女子都想劫持我贾陀呢,直担心回绛城不好脱身,愁的我几夜都没睡好!”
“哕——”大家纷纷做呕吐状。
魏犨:“劫持你?除非吃错药疯癫痴傻不辨是非!”
贾陀:“犨愣子真是可恶!骂我时咋地从不结巴?”
先轸:“那还用说?因为痛快呗!”
“你们看!你们看!”贾陀突然指着窗外,“那邻家少女又爬墙头偷看我了!”
赵衰:“陀陀怎知是看你,不是看别人?”
贾陀:“不看我看谁?这不很明显吗?每当她冲这边看,我就看她,她就笑着缩回头去,今日都看好多回了!子推你说是不是?”
子推笑。
贾陀:“说不定很快就托人来上门提亲了,嘻嘻嘻……”
魏犨:“痴心妄想!”
少顷,子推听见有人叫门,便起身出去。
大家在屋内看到子推开门后,竟然真是邻家少女。
“看看!果不其然吧?”贾陀笑道。
大家面面相觑,觉得还真不可思议,待子推回来,便都迫不及待问邻家少女上门何事?
子推答道:“她家一只公鸡昨晚没归窝,今日也不见,便问是否来过这边。”
众人听了,轰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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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申生都睡得不踏实。
屡屡想到前几日汾芳宫那一幕,他心里便惴惴不安,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幸好当时周围没其他人,后来君父未再传唤他,是否说明其实君父并无大事?少姬也没有声张?若此事无声无息过去,就再好不过。兴许,只是巧合而已,不足多虑。所以,他对太傅、少傅,及周围从人都未曾提及此事,更何况这种事也不便向人描述,一旦传扬出去,反而欲盖弥彰,引人猜疑。
一日晌午,申生正在书房看书,见又是上回的那名寺人进来禀道:“世子大人,寡君传谕,叫您到方华苑赏花。”
“赏花?现在吗?”
“是,寡君说让世子殿下先去候着。”
“好。知道了。”
申生暗想:看来君父确实有话要跟他讲,不过看情形不像是要紧话,否则也不会一面赏花一面说。申生来不及多想,整装来到方华苑。
方华苑门口有两名汾芳宫的内侍把守,他们截住世子随从,只让申生一人进入园中。
步入方华苑,逶迤穿过几条青石小径,申生看到花圃内团团簇簇的芍药花云蒸霞蔚,灿然盛放。
“君父今日有兴致赏花,说明心情还不错,不知他会跟我讲些什么?”申生一面走,一面在心里暗自捉摸。
行至花圃边缘,申生举目四顾,见君父还未来,也无其他人在,便立于树荫下静候。
刚刚站定,忽见一人从大树后转出,迎面朝他而来。
申生定睛一看,竟是主母骊姬。
只见骊姬发髻高挽,妆容精致,发髻上插满珠玉簪花,身着一件茜红色褧(音囧)衣,衣缘纹绣斑斓,榴裙宫绦飘飘似仙。人未近前,一股浓郁的香气便袭了过来。
申生赶紧收回目光,低头躬身行礼:“主母金安!”
骊姬款款走到申生面前,含情微笑道:“世子今日好生俊逸!难怪你君父日日都夸你呢!对啦,你君父刚出来就遇着里克、丕郑二位大人禀陈国事,待会儿就来。你我不妨先赏花吧!”说着径自朝花圃跟前走去。
“等君父来了一同赏吧。”申生立在原地未动。
骊姬忽然指着花圃内一朵鹅黄红边的芍药花说道:“那朵真好看!请世子帮我摘一下!”
申生迟疑片刻,硬着头皮走近花圃,见骊姬指的那朵芍药花确实他刚能够着,便弯腰摘下递给骊姬。
骊姬没有接,含情脉脉凝视申生,笑问:“若将此花插在我头上,你……觉得如何?”
世子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能否请世子帮我插上?”骊姬低头做娇羞状。
申生慌忙摇头,举花躬身说道:“这个……恐怕不妥,还是等……等我君父来为主母戴吧!”
骊姬接过花,笑道:“好吧。哦,对了!前几日你君父叫你过去说话,怎么没见你来呀?”
“我……其实去过了,君父正……正好不再。”申生心虚,口齿不觉结巴起来。
“你君父只是临时有事出去一下,内室又无外人,你……也不等一等?!”骊姬意味深长地盯视申生,“你君父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也对你深感欣慰,逢人便夸你孝悌敦厚,严谨自律,又胸怀大志……”
申生垂首自思:果然是自己多虑了,可见少姬并未声张,真是万幸啊!
“天哪!有马蜂!”骊姬忽然大叫,“世子救我!”
申生抬头,果然见几只蜜蜂绕着骊姬的发髻正上下飞
舞,伺机停留。骊姬则大惊失色,不断呼救:“世子救我呀!”
申生见状,不及多想,赶紧上前挥动衣袖为骊姬驱赶群蜂,骊姬趁势扑到申生怀内躲闪。
申生吓坏了,心想这大白天的,自己和主母靠得如此之近,虽说事出有因,但让人看见,会作何猜想?他正犹豫要不要推开骊姬,不料骊姬却一把将他推开,起身快步循着小径出园子去了,留下申生在原地发呆……
不远处,隐匿暗处的晋侯将刚才这一幕看了个“真真切切”,他虽然听不大清世子和骊姬在说些什么,但看到申生先是摘下一朵芍药花递给骊姬示好,骊姬没有接受,这小子竟然上去强行将骊姬揽于怀内,最后骊姬一把将世子推开,羞愤而去。这个孽障!!!由此可见这竖子确实心藏不轨、淫胆包天,完全没有把他这个君父放在眼内,也足以证明从前那些传言,句句属实、件件是真!
晋侯不禁怒火升腾,立刻要出去斥责申生,跟在一旁的梁五将晋侯拉住,低低说道:“吾君切不可当面指责世子,世子如今羽翼丰满,若与您翻脸,吾君岂不自危?不如暂且隐忍,深藏不露,等有机会再教诲世子不迟。”
晋侯思忖片刻,方强压怒火,走出树丛去与申生会面。
申生很是纳闷,想不通刚才骊姬为何使劲推了自己一把,接着莫名其妙突然离去,像是受到他非礼似的,可明明是她……
正寻思着,忽听有人说道:“今年这芍药花开得着实不错!”
申生听出是君父声音,连忙转身躬身行礼:“君父来了。君父这两日身上可好?”
晋侯用冷眼上下打量申生,像是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个儿子似的,忍怒一面沿花圃小径踱步,一面说道:“对寡人身体,你很是上心,啊?”
申生:“君父安康,儿臣无不日夜牵挂。”
“嗯,放心吧!前日太史卜卦,说寡人福如东海、寿比彭祖,离死还远着呢!你好好用功长本事,不必过早操心这个!”
“儿臣希望君父康寿万年!”
“康寿万年?寡人要是康寿万年,你这个储君不就没用了吗?啊?”
“这……”申生一时语塞,隐约听出君父话里有话,对他似乎有所不满,“君父若能康寿万年,让儿臣死都愿意!”
晋侯心下暗想:哼!当面甜言,背后藏奸,我还不知你?!
绕花圃走了一段,晋侯道:“其实寡人也深知,康寿万年是不可能的,为父已然老朽,这些年怠政无为,不再想劳神于朝政,只想颐养天年,过几天舒坦日子。你业已成人,做储君也有好多年,回头寡人跟朝臣们商议商议,若是大家同意,就推你嗣位,如何啊?”
申生老实,以为君父是真心话,连忙躬身说道:“儿臣全听君父安排,儿臣不才,愿为君父劳形分忧!”
晋侯暗想:这竖子果然已经迫不及待,哼!若真让你现在嗣位,我还有活路吗?但他未露声色,只说乏了要回寝宫休息,便打发申生回去了。
骊姬速速回到汾芳宫内,让贴身宫娥青儿将自己的头簪一一除下。
青儿说道:“真险!还好没蜇到夫人!”
骊姬嘱咐道:“拿去洗吧,把上面的蜂蜜全部洗净!要是洗坏了,仔细你的皮!”
“是!夫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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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方华苑赏花回来,梁五、东关五见晋侯板着面孔半晌沉默不语,于是两人没走,留在晋侯跟前殷勤备至地伺候,伺机“点火”后,再“拨拨捻子”。
梁五先示意寺人叫语者上来为国君开心解闷。
稍顷,只见一名语者上来站定,眉飞色舞提嗓讲道:“话说……卫宣公替他儿子聘娶齐国姜氏为儿媳。宣公听说那姜氏有绝世之貌——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花见之垂首,麋见之决骤,于是半路截下,亲自躲在寝帐偷窥,废寝忘食,流连忘返,酥到不能自已,心贪其色,然又羞于启齿,于是使名匠筑琼楼玉宇于淇河之上……”
“停!”晋侯摆摆手。
语者赶紧闭口退下。
东关五小心翼翼问道:“吾君不想听书语解闷,可要优施歌舞解忧?”
晋侯摇了摇头,突然问他俩:“两位爱卿,据你们所知,世子在众臣当中,口碑如何?”
二人偷偷交换眼神后,梁五说道:“微臣听说世子对拥戴追随他的朝臣不仅慷慨大方,还好海口许诺,所以颇得人心!”
“我常听少傅里克夸赞世子饱学,对很多事都有独到见解!比方说……”东关五欲言又止。
“说什么?”
“比方说,君上嗣位初年株杀桓庄之族,大家都认为吾君英明果敢,世子却对此……颇有看法!”
“不要吞吞吐吐,快说,世子有何看法?”
“微臣曾亲耳听闻世子与重耳、夷吾两位公子大谈此事,说吾君当年争位,不惜将自己的亲兄弟以及叔伯子侄斩尽杀绝,手段过于……”
“说!”
“过于……残忍!”
晋侯拍案怒道:“无知狂童,他懂个屁!”
“就是、就是!若不是当年吾君英明果敢、力绝后患,现在还不知有多少宗亲族人觊觎君位呢!世子及公子们哪能如此养尊处优,安享太平盛世?”梁五说道。
东关五:“所以说,这太平日子虽好,但也不免让世子、公子们变得闳大不经、不切实际、夸夸其谈,若是有机会历练历练……就好了!”
晋侯叹道:“历练?谈何容易呀!如今边疆安宁,也无敌国来犯,总不能为了历练,盼着出点乱子吧?”
梁五:“微臣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世子、公子们得到历练。”
“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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