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赶到瑄儿居室,发现已是人去屋空。瑄儿睡过的床席上,齐齐整整叠放着他那套骑马装和一卷简册。他拾起简册打开一看,正是他写给瑄儿的那首情诗。
“唉!我真蠢!”重耳懊悔不已,拿起简册赶忙朝司药坊追过去,不料也扑了空。
“难道他们已经出宫?”重耳想,于是撒腿又朝铜缇宫正门口追去……
谷儿从后面撵上来问:“公子要出宫去吧?要不要骑马?”
“我要追子推他们回来!”
“他们应该走东门吧?”
“哦!对!应该在东门。”重耳又折向东门。
“小的去牵马吧?”
“不行,来不及了!”
待重耳气喘吁吁追出东门,举目寻望,发现距离宫门一射之地停着一辆厢车,瑄儿刚好从后面上去……
“瑄儿!瑄儿!别走——回来——”重耳远远喊道。
瑄儿在车厢内隐约听到有人在远处喊她,以为是幻听,心里愈加难过,只盼着早一刻离开,她命令车夫:“走吧!”车子便缓缓启动了。
看马车渐行渐远,重耳越发肯定:自己之前的揣度原来完全都是错误的!是他误会了瑄儿,又使瑄儿误会了他,咳!真是该死!不禁懊恼自己:“为何当时不亲口问问瑄儿真实的心意呢?为何要想当然地认定瑄儿会接受世子表白呢?自己明明对宋国提亲没有半点兴趣,为何还要在瑄儿面前装得很上心的样子来伤害她呢?瑄儿这么决绝地突然离去,定是因为昨日他的冷酷无情,更因为他装出来的见异思迁。而这恰恰说明瑄儿心里是在意他的!否则怎会如此伤心呢?又怎会突然不辞而别?她眼睛那么红肿,说不定为此哭了整整一夜!哦!我真该死!真该死!这可如何是好?”
他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着,突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闪现——“我要去绵山!我要把这一切解释清楚!我不能忍受这种可笑的误会多留存哪怕一刻钟。否则,我会疯掉的!绝对会疯掉的!对!就这样!”
想到这里,重耳急匆匆向嘉禾宫跑去……
当他向母亲说出打算,狐姬面露难色:“可是……你若出宫离开绛城的话,得你君父同意才行。”
“孩儿这就去请求君父应允!”还没等母亲说话,重耳转身出门,朝晋阳殿奔去……
谷儿摸不着头脑,不知公子为何奔来跑去,只好努力跟在后面追赶。
“公子这……这是要去哪?”
“晋阳殿,找我君父。”
“寡君如今已经……很少去晋阳殿,应该在……在汾芳宫吧?”谷儿提醒道。
“对呀!我昏了头了!”
重耳刹住脚步,又一路小跑赶往汾芳宫。
晋侯果然在那里。
寺人通报后,重耳步入前厅,见君父正专心致志和卓子围棋,少姬陪在身旁,其他寺人、宫娥皆恭肃侍立。
重耳小心翼翼躬身行礼:“儿臣给君父请安!”
卓子抬头瞟了重耳一眼,晋侯却没有抬头,像没有听到一样只专注于棋局……
少顷,重耳略略提高音量:“儿臣拜见君父!”
晋侯仿佛还没听见,仍然专注于围棋……
重耳不得已近前几步,看了一会儿棋盘,恭维道:“卓子弟弟真是聪慧,小小年纪已经会眼观大局而布棋,棋艺真是突飞猛进啊!”
“嗯,说得好!我还正想如此夸他呢!”晋侯顿时笑逐颜开,抬起头,“你弟弟不光是下棋,其他方面进步也都比你们快呢!”
“正是正是!卓子弟弟天资聪慧,又勤奋上进,加上君父悉心调教,才会各方面进步都快呢!”
“哈哈哈哈——”晋侯开怀大笑,“你母亲虽然笨拙糊涂,但你还算机灵会说话,毕竟是寡人之子!一会儿你和卓子下一盘!让寡人看看你们谁更胜一筹!”
重耳赶忙道:“儿臣愚钝,对围棋好而不善,定不是卓子对手!儿臣前来是有事请君父示下。”
“何事?”
“禀君父……”
“等等!”晋侯打断,“寡人内急,你稍等一下。”说完,晋侯由内侍扶着如厕去了。重耳只好耐心等待。
去了足有一刻钟工夫,晋侯才又回来,问:“你有何事来着?”
“禀君父,儿臣想去绵山一游,特来请求君父准允!”
“绵山?嗯,这个时节,那里倒是个好去处,去吧去吧,寡人准了!多带些人,让你舅舅和你同去!”
“多谢君父!儿臣告退!”重耳欣喜万分,退出汾芳宫,雀跃着回去禀告母亲。
晋侯安排狐偃随行,狐姬便携重耳来到盟府。彼时狐偃正与赵衰喝茶论事,听见重耳要去绵山,问:“舅舅想知道,你出行去绵山,目的何在?”
重耳答道:“我和瑄儿之间有些误会,因我之故瑄儿才突然离开,我要将她劝回来。”
狐偃摇了摇头:“瑄儿突然离去,不单单是因你之故。我听说如今不仅世子对她心有所动,奚齐和夷吾也心怀不轨,伺机侵扰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倒觉得,瑄儿此举颇为明智!”
重耳听了很是吃惊:“什么?奚齐和夷吾?什么时候?我如何不知?”
狐偃嗔怪道:“自然是你把自己关起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时。”
赵衰:“我也觉得,瑄姑娘暂时不宜回宫。夷吾倒也罢了,奚齐已然盯上她,一旦回来,又不知要生出何种事端,到时候,寡君定不会向着我们,反而会使瑄儿遭殃。”
默然片刻,重耳说道:“可我至少得跟瑄儿当面解释清楚消除误会,否则……我会坐卧不宁、终日自责、度日如年的!”
狐偃叹了口气:“好吧,正好你也没出过什么远门,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也好。”
“那我们现在就走?”
“总得准备准备吧,明早再走也不迟!”狐偃说道。
“我等不到明日,我和谷儿现在就走!”
“要这么急吗?”狐偃无奈地苦笑,回头对赵衰说道:“这里……就拜托贤弟多留意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派人通知我。”
赵衰点点头:“有我在,仁兄尽管放心去!”
安排妥当,狐偃便叫上魏犨、贾陀、先轸,另带了几名精干仆从,整装上马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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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奚齐在芳华苑被瑄儿容貌惊艳却欲而不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世子使其大为扫兴倒也罢了,没想到那个丫头片子竟然拒绝与他亲热!还对他骂骂咧咧!!这让他耿怀至极,因为他压根儿没想到,在这宫内竟然还有人不把他当回事儿!真是岂有此理?!于是回宫便拿下人撒起气来。他将宫人踹倒、杯盘砸烂、器物乱扔,吓得宫娥、寺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护头猫腰捡拾不迭。好在砸了一会儿他便砸不动了,满头大汗踞坐于地大口喘气,左右内侍忙拿来蒲扇为其扇风,端来菊茶为其败火。
“公子莫急!”心腹内侍说道,“小的这就安排人去嘉禾宫附近蹲守,她总不会躲着不出来吧?只要她一出来,即刻绑了送到公子这里来,任公子消受,如何啊?”
奚齐听了转怒为喜:“好!快去!现在就去!若能成事,必有重赏!”
“是!”
次日晌午,内侍忙忙来向奚齐禀报瑄儿离宫的消息,奚齐急了:“混账!你们既然看到了,为何不绑?却任由她离去?”
“说是……她不是单独一人,其父介子推也在身旁,下人们……不敢靠近啊!”
“区区司药,有甚怕的?”
“怕倒是不怎么怕,只是……那介子推和狐偃、赵衰是一伙儿的,万一事情闹大,就不好了!公子,不如去问问夫人,看能否想想其他法子。”
奚齐即刻起身去找骊姬。
一进汾芳宫,奚齐便哇哇大哭,骊姬问明原由,说道:“走就走了,咱连庶公主都不稀罕要,更何况一贱民女子,不值不值!”
“不嘛不嘛!孩儿喜欢,孩儿就要!”奚齐扯着骊姬衣袖哭道。
骊姬:“可她是狐姬之人,狐姬背后还有狐突、狐偃、赵衰……”
“不嘛不嘛!孩儿喜欢,孩儿就要!”
骊姬怒道:“那丫头倒没什么稀罕,只是世子好没道理!凭什么坏我儿的好事儿?打狗还要看主人!简直是目中无人,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吗?”
“就是啊!若他将来即位,岂不在孩儿头上作威作福?”
骊姬搬着奚齐肩头狠狠说道:“吾儿莫急!为娘保证,总有一日,吾儿将金口玉牙,无人再敢对吾儿说半个不子!”
“真的吗?到时候儿子能得到那丫头?”
“那当然!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
“太好了!”奚齐听了,欣然鼓掌。
“只是吾儿……”骊姬趁机劝道,“平日里在六艺方面,多少下下功夫才好,否则与世子差距太远,怎能服众啊?”
“又说这些!无趣无趣!”奚齐立刻不高兴了,“这一趟跑得我好累!我回宫歇着去了!”说完转身离去。
唉!骊姬只能无奈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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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骑毕竟比马车走得快,不到半日工夫,重耳一行人便赶上了子推。
子推十分意外,连忙下车行礼:“公子和狐大人怎么……”
狐偃怨怪道:“你这个子推!着急忙慌地,怎么说走就走?莫非老家有相好的等你不成?”
贾陀:“啊!原来如此,难怪前几日瑄儿给子推准备定情物呢!”
子推低头微笑不语。
重耳担心气氛尴尬,于是大声说道:“哦,我听说,绵山清明灵秀,乃人间仙境神界,是最能怡情逸兴的好地方,同去一游,也不辜负这大好春光!所以我们就跟来了!”
贾陀忙问:“绵山果真有公子说的那么好吗?我不信,除非亲眼目睹。子推,绵山除了好山水,可有佳人没有?”
“当然有!”狐偃道,“要不陀陀你别去了,我担心你去了舍不得回来。”
“那我更得去了!我贾陀怎么能错过这样的好地方呢?”
先轸:“子推,到绵山之后,定先布告村民:凡女子切记日夜关门闭户,谨慎外出,严防色狼出没!”
“哈哈哈哈!”
……
大家起劲地调侃着,唯有子推笑而不语。
瑄儿听见,只好从车里出来与大家见过礼,便又坐回车中,一路无话。
走到天快黑时,他们停下车马,打算在路过的一家茅舍小店内歇脚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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