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宫娥搜寻半晌,却并不见半点虺(音悔)蛇踪迹。
“颈细头宽,分明是一条毒蛇,张着血盆大嘴朝我下口,难道……是寡人做梦不成?”晋侯喃喃自语。
骊姬宽慰道:“八成是做梦。若是有大蛇,定会被发现,且吾君并无被咬痕迹,想必……是梦中情形,明日一早叫太卜过来问问凶吉便是。”骊姬命令所有内侍在寝室外值守,然后和晋侯重新躺下。
天亮起床后,晋侯首先召见太卜,问夜间所梦凶吉。他哪里知晓,这太卜早已被骊姬事先收买窜通过,卜筮、占梦只依着骊姬好恶行事。
太卜一面询问梦境细节,一面用指头掐来算去,沉思半晌后说道:“禀国主,虺蛇,乃阴伏穴处之物,若女子梦之,为祥兆;若男子梦之……”太卜顿住,似有难言之隐。
“如何?”
“恐怕有阴物冲阳、女犯男主之兆,轻则有小人作祟,重则有血光之灾啊!”
骊姬大惊:“天啊!这还了得!可有破解之法?快快说来,寡君必有重赏!”
“有有有!只要……吾君在一月之内,不近血光,此灾便可自行消解。”
晋侯:“不近血光?这当然能做到,寡人现在既不征伐,亦无仇敌,何来血光之灾?”
太卜:“吾君所言甚是!甚是!只是天机尚早,不可泄露。”
骊姬问太卜:“女犯男主?可知是何处女子?”
“这个……眼下还不好说。”
骊姬对晋侯说道:“国主,此女万一是臣妾呢?要不……从今日始,臣妾和少姬都移出汾芳宫吧,等过了这月再……”
“哎!不可不可!”晋侯摇头,“绝不可能是你,卿卿如此贤淑,怎会冲犯寡人呢?别说一月,寡人一日都离不得卿卿!”
太卜:“微臣听说……狐姬夫人即将临盆,倒还真是见血之事。”
“对啊,除此再无可能有血光之事,难道……狐姬产子会冲犯国主?”骊姬一面说一面窥觑晋侯,见晋侯沉吟不语,她立刻改口:“不可能!君王喜添龙凤,怎会冲犯国主呢?臣妾这几日一定好好照料狐姬姐姐,让宫中最好的女医、稳婆服侍姐姐生产,一定避免血崩之事,吾君尽可放心!”
晋侯感动不已:“卿卿真是贤淑懿德啊!有卿若此,寡人何患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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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里,狐姬临盆,开始感到腹部一阵紧似一阵的剧痛。新燕急忙命人通知太医、女医、稳婆准备接生,并派宫人禀知晋侯。
传话的宫娥进入汾芳宫,在骊姬耳边禀明情况,骊姬未动声色,既未知晓晋侯,更未派人到嘉禾宫候问。
狐姬的产前阵痛持续到子夜时分,嘉禾宫内不断传出她痛苦的呻吟和嘶吼……
太医在室外不断询问情况。宫娥们手忙脚乱地进进出出传递消息和接生物用。女医、稳婆守在产床边准备接生,她们就像战场上的指挥官一样,指挥着这场“生死大战”——
“快!再端一盆热水来!”
“快点快点,冲一碗蜂蜜水!”
“准备剪刀!”“拿酒和火来!”
“夫人,用力!使劲儿!快了,快了,再用力!!!……
夜色中,狐偃和介子推站在嘉禾宫外,焦急地来回踱步、守候、等待。
时光仿佛凝滞了一般,将一对母子的生死变成令人揪心的谜团。
终于,随着狐姬“啊!”地一声大叫,婴儿呱呱坠地。
女医捧起一看,欢呼道:“哈!恭喜夫人,是公子!”
狐姬完全虚脱了,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女医手脚麻利地用酒火烧过的剪刀剪断脐带,用手掌不停地摩挲婴儿后背和四肢,接着用力在婴儿小小的屁股上拍巴掌……
俄顷,一阵响亮的啼哭声传出,划破夜空、响彻云霄……
嘉禾宫里所有的人都长吁一口气。
“狐大人!夫人诞下公子!母子平安!”新燕跑出来欣然向狐偃禀报。
狐偃以手捧胸,仰天一迭连声说道:“多谢老天庇佑!多谢老天庇佑!多谢老天庇佑!赏!重赏女医、稳婆、太医,还有今夜所有在场者!”
“是!奴婢这就去!”
介子推欣慰道:“狐大人放心!听哭声,这孩子壮实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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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晨光微曦,黎明重启,绛城渐渐苏醒。一轮红日冉冉东升,映红了半边天空,普照着晋国大地的一草一木。
一只、两只、三只……成群的喜鹊不知从何处集结飞来,一一落在铜缇宫瓦檐、树枝、窗台上,叽叽喳喳,欢噪不已,引得宫人们纷纷好奇指点……整个铜缇宫都驿动、热闹起来。
喜鹊的聒噪声终于唤醒睡梦中的晋侯,晋侯问寺人:“窗外为何如此嘈杂?”
寺人回道:“恭喜国主!一大早嘉禾宫有人来报,说狐姬夫人寅时诞下一位公子,现母子平安。天亮日出之后就飞来一群一群的喜鹊,停在宫中欢噪不已,叫了有好一阵子了!”
“哦?狐姬给寡人诞下一位公子?甚好甚好!寡人这就去看看!”
骊姬连忙拉住晋侯,蹙眉问道:“吾君可忘了昨日太卜之言?太卜说吾君一月之内不可近血光,产妇临盆,不就是血光吗?”
“哦……”晋侯迟疑了,“太卜之言,是否可信?难道真会应验?”
见晋侯迟疑不决,骊姬连忙跪倒,佯装恳切之态,说道:“臣妾以为:吾君安危,关系晋国社稷。太卜之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臣妾愿代吾君前往嘉禾宫探望候问姐姐,若真有小人之祟、血光之灾,臣妾愿替吾君首当其冲、以身化解!”
晋侯听罢,爱怜地扶起骊姬:“万万不可!寡人怎舍得卿卿替寡人遭受邪祟呢?也罢,我们都不去,等过了这一月,再去也无妨!”
骊姬点头说道:“那……只好让姐姐委屈几日了,回头臣妾定要好好抚慰姐姐,姐姐通达事理,定会谅解吾君的!”
“卿卿才真是通达事理、善解人意!”晋侯一把将骊姬搂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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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侯用罢早膳,听闻狐姬产子的众朝臣皆来汾芳宫道贺:“恭贺吾君新添弄璋之喜!”
大夫丕郑说道:“国主二公子一出生就屡现吉兆,天晴气朗、霞光万丈、紫气东来、喜鹊欢鸣,这是吾君吉兆,亦是我晋国吉兆啊!”
晋侯笑道:“哈哈哈!寡人也是被那喜鹊欢噪之声吵醒的!”
梁五突现惊恐之色,说道:“不过,听太医说,刚出生的二公子长相有些……不同寻常!”
“哦?如何不同寻常?”晋侯立即蹙眉问。
东关五:“国主,微臣听说,二公子刚出生时,不仅是重瞳,还是骈肋!”
晋侯:“重瞳?骈肋?怎会如此怪异?”
众臣听了,面面相觑,尤其是狐偃,诧异自己在嘉禾宫守了一夜,怎么不知此事?
“不会是怪胎吧?”骊姬脱口问道。说罢,她见众臣又在面面相觑,自觉有些冒犯,毕竟狐姬所生乃晋侯之子,她这样说自然对晋侯是大不敬。她偷觑晋侯,晋侯却无半点责怪之意。
梁五说道:“微臣以为,公子异相是凶是吉,应该让太卜来说。”
世子少傅、上大夫里克早就看不惯梁五、东关五在国君面前谄媚阿谀、心术不正,对二人与骊姬的同流合污更是深恶痛绝,于是奋袂而出,踔厉风发道:“国主,微臣听说,上古时代的舜帝,天生就是重瞳、骈肋,想那舜帝龙章凤姿、砥节砺行、绝甘分少,以才德功勋名扬后世,吾君此子能有先贤圣主之相,一来是秉吾主先资天赋,二来兆示我晋国深受上天庇佑,乃大贵之征,分明是吉兆,应举国同庆才是啊!”
赵衰、狐偃、杜原款、郭偃、郤溱、栾枝等众臣纷纷点头称是。
晋侯听罢,亦笑逐颜开,说道:“嗯!里爱卿所言极是!既然这孩子重瞳,乃重现先贤圣主之相,名字中当有一个‘重’字,郭太史!”
“微臣在!”
“按族谱,二公子该得何字?”
“回国主,该得‘耳’字。”
“好,那就给二公子取名叫……重耳。”
“好名字!”里克赞道,“重,为善观;耳,为善听,‘重耳’即是耳聪目明之意!吾君圣明!”
“吾主圣明!”众臣齐赞。
丕郑道:“国主是否移驾去看看二公子?”
晋侯心下忌讳太卜血光之说,便搪塞道:“初诞婴儿其实都长得差不多,等过几日长开了,寡人再去看也不迟。”
“国主所言甚是!”梁五、东关五连忙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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