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下,两位美人并无怯色,傲然举目上下左右打量铜缇宫,好像已经将人们惊羡的目光视为一种理所当然的反应。
有明眼人即时顿悟两位美人来头,于是故意发出啧啧称赞:“好个花容月貌!”“好个国色天姿!”“好个仙女下凡!跟咱们国君真是天作之合呀!”……
晋侯喜之不禁,走过去一手牵起一个美人向众臣介绍:“这……是骊姬姐妹,是骊戎国主献给寡人的礼物!”
东关五像是自己的高明猜想被事实印证一般欣然说道:“看看!微臣就说吾君此次征伐,战果累累嘛!”
“一点没错!哈哈哈哈……”晋侯开怀大笑。
众宗亲、臣子立刻齐声山呼:“恭喜国君!贺喜国君!吾君洪福齐天!吾君万寿无疆!……”
而这一幕对于狐姬,却无异于轰雷掣电!只见她呆呆愣在原地,失神地看晋侯牵起两位香风拂拂、衣袂飘飘的绝色美人在近臣、内侍、宫娥等人簇拥下,欢天喜地往宫里走去……
乐官及时调整乐风,去掉铿锵锣鼓,适时演奏起婚庆的欢快音乐来。
经过身怀六甲的狐姬身旁时,诡诸终于停下脚步,坦然对骊姬姐妹介绍:“卿卿!这是小君狐姬,日后你们就是姐妹了!”
狐姬强作镇静,低首垂目,微微欠身行礼,艰难说道:“臣妾恭迎吾君凯旋,恭贺吾君再得佳人。”
骊姬对狐姬和她身旁的小戎冷眼打量一番,对晋侯笑说道:“姐姐身子不方便,等进了宫,臣妾再给姐姐行大礼去不迟!”晋侯似乎还想对狐姬说些什么,骊姬见状,忙拥住晋侯胳臂娇嗔道:“吾君一路车马劳顿,臣妾也好累,咱们赶紧回宫沐浴歇息吧!”
“好!好!先回宫歇息!”晋侯说“歇息”二字时,对骊姬黠了黠眼,然后对狐姬说道:“寡人回头再去看你。”说罢与新美人匆匆而去。
梁五、东关五笑容可掬、欢天喜地围随晋侯左右,看得里克、丕郑眼里直冒火:“哼!活脱脱两只舔狗!就差两条尾巴一路摇个不停了!”
小戎气急败坏悄声骂道:“真恶心!简直就是两个妖媚子狐狸精!看吧寡君给迷的,都没看到我在姐姐身旁站着!姐姐,寡君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以后咱们可如何是好?啊?你说话呀!”
狐姬无语,在新燕搀扶下,默然转身回宫。
握着夫人冰冷的手,新燕一句话也不敢说,自从跟了夫人,她还从未见夫人表情如此哀伤过。
狐偃、赵衰、子推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内心五味杂陈,不无担心地望着狐夫人黯然离去的凄凉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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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晋侯都未朝会群臣、恤理朝政,终日醉饱淫卧于汾芳宫内,与骊姬姐妹或吃酒调笑,或欣赏优施歌舞。
优施不但人长得匀称俊美,嗓音嘹亮动听,而且舞蹈时腾跃自如,起落如风,动静皆宜,令人惊叹,因而成为晋侯宠优,每日必被召入燕寝表演歌舞。
如今有两位天仙般的新美人欣赏,优施表演更加卖力。他看得出,骊姬十分喜欢看他扎半马尾、化浓妆的精致面孔,尤其是他身着雪白的丝绸长衣翩跹起舞、回旋跳跃的模样,在灿若云霞的舞娘衬托下,显得格外玉树临风、不可方物。他有意在舞蹈时去掉腰带,让健美匀称的四肢随意展露,凹凸有致的腹肌时隐时现,看得骊姬两眼放光、意醉神迷。
少姬则不失时机地频频为晋侯敬酒、耳语、陪笑,以此掩饰骊、尤二人之间秋波涌动、眉目传情……
不久,优施被特许可以自由出入后宫。
除了优施,晋侯最乐意召见的是梁五、东关五。二人每日伴在晋侯左右,殷勤不迭地一面伺候酒果美食,一面甘言谄谀,尤其对骊姬姐妹大加赞赏:“真是绝色佳人!恐怕连周王都未必有如此艳福!话说回来,也只有这样的天香尤物才配得上吾君这样的英侯豪杰、倜傥髦士,这定是昊天对吾君这些年勤政恤民之厚恩福报!所以也是功有应得的。”晋侯听了,自然圣心大悦。
“寡人是不是应该上一次朝了?”晋侯有时会问他俩。
“吾君治国有道,朝臣拥戴、百姓称许,如今既无内忧、亦无外患,理应安享太平盛世,朝政有也是些鸡毛小事,有微臣处理足矣,人生苦短,吾君就安心享几日清福吧。”晋侯正懒得理政,听二人这么一说,更加心安理得,渐渐将国政交由“二五”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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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国君回朝已快半月,宫门口还日日挂着免朝牌,如今居然事事都得请示“二五”,里克、丕郑坐不住了,与其他朝臣相约主动入朝,要求君臣朝会。宫人不敢怠慢,忙到汾芳宫请示。
内侍猫腰走到晋侯跟前,低声禀道:“国主,大夫们聚在宫外等候吾君上朝。”
晋侯不为所动,目光黏在骊姬姐妹身上,怎么都舍不得移开。
梁五见状,斥责道:“又无大事,上什么朝?里大人和丕大人也真是!寡君这才回来几天?就急着朝会,也不让寡君好好歇息歇息!”
东关五:“就是!寡君连年征伐,辛劳异常,如今好不容易威服四境,国泰民安,难道不该好好歇息歇息、放松放松吗?里克、丕郑就爱小题大做!”
晋侯开口说道:“寡人不是传过口谕吗?一般朝政琐事请示梁五、东关五二位大人即可。你去问问他们,若无非寡人不能决断之事,就散了吧,大家清闲不好吗?何苦没事找事!”
“是是。”内侍应命唯唯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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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府内,狐偃临几而坐,百无聊赖地转弄手中的一片龟甲。几案右侧放着几卷他每日必读的《易经》,左侧是紫砂壶和几个茶杯。
介子推坐在一旁,正给一卷散开的《易经》更换牛皮绳。
赵衰、先轸、贾陀和魏犨于另两张长几后坐着喝闷酒。
这时,从窗外飘来阵阵钟磬管乐之声,丝丝缕缕,不绝于耳……
赵衰叹口气说道:“寡君自征服骊戎回来,日渐疏于朝政了!”
狐偃:“哪是日渐,是日日。”
赵衰:“寡君这些年,诛桓庄、并小国,东征西伐,颇有霸国雄心。可真想与齐、楚、秦等大国比肩,着实差距不小,须励精图治、再接再厉才是。若从此耽于逸乐,晋国恐怕将如逆水行舟,不进反退啊!”
“谁说不是呢?可看寡君现在状态,已然不思进取喽!”狐偃说道。
贾陀:“狐大人卜一卦吧,预测一下晋国未来。”
“哼!这还用卜?不卜吧不知道?沉溺酒色的君主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先轸说道。
魏犨猛地灌下一杯茶,“噹”地一声将茶杯墩在几上。
贾陀:“可不是嘛,那两尤物才来几天?就被册封为夫人,整日家把寡君狐媚得不思朝政、不恤民情,难道寡君不知红颜祸国的古训?”
狐偃冷笑道:“真是红颜祸国吗?我看未必。天下红颜何其多!若都是祸水,岂会有少康、成汤、武丁、文王、武王之丰功伟业!”
赵衰:“对啊,虽说桀有妹喜,纣有妲己,幽有褒姒,但千百年来统共才有几个祸国红颜?君若有强国之志、修身之心,又岂能为红颜所祸?”
魏犨愤然道:“分明是寡君昏聩好……好色!”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介子推赶紧放下手中简册,推开南面窗棂,探出头去,查看是否隔墙有耳。先轸也到北窗查看。
还好,前后窗外皆无人。
大家不约而同用眼神目示魏犨,提醒他说话注意。因为这种话,岂是能随便说的?!若让叵测之人听去传到国君耳朵里,足以招致杀身之祸。
沉默半晌,狐偃看到贾陀双膝跪地,以手加额,闭目会神,嘴唇翕动,叨叨念念,不知道在干什么。“陀陀,你做甚?”他问。
贾陀放下手,睁开眼,似乎在仰望苍穹,喃喃道:“我在祈求昊天,请将所有红颜祸水通通降于我贾陀身上吧,任凭她们虐我害我,若能为国避祸、为民消灾,我贾陀定然心甘情愿首当其冲、奋不顾身、死而后已!啊!昊天,成全贾陀一片碧血丹心吧……”
贾陀还没说完,已被魏犨、先轸捏住后脖,摁倒在坐席上挠抓……
狐偃见介子推没有看他们几个打闹,停着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子推,咋啦?想甚?”
子推:“寡君回来那日,夫人曾叫我和魏犫抽空过她那里。后来担心……也一直没有去。”
狐偃:“嗯,这些日子估计她心里不好受,我们明日一起去看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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