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分别时曾经说过,当日一别之后,永远不再相见。
如今才过了三个月的时间,你这个负情薄幸之辈竟然有脸主动联系我?”
不知是晋升为寒渊龙王权柄属性为冰的原因,还是洛泽之刃器灵转世的缘故,雪儿话语中的冰冷之意格外浓重。
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只单纯以意志连接,便将杜康冻得不禁打了个哆嗦。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杜康以一种心存愧疚,难以启齿的语气说道。
“雪儿,我遇到了大麻烦,需要得到你的帮助……”
“这倒是奇了,这世上竟还有人敢找杜公子的麻烦,不知道我们杜公子是心月狐的姘头吗?
更奇怪的是,遇到麻烦之后,杜公子居然会求到我一条小龙的头上,您应该去找心月狐才对啊。
人家可是青敕神灵,又背靠着青龙星域这样的大靠山,可不是我碧波龙宫这种小门小户能比得上的!”
听出雪儿话中隐隐的酸味,杜康瞬间就明白,自己这次没有找错人。
因为这个世界的风气极为开放,修士和妖怪们普遍对男女之情看的不太重。
杜康如果联系心月狐,向这位心宿之神求证梁帝状况的话,大概率会被敲诈一笔,甚至可能被察觉出一些蛛丝马迹,落入别人的算计之中。
但雪儿就不同了,她的性子向来清冷,杜康是她唯一拥有过,并且还助她成就了龙王的男人,那些印象深刻的记忆和情谊,怎么可能被轻易忘记。
虽然雪儿对杜康成亲时出轨的行为有些生气,可这并不妨碍他找雪儿打探一些消息,对付女人,杜康还是很有一套的。
他没有在解释不清的事情上过多纠缠,也没有厚颜乞求原谅,而是在又一阵长长的沉默后,说出了一件雪儿一定会关心的事情。
“我刚才接到了大梁皇帝颁布的圣旨,皇帝想要请我去做大梁朝廷的太傅,我心中迟疑不定,惶恐不安,便想让你帮我拿拿主意。”
“什么……你是什么时候接到的圣旨?”
雪儿的声音中出现了明显的波动,连两人间的意志连接都变得清晰起来,对两人沟通的影响便是,沟通从语音通话变成了视频通话。
杜康的识海中缓缓浮现出一面镜子,在镜面中,他看到了雪儿那张精致的脸蛋。
雪儿的脸上面无表情,但目光中却带着一股急切之意问道。
“你倒是说话呀,你是什么时候接到的圣旨?”
雪儿不得不着急,在她的心里,杜康还是上次见面那个普普通通、不善争斗的高阶修士。
如今的大梁京城就是个暗流涌动的大漩涡,以杜康的修为搅和进去,可能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雪儿,你终于愿意见我了,我还以为上次一别就是永别了。”
看到雪儿后,杜康反而不着急旁敲侧击梁帝的情况了,转而开始表达自己的爱意和思念。
雪儿在镜子里瞪了杜康一眼,觉得他就是个好色的傻子,也不知心月狐勾引他是看上了他什么,张口又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不要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偏居于碧波海,姬赟怎么会知道你的大名?来给你传旨的是谁?传旨之人可说过为何要授予你太傅的官职?”
杜康被这个眼神瞪的身心皆发寒气,赶忙把现编的瞎话搬了出来。
“是这样的,在被你休掉后,我心里还是放不下你,前段时间就去临渊城散了散心。
结果在临渊城遇到了微服出巡的皇帝,我们一见投缘,相谈甚欢,还说想要授予我太傅之官,教导太子修行与治国。
我本以为这是皇帝的玩笑话,没想到回到碧波海后,他竟真的派了太监来宣旨,我拿不定主意,便想着来问问雪儿。”
听完杜康的描述,雪儿神情稍有放松,语气转为平和说道。
“你若问我的建议,那就是不要去。”
“雪儿也不希望我离开碧波海吗?”
杜康的脸上满是对雪儿不舍自己离开的惊喜之色,他这个样子,让雪儿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恼之感,语气又冷了几分说道。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我族在京城里的盟友突然传来消息,说前往海州平叛的皇帝重伤而回,并将所有的皇子召集进宫。
现在京城里谣言四起,有人说皇帝是被大吴国主因陀罗和大雷音寺主持笑弥勒联手打伤的,也有人说是皇帝平叛时落败于福如海之手,甚至有人说皇帝在灵气海深处遭遇了未知的古老存在……
但有一点是所有人都公认的,以皇帝的高龄之躯原本就活不了几年了,这次平叛本就为了皇位更迭扫平隐患,没想到会竟会大败而归。
虽然如今皇帝的伤情不明,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撑不了多久了,大梁很快就会迎来一位新的皇帝。
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的饭,京城的纷乱不是杜公子能掺和的,这个时候位列三公的太傅之位就是个烫手山芋。
我不知皇帝看上了杜公子哪一点,觉得你有资格成为太傅,但作为故人我还是要奉劝一句,杜公子不要在色欲熏心的同时也被利欲熏了心。”
“大梁竟然发生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还好雪儿将此事告知我,否则……”
杜康的话还没说完,另一边的雪儿便主动切断了联系,他识海中的镜子也随之关闭。
杜康看着镜子消失的位置,也不生气,只是自言自语道。
“从刚才的接触看来,雪儿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就是不知道在得知有太监来颁旨后,她会不会来帮我解围呢,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来与不来的可能性都在五五之间。”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却被杜康转眼抛在脑后,他在完全确认皇帝将死的消息后,已经不急着跑路了,他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双目紧闭的震岳道人睁开眼睛,在一道龙吟声中腾空而起,变化体型缩小至人形大小,落到了奋笔疾道人身边。
书道人笔不停缀,而书桌摊开的《神魔释厄传》上,正写有一列列端正的馆阁体文字。
只见摊开的这两页写到:却说一日,鲁智深走到一片桃花林中歇脚,忽有一阵狂风吹来,把满林的桃花吹落了大半,落的满身满地皆是。
许是见景伤怀,鲁智深忍不住悲从心来,高声吟唱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吟罢,竟直接抡起肩上八百斤的水磨禅杖,重重的砸在地上,在桃林间砸出了一个深坑。
之后又取下挂在禅杖上的一只粉色花囊,念诵收摄咒语,以一股香风将满林的落花收了个干干净净。
鲁智深将花囊中的桃花倾倒在深坑中,一双虎目淌着泪继续吟道:“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清泪顺着鲁智深粗糙的脸颊滑落,将腮上浓密的胡须尽数浸湿,含泪将桃花掩埋掉,宛如杜娟啼血般悲吟:“农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农知有谁?”
……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奇怪的审美,在书道人创作的诸多作品中,如林黛玉三拳打死镇关西,鲁智深高唱葬花吟绰号花和尚……这种人物形象反差极大的作品极受欢迎。
就连一个酒肉和尚带着四个徒弟,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终攻上灵山成佛作祖的王道爽文作品,都只能勉强压这种反差作品一头。
这便迫使书道人创作了一系列的相似短篇故事,如贾宝玉偷吃人参果,黑旋风诗酒丽春园,诸葛亮三借芭蕉扇,唐三葬煮酒论英雄等等,收揽到了大笔的香火愿力。
震岳道人沉默无言,直到书道人写完葬花吟的最后一句“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放下了手中的笔后,才自娱自乐的开口说道。
“这位道人,我观你气运金轮中的愿力如同滔滔江水般奔腾不绝,一看便是神道中人,我对神道仰慕已久,道人可能让我这个土包子见见神道手段,开开眼界?”
书道人高深莫测一笑,伸手朝着《神魔释厄传》一指,对着另一个自己说道。
“世间修行之途万千,神道不一定是最强的,但一定是最富、最贵、最重威仪的,且看我的香火神将。”
桌上的《神魔释厄传》无风自行翻动,在不知往前翻了多少页后,最终停在了某一页。
那书页上有一段文字大方光明,只见文字如此写道。
“总角才遮囟,披毛未盖肩。神奇多敏悟,骨秀更清妍。诚为天上麒麟子,果是烟霞彩凤仙。龙种自然非俗相,妙龄端不类尘凡。身带六般神器械,飞腾变化广无边。今受玉皇金口诏,敕封海会号三坛。”
下一刻,一身穿着荷花莲藕甲,头扎冲天鬏,三头八臂,粉妆玉砌的童子便从放光的文字中飞出,在洞穴中飞腾一圈,落到了书道人面前。
这尊香火所塑的三坛海会大神,几只手臂中分别拿着乾坤圈、混天绫、金砖、紫焰蛇牙枪、九龙神火罩,莲藕一般的双脚分别踩在一对风火轮上,神情中满是天不怕地不怕,想要肆意妄为一番的翻腾戾气。
书道人手下的香火神灵乃是由人心凝聚而成,形象和特质并不完全等同于书中最初的人物描写,而是由万千故事聆听者的所思所想塑造。
聆听者在聆听哪吒故事的时候,对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故事心中只有戾气,如此塑造出的哪吒自然也是个戾气冲天之辈。
它面色不善的看着面前的书道人,满是不耐烦的说道。
“创世天尊,你叫本太子出来有什么事吗?”
“明知故问,你乃以吾的念头为核心所化,能不知吾召你何事?”
书道人一声冷哼,金色的火焰便从哪吒头上燃起,在噼里啪啦的火焰炽烧声中,哪吒体内有缕缕黑气被焚烧殆尽。
在火焰笼罩下,面前的哪吒难以忍受烈焰焚头之痛,直接从风火轮上一头栽下,直到火焰熄灭才爬了起来,但此时,它的神情已经变得恭顺起来。
“所谓千人千想,同一个角色在不同人眼里会拥有完全不同的形象,想的人多了,难免会有突破最初角色设定的地方。
对神道而言,这些全都是乱神心智的魔念,是命中注定的劫数,隔一段时间就必须要清理一次,否则手下的众神会反了天的。”
书道人摇头叹息一声,重新爬上风火轮的哪吒连忙恭敬领命道。
“哪吒谢过创世天尊还我本来面目,哪吒已知天尊所想,这便动手施为。”
那哪吒一抛手里的乾坤圈,原先不过手镯大小的金色圆环,立刻悬浮在空气中变大,变化成了一个圈内流光溢彩的空间通道。
书道人和震岳道人先后迈步走进其中,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另一个宽阔许多的洞穴里。
【书灵法·香火神将·哪吒·乾坤圈】:至金至刚,击敌击物,无坚不摧;其色正金,其形正圆,以法天道,故其威力能崩日贯月,挪移乾坤,闹海降龙。
香火愿力神兵,其威力由设定和香火总量而定,目前香火不足,只能表现出设定中部分削弱版的能力。
等哪吒也从乾坤圈中钻出后,这件香火神兵又主动飞回到了主人手中,化作一枚不起眼的手镯套在莲藕手腕上。
“受限于香火总量不足,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要是能执掌一国就好了,如果能把《神魔释厄传》中的仙神妖魔鬼怪和武器全都凝聚出来,我手下的势力组织就能直接成型了。”
两个杜康微微摇头,对哪吒的表现并不满意,但也没有说什么,同时转而看向了位于洞穴中央的巨大金鼎。
三足两耳,花纹繁复,威严耸立,这便是桃源福地的锚点——镇地鼎。
自动将镇地鼎安置在这里后,杜康就再也没有进入过桃源福地。
而巨鼎之下,一身宫装的陶诗语已在此等候多时,她看着眼前两个外貌一模一样的杜康,巧笑嫣然的说道。
“杜郎,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你现在分身那么多,我都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你了?”
书道人和震岳道人并肩而立,杜康通过两双眼睛看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女人,同样感怀颇深。
“能在漫长岁月中不断分裂自我,将自身分化成一株株子株,企图用这种方法一直活下去的,并不断积蓄力量企图重新晋升为妖王,没有迷失在数量众多的人格中,能够分得清自我的存在。
如今怎么会执着于色相,认不出自己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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